真要形容说着这话的玉面琵琶的话,大概只有“春心荡漾”四个字能得其神韵。
其实想想也是,毫不夸张的说,自苏妲己进宫,纣王躺在她肚皮上的时间,绝对要比往日里和女人颠鸾倒凤的时间加起来还要多。而苏妲己妖妃之名也不是白得,有目共睹纣王的精气神一日不如一日,每日宠幸苏妲己的纣王在日夜欢愉当中被榨干,瘦得早已脱了形,然后被冠以妖妃之名,以男人精气为食的妖妃苏妲己嫌弃,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但没有一个男人在看见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当着自己的面,对另外一个男人表露春心的时候,还能让自己心如止水。纣王对苏妲己的宠爱有目共睹,于是这份罪责最后自然会落到勾得苏妲己想要爬墙的伯邑考身上。
纣王神色阴鸷地看向伯邑考,只觉得那人风神俊朗,着实是碍眼至极。纣王看了一眼倚在自己怀里形色放荡不见收敛的玉面琵琶,到底是对她宠爱至极,不忍当着她的面直接开口要了伯邑考的命。
于是纣王对伯邑考道:“既然是美人儿想听,你就为美人儿抚上一曲如何?”
伯邑考闻言心中一喜,暗道要让纣王松口,从苏妲己身上寻找突破口果然可行。
但伯邑考这样想着,却没有立刻应下来,他看向玉面琵琶,一脸痛心,道:“能为娘娘抚琴,是邑考的荣幸,但都说‘父母有疾,为人子者不敢舒衣安食。’如今邑考老父因罪滞留朝歌,不知何时才能回归故土,身心皆苦,邑考身为人子,怎能在此时抚一曲喜乐,不想老父苦楚,娱乐他人?”
说到这里伯邑考双拳紧握,似是对姬昌所受苦楚感同身受,他哀声道,“再说老父不得回归故土,邑考心碎如麻,即便抚琴也奏不出应有的神韵,倒是有辱圣听。”
伯邑考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实话说纣王也不是真那么想让他在苏妲己面前抚上一曲,让本就对他另眼相看的她,再高看他一成。
但苏妲己听了这个解释却没有放弃,她看向纣王眼中水光潋滟,是浓重的恳求意味儿,于是本想将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的纣王,再开口说出来的,已经完全不是前一刻想说的话,他道:“若是你能用这一曲琴音让美人儿高兴,孤王就允了姬昌回去西岐的事。”
伯邑考一听这话半垂的眼睛亮了一亮,心道事情倒是比想象当中更为顺利。不论伯邑考心中作何想法,至少他人看去他是一脸大喜,甚至有几分感激涕零,他对纣王再行大礼,道:“邑考谢陛下恩典!”
玉面琵琶见伯邑考应了下来,直接越过纣王让人奉了琴,侍奉在纣王身边的宫人对玉面琵琶此种举动倒是习以为常,不用纣王点头便有人执行了她的命令。
伯邑考接了琴在大殿中央盘腿而坐,将琴架在膝上,十指微动拨动琴弦,抚一曲琴音,名曰:风入松。
不得不说伯邑考在琴曲上面的确有几分造诣,明明只是一张普通的琴,在他手下翩翩就生了悠扬音韵,一如戛玉鸣球,万壑松涛,清婉欲绝,今人尘襟顿爽,耳根尽清,恍然间以为自己身处瑶池凤阙,再想往日所听的笙簧箫管,檀板讴歌,只觉俗气逼人,再不能入耳。
他唱:“杨柳依依弄晚风,桃花半吐映日红;芳草绵绵铺锦绣,任他车马各西东。”然后在众人还没从琴音当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收了琴音,倒是真能当得起那一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
纣王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他再看向伯邑考的眼神倒是多了几分欣赏,但他转头只见玉面琵琶勾唇笑得荡漾,将纣王心中的那点儿欣赏全都扼杀在了出口之前,纣王皱了眉,说话的语气倒还算平稳,他道:“美人儿所言果真不差。”
玉面琵琶的一颗心此时全都粘在了伯邑考身上,没去过多注意纣王的计较,就算是真的注意到,凭着纣王对她的宠爱,也不会以为这是个事儿。她越看伯邑考越满意,心中生出那些旖旎念头,倒是让她想起这一次自己还需要身后这个被自己嫌弃的男人。
伯邑考被玉面琵琶看得越发不自在,他心中的警惕多了几分,但不论出于哪一方面的考虑,他都不可能将对玉面琵琶的不待见表现出来。伯邑考尽量忽略的玉面琵琶露骨的视线,对纣王道:“既是邑考的曲子能入陛下与娘娘的耳……”
伯邑考的话只开了个头,但联系之前纣王许下的承诺,玉面琵琶当然能够猜到他要说的是怎样的话。于是对伯邑考生了心思的玉面琵琶撑起身来,也没管滑落肩头的衣衫,她看了他一眼,媚态横生,然后转过头去对纣王道:“这么好听的曲子,只在这九间殿上如此简陋的奏上一次倒是有些埋没,陛下何不在鹿台之上设下宴席,应一下曲中应有的景?”
本以为只凭一曲就能带姬昌离开的伯邑考闻言一怔,他想再次说出被打断的话,对“苏妲己”有言必听的纣王却不给他机会,他将自己的承诺轻易踩在脚下,自己不提及也不让他人提及,他看着自己怀中的美人儿,笑得丢了魂,道:“就依美人儿所言。”
说着这话纣王对四下吩咐道:“来人,备下宴席。”
伯邑考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当中出不来,梗得他分外难受,但让他有这种感觉的纣王却已经拥着玉面琵琶起了身,晃晃悠悠地离开九间殿,连询问一下伯邑考是否愿意在宴席之上再演奏一次的意思都没有。
伯邑考没把纣王放在心上,他的所闻所见皆让他相信这就是一个被妖妃苏妲己玩弄与鼓掌之间,不配坐拥天下的男人,但就是这么一个男人,在苏妲己的几番示意下的确让他心中憋了一把火,然后便对某些开不了口的人生了不满。
伯邑考动作缓慢地站起身来,他将手中的琴递给
身边的随从,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几个打过几次交道的朝臣,他道:“几位叔伯就这么想再听一次小侄抚琴?”
被伯邑考眼神扫到的朝臣不自在地微偏了头,有人咳了一声,几番努力之下到底是摆出了一幅长辈姿态,他道:“贤侄有所不知,陛下阴晴不定,对忤逆命令的人从来都是直接要了他的命……我们,也是无能为力。”
伯邑考听出了这人语气当中不明显的尴尬,他看向另外几个避开自己目光的人,知道他们的意思也是差不多。伯邑考没想过要靠这些只在利益上面与姬昌有着牵扯的人帮上自己多少,却也没想过他们这么惜命,惜命到连在纣王面前拖延出一点让自己开口询问纣王承诺的时间都没有。
但这其实也不算坏事,至少让伯邑考更清楚的认知到这些人最看重的,还是只有自己的利益与性命。
不顾有些人开口想要道歉,伯邑考勾起嘴角笑了一笑,倒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但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么客气,他道:“等父亲平安回归西岐,小侄会向他建议重新建立交往的事。”
重新建立交往,意味着利益的再分配,而依着伯邑考的性子,今天的这些人就算不会被列为拒绝来往户,他们从西岐得到的利益也是可以预见的少。
伯邑考一句话说完,在场已经有好几个人变了脸色,他们上前伸手去拉伯邑考,想开口用言语从伯邑考那里得来商量的余地,但伯邑考甩了甩衣袖,避开这些人的手当先出了九间殿。
即便朝歌已经完全变了个样,与昌盛二字再也搭不上边,即便王宫已经染上浓重的腐朽气息,它也仍旧屹立在原地,即便纣王与“苏妲己”已经骂名满天下,还没有被人拉下高位的他们的命令,也还是至高无上。
于是鹿台之上的夜宴倒是没见一点偷工减料,即便国库严重亏空,呈递上来的菜肴也没一样比以前差上分毫。
要说美味那是自然,但在场的怕只有纣王与玉面琵琶真的有吃出里面的味儿。但不论是纣王还是玉面琵琶,他们的心思都不会在吃食上面……玉面琵琶满心满眼注意的都是琴曲动人、年轻俊朗的伯邑考,而自己宠上天的女人当着自己的面想要勾搭其他男人,除非纣王是个死人,否则没道理他还能吃喝得尽兴。
于是本就心中不快的伯邑考,在这场夜宴之上熬得比想象的更为艰难,不论是玉面琵琶还是纣王,他们的目光都炙热得让他没法忽视。
伯邑考用青筋毕露的双手抚着琴,其间出了一个不明显的错音,他心中一跳,抬眼看向纣王的方向,正正好对上的却是玉面琵琶满含春意的眼神。
伯邑考手下一抖,好好的一首曲子今天是彻底败在了他的手里,他甚至不用再去看纣王,便知他看向自己的眼里,已经有了暗沉的杀意。
果真是女人误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