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鬼夜。”

宛如千年寒冰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黎昕不禁打了个寒颤。

黎昕低着头,不敢看对方。黎昕感觉到那双比声音还要冷上千百倍的眼睛正在看着黎昕!

“王上。”黎昕颔首行礼。

“你可知罪?”

他用的是疑问句,可在黎昕听来却字字如刀,划过黎昕的脸,生疼生疼。

“鬼夜不知所犯何罪。”

好像回到了最初见王上时,那强大的压迫感令黎昕两腿不受控制的颤抖,最终跪下来,只是现在黎昕敢抬头迎视他冷冽的目光。

究竟黎昕犯了什么事让他生气?

“廖儿并没有完全恢复。”

原来是这样啊!难道造梦后,廖儿那样疲惫,可是黎昕却没往这方面向,一直以来黎昕都误以为廖儿已经完全恢复了……王上定是以为黎昕知道却又要廖儿为黎昕制造梦境所以才会生气。

“对不起……”是黎昕的疏忽,才害了廖儿。

“鬼夜。你希望廖儿身上的封印解除吗?”

“恩?”黎昕愣了一秒。“黎昕能解除廖儿的封印?”

一双如冰般寒冷且锐利的眼神直逼而来,让黎昕不寒而栗。

“只要你希望。”

“如果黎昕能解除,黎昕毫不犹豫!”

“鬼夜。”他没有说好还是不好,只是像平时一样唤直黎昕的名字。

他忽然俯下去,脸庞在黎昕眼前逐然放大,黎昕的心开始狂跳,他这是要干什么?莫不是要亲吻黎昕?

他冰白色的眸子泛起深深的情意,令黎昕的心倾刻间化成一滩春水。

“唔……”

突然,胸口巨大的痛楚传遍四肢百骸,为他而狂跳不止的心脏被一只大手握住,黎昕惊恐的瞪大双眼,张开嘴巴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腥红的血从黎昕的嘴里流出来,映在王上的冰眸里,显得那样诡异。

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如此之痛?黎昕的眼力根本看不清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的速度太快了。

“你的心吾收下。”

哪里还有温柔?哪里还有深情?

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在你还未看清便消失得不影无踪。

黎昕的心……他为什么要黎昕的心?如果要黎昕的心黎昕可以解除廖儿的封印,黎昕心甘情愿的献出,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用一瞬的柔情欺骗了黎昕,在黎昕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时,将黎昕狠狠的踹进地狱。

为什么,王上,为什么!

黎昕睁大双眼看着王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他的脸庞,可那双寒冷的双眸对黎昕竟没有一丝的怜悯,反而是一种很理所当然的。

黎昕对你来说,算什么?

黎昕心中悲切的问。

“嘶。”

心脏被带出胸膛的刹那间,黎昕的身体受到地球的吸引力向后直直的倒下去。

黎昕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黎昕听到了眼泪跌碎的声音,唯独听不到关于王上任何关心的话语。

“你拥有灭生瞳,便不再需要心。解开廖儿的封印是你心甘情愿。”王上高高的俯视着黎昕,冰白色的眸子里除了冰冷便是决绝。

原来,黎昕的心真的可以解除廖儿的封印。

真好……真好……廖儿那么可爱那么懂事,黎昕最喜欢他了,为了他,黎昕甘愿献上心脏,可是……

“王上……你对黎昕……是否有情?”

黎昕艰难得吐出几乎要抽出黎昕所有力气的几个字眼。

腥血自喉头涌上,胸腔被掏了个洞,血液在迅速流失,视线变得模糊,意识也开始飘忽。可是黎昕努力的撑着,撑着听到他的答案。

“无。”

“呵呵……”嘴里含着血,躺在地上笑起来。

笑得那些凄绝,那样哀痛。

好简单的一个字‘无’,否定了之前所有一切的一切。

是黎昕忘记了,自己只不过是卑微的奴隶,他是至高无上的王,怎么会看得上黎昕?更别说有情了,一切都只是黎昕的妄想。

黎昕对他来说,只是随手可抛的奴仆,命都是他的,心脏又算什么。

只是……面对他的残忍决绝

,黎昕的心好痛……不,黎昕已经没有心了,可为什么还会痛?这种痛楚传遍四肢百骸,渗透进每一根神经和每一个细胞,就像是被人用一把小钝刀一下一下的割着你的皮肤,最后,这些痛全都汇聚在眼底,化为一颗颗泪水流淌而出。

身体因随不住这样的痛而痉挛、颤栗。

王上……王上……

黎昕的爱,刚发芽就被狠狠的掐死。

那段契约,在耳边响起:

“以灵魂为代价;

以血肉为媒介;

缔结契约;

终生效忠!

——夜。”

他的所做所为让黎昕彻底死心,黎昕们主与仆的关系千年不变。

“唔。”

左眼猛得一痛,好像有什么长出来似的,像蔓藤一样,用它的触脚撑开黎昕的眼眶,分别向上、下方面爬出,带着灼痛感在黎昕的肌肤上留下它的痕迹。

它在证明它的存在,让黎昕牢牢记住它生长的痛。

在看到华夫人为黎昕而被刺穿胸膛时,它便从黎昕的眼中涌现,它拥有强大的力量,只是这次黎昕不会再失控,承受过这份痛后,它便流向黎昕的左胸口,去治愈黎昕的伤口。

只是它并不知道,心死了,再好的药也不管用。

猛然间,灵魂深入的某根神经突然被什么扯住,一些陌生却无比熟悉的画面在脑海中放映。画面的背景正是在冥轩阁的花庭之中,柔和的阳光洒满大地,廖儿和王上并排而坐,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女孩。因为是背对着,所以黎昕看不到她的脸,不过从廖儿和王上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们很开心,只是黎昕听不到他们在交谈什么。

她是谁?为什么看到她和王上在一起黎昕会难过,难过得眼泪再次决堤?

这场景好像很久以前也发生过,爱与恨的情感纠缠在一起,使黎昕不得不闭上眼睛不去看这些刺目的画面。

难道这是前世的黎昕留下的记忆吗?

相传人若要转世还要留下记忆藏于心底,需要耗费百年的时间,也就是说黎昕在百年前便喜欢着王上,只可惜,王上的眼睛只看得到那个女孩,虽然这一世并没有她的存在,可黎昕依旧走不进王上的心,入不了王上的眼。

即便是再过一千年,黎昕也不及你重要啊!

“萱然。”深深地绝望之叹,竟道出了那个女孩的名字。

可黎昕竟不觉得惊异,只是一遍遍呓语着她的名字。

萱然,萱然,前世的黎昕又叫什么?

呵,这已经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恩人,恩人。”

清灵的声音穿过黎昕的耳膜,传递给黎昕的大脑神经。

是谁在叫黎昕?

快要消散的意识因为她的声音而开始聚拢。

“请不要放弃,意念散了,魂便失去存在的意义。”

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虽然她的话黎昕有些不明白,但黎昕还是凝聚精神去聆听。

“嘀嗒,嘀嗒。”

是雨不,老天爷是在可怜黎昕吗?

不,这不是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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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是清凉的,不是微热的,更不会有咸咸的味道。

啊,原来是泪。

只有泪水才会是咸厂的,热的。

可又是谁在为黎昕哭泣?为黎昕落泪?

“恩人,如果您能听见黎昕的声音,请振作起来!”

恩人?她叫黎昕恩人?黎昕是奴,为王上效力,怎么可能会有人称黎昕为恩人?

忽然,一股清雅的莲香飘入鼻端,原本散乱的意识猛得被这股清雅之香聚拢在一起,涣散的目光再起明亮起来。

心舞,是异世里最圣洁的白莲!

心舞,是这世上最爱上官轩的人!

上官轩被带走,生死未卜。

还有为黎昕在地狱里受苦受难的妈妈。

他们在等黎昕,黎昕怎能弃他们不顾?

睁得太久的眼睛微微向里合拢,视线渐渐清晰,黎昕看到了,跪在黎昕身旁,为黎昕哭泣,为黎昕打气的心舞,那一颗颗泪珠落在黎昕的脸上化为朵朵晶莹的白莲,那清雅之香便是自它发出。

“抱歉……害你担心。”

黎昕慢慢的抬起手臂,接住掉落而出的泪珠,掌心顿时盛开一朵圣洁的白莲。

“恩人,恩人……”

心舞激动得扑倒在黎昕身上,像个孩子一样痛哭流涕。

黎昕知道,她有很多话想要对黎昕说,最后都化为这场哭泣。

你对黎昕的关心,黎昕鬼夜铭记于心。

黎昕躺在地上,静静的听她撕心的痛哭,黎昕知道,她是在为黎昕还有心爱之人上官轩。黎昕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强而冰冷。

原来,这一切都是黎昕一厢情愿的以为王上对黎昕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可是黎昕忘了,他对黎昕好仅仅是因为廖儿……鬼夜,不要再傻了,人家可是至高无上的鬼王啊!黎昕这卑贱的身份怎么敢高攀?收起你萌动的心,想想你的母亲,你还要给她急光,去地狱看她,断绝男女之情吧!

鬼夜,此生不再有情——封印!

黎昕在心中默催动身体里的力量,将情爱永远的封印在看不到光明的黑暗之渊。然后合上眼帘,淡淡地安慰:“心舞,上官轩不会有事。”

“多谢恩人。不管多久,心舞都会等上官轩回来。”

黎昕将目光投向心舞,正对着她无比坚定的眼神。

“上官轩会平安。”

黎昕眯起眼睛,微笑着说。

心舞擦干眼泪,点点头,抚黎昕坐起来,替黎昕疗伤。黎昕摇摇头,示意她不必了,问:“鬼族怎么去?”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丫头。”叹息声从不远处传来,黎昕和心舞同时抬眼望去。

是华夫人!

她只穿着内衣,走过来,伸手抚上黎昕的胸口,鲜血已经凝固,变成黑红色,她垂下眼帘挡住了心疼之色。

“天意吗?……觉醒的力量……鬼族的希望。”华夫人喃喃的低语令黎昕不太明白。

黎昕的力量是鬼族的希望?

“姨妈,你怎么不躺着休息?”

“躺着听你闯祸的消息?!”华夫人突然提高嗓子,抚在黎昕胸口上的手猛得抓紧,然后又无力的松开,浓浓的哀伤自她的嘴里流出:“夜。鬼族会派人来接你,给你一个名份。”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可她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姐姐的荣誉不能被毁。”

是啊,妈妈失去的所有,由黎昕全部讨回!

华夫人凝视着黎昕,眼神百感交集,令黎昕无法明白她心中所想。

夜晚临近,黎昕和华夫人站在冥轩阁的后门,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竟升起片刻的凄凉之意。

“夜,长大了,莫再像个孩子。到了鬼族好好照顾自己,凡事不要出头,低调才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骸……黎昕会抽时间去鬼族看你。”

华夫人的口气就像是在告别,这种情绪也传递给黎昕。

黎昕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环抱住华夫人。

或许,再回来不知道是何时的事情,突然有些舍不得,冥轩阁已经是黎昕的家了,可现在黎昕却要离开这里,不能经常见到华夫人,更不可能和廖儿一起睡,一起吃饭,还有他。

其实这也不是坏事,起码不用再看到他了。

时间会抚平一切。

“见过华夫人。”

忽然,门前来了几位陌生的面孔,他们和鬼骸一样都是古装打扮,华夫人微微松手,黎昕也很识相的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向华夫人行了个礼:“见过华夫人。”

华夫人瞥了一眼他们,恩了一声,淡漠却又透着命令的口吻说:“她虽流着鬼族的血,但灵魂是王上的。”

“请华夫人放心,族人绝不会怠慢。”为首的一个人颔首回答,随后将目光转向黎昕,微微欠身,五指并拢伸向某处:“请。”

心中竟有几分后悔,黎昕扭头看向华夫人,华夫人板着一张冷脸,目光不知道在看谁,藏在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黎昕立刻心领神汇。

她的温柔和坚定从不外现。

姨妈,黎昕会拿回属于妈妈的荣耀,放心吧!

当黎昕跨出冥轩阁的后门时,黎昕回头望向依旧立在原地的华夫人,此时她已经转过身背对着黎昕,黎昕看不到她的神情,黎昕只是深深的凝望着她,将她的身影记在心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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