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逸仁回头看着相思,轻笑在一声声尖锐刺耳的惨叫中尤其清晰:“你不为他求情吗?他可是很痛苦的!”
相思抬首,盈盈笑意奉上:“他与我毫无瓜葛,我为什么要为他求情?”
“好!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与你无关的人,不要过问!”舒逸仁似乎很开心,心情很好地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头也不回地刺入那侍从的天灵盖。挣扎喊叫戛然而止,那侍从目色茫然地哆嗦了一下,软下身去。
舒逸仁拍拍手,潇潇洒洒地离开。他刚走,立刻便有侍卫上来处理尸体。训练有素好似家常便饭一般。
相思垂下眼眸,看着印在地上的自己的身影:“看到了吗?不过下次还是别这样做了,被他发现,你会死得比那个人还要惨。”
柳树后有堆乱石,在浓重的夜中几乎显不出来。而就在那与夜色一样深沉的黑色中,慢慢地闪出一抹月白,摇摇晃晃地靠了过来:“他,就是那个唐门门主?”
相思没有答话,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身后,凌潇潇苍白着一张脸看着那片已经被处理干净的土地,茫然而恐惧。刚才,就在片刻之前,那里刚刚死了一个人。那人死的时候面目全非,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刺穿了她的耳膜,让躲在石堆后的她颤抖地几乎要晕掉。难道,她的选择,错了吗?
正如相思预料的一样,舒逸仁来后只隔了一天,纳兰静蓉就带着侍卫婢女浩浩荡荡地出现了。她依旧还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笑容天真烂漫好似最无害最惹人爱的娃娃,她带着一众侍女手里捧着衣服首饰一股脑地堆到她的面前:“相思姐姐,我国的祭天大典就要开始了,您做为我国请来的贵宾,装扮一下去观礼吧!”
她的话根本就不是在询问,而是要求,容不得相思有任何的反驳。
相思看着侍女手中的东西,笑:“那还要劳烦公主的侍女,给我帮个忙了。”
“姑娘,你……”杜姨娘凑到相思跟前,欲言又止。
相思警告的眼神扫过去,示意她不要多言。自己随着侍女去屋里换衣梳妆,身后响起纳兰静蓉不急不缓的笑语:“你们也跟着一起去看热闹吧,机会难得呢!”
一路上都有纳兰静蓉的人护着,看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与其说是保护不如看做是防备。整个邯烟的百姓似乎都知道了国师祭天的事情,人流汹涌澎湃朝着统一的方向而去。
南昭的服饰和北辰大有不同,他们喜欢带帽子。帽子的形状像一个翻过来的脸盆,上面有繁琐的装饰。女子的更为好看,除了装饰些好看的珠花,还有色彩艳丽的翎毛。他们穿着紧致的上衣托着宽大的裙摆,走得快了下身便会飘起,层层叠叠好似会旋转的浪花。
放下窗帘相思回过头来,却见杜姨娘眼睛微微湿润,以为是想到前路凶险:“别担心,我会想办法保你们周全的。”
杜姨娘摇了摇头:“我们南昭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举行过祭天大典了。说是祭天请求神明保佑,其实是把活生生的人往死路上送啊!这次,不知道又是谁遭殃了。”
祭天,是祭祀活人?
相思突然想起前晚舒逸仁的话,和来时纳兰静蓉那开心神秘的笑容,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
“哎,听说了吗,这次国师用来祭天的,可是三王子殿下呢!”
“不会吧,三王子神一样的人物,祭天不是可惜了吗?”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这是祭天,祈求神明保佑,当然要送最好的。三殿下是咱们南昭最出色的人物,送给了神明神明一定高兴!”
“是呀,你说得有道理,咱们快去看看!”
……
这些愚昧不堪的古人啊!
纳兰淳熙果然落在了舒逸仁的手中,舒逸仁果然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
身旁传来嘤嘤的哭声,相思看着庄重不在的杜姨娘哭得泪流满面,凌潇潇也是白着脸,手指下的衣裙被她搅得褶皱不堪,心情没来由地烦躁:“哭什么哭,纳兰淳熙还没死呢,等他死了你再哭也不迟!”
杜姨娘豁地停了抽泣,瞪着眼睛瞧相思:“姑娘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三殿下儒雅高贵受万民敬仰,姑娘不愿出手相救也就罢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哼,我看你跟五公主根本就是一伙的!”
相思冷笑:“哼,你还不明白吗?就是因为你们三殿下人气太旺声誉太高,才招来了杀身之祸。你老实告诉我,国主病重,有人谋朝篡位,是不是?”
杜姨娘唬了一跳,愣着点点头。
“纳兰淳熙在南昭名声太响,纳兰静蓉要么是怕他窜取国主之位,要么就是怕他阻挠她推举的人,总之不会是一条路上的。所以,为了铲除这个巨大的障碍,纳兰静蓉和她的师父一起,设计了一场祭天。”相思瞥着杜姨娘,眼中的嘲讽丝毫不掩,“告诉我,你们国内最近有什么异象。”
杜姨娘惊讶地看着相思,像是见鬼一样,喃喃道:“姑娘是如何得知的!南昭国内的确发生了些事情。先是这个月初八的夜里,好好的月亮突然变得血红,然后一点点没了。没过多久,又一点点出现了。再就是这个月十四的时候,靠近东边的凤藻城突然发生了瘟疫,若不是五公主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听完后相思再次冷笑,杜姨娘不解,相思压低了声音解释:“你可别小看了你们这位五公主。她不但会杀人,还会救人呢!制造事端的本事更是一流,哼!”
月食,若是在自己那个时代,大家恐怕都拿着相机望远镜竞相观望去了,哪会如他们这般惶恐不急。瘟疫,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是太奇怪了。舒逸仁那个人,若是告诉她杀了多少人她还信,救人?还是算了吧。
“姑娘,眼下该怎么办呢?”一直静听不语的凌潇潇轻声问着,好似怕热闹了相思。
相思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怎么办?凉拌!”
“啊?”凌潇潇瞪大了眼睛,似又被吓到了。
相思指了指车外紧紧跟随的侍卫:“咱们现在是阶下囚,不是救苦救难的大侠,先把自己的小命保住再说吧!”
车子终于停下,有人挑了车帘请她们下去。三人一抬头,不禁被唬了一跳。理清了事情后的相思觉得自己已经很从容了,可看到偌大的广场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影还是不大不小地惊了一下。
如此华丽的马车让众人很自然地让出道来,加上重重侍卫的把手看护,大家很自然地认为来得是极重要的人物。
凌潇潇提着裙子先下了车,她一出现,下面就响起了一片议论之声。从相貌到服饰,无疑都是南昭臣民关注的焦点。凌潇潇的样貌本就算是上乘,引起骚动是很自然的事。
凌潇潇下车后相思有些恼恨纳兰静蓉给她的这身衣服了。是她喜欢的红色不错,可自己这样出去会是什么效果,手指头想想也知道。果然,相思探出身子还未抬头,底下就已经停止了议论。低着头下车还行,和总不能低着头走路吧。于是,相思慢慢地低调地尽量不牵动任何多余动作地抬起了头。
其实不过是稍稍提了下脖子,让视线可以平行而已。可是,周围还是响起了一连串的吸气声,叹息声。可这样一来,相思反而坦然了。心念一转,她突然昂起头,仰着下巴,抬头挺胸地走上了通往广场尽头,属于皇家领地高台的红毯。
她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中闪着明亮如璀星的光芒,迈得是最优雅的步调,端得,是最高贵的仪容。这些,本就难不倒她。众人望着她,都不由将自己的身体压低了几分以示恭敬。她目视前方,看着端坐在金碧座椅上的那几人,笑颜如花。
仪态端庄美艳无双的五公主突然站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徐步优雅走来的美丽女子,心中陡然窜起的妒意如一团燃燃烧起的焰火,焚灼着她的心,她的肉,她的血。
不由自已地,纳兰静蓉动了动,想要离开席位。
恰在这时,身旁突然有人淡淡地唤了一声:“你要做什么?”
纳兰静蓉一愣,燃烧着的意识突然冷却,如一泼冷水从头顶灌下。她晃了晃,跌坐下去,神情却再不如刚才那般自信高贵。
而后,她看着自己的师父,当今南昭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国师大人,也是她心心念念惦记的人,施施然站了起来,举步往台下走去。
舒逸仁眼中的惊艳毫不掩饰,他穿着宽大的青色衣袍,盖着他削瘦的身体,让相思突然想到了外国神话故事里的巫师。而那个随时都可能拿起法杖进行攻击的巫师正挂着虚伪邪恶的笑容一步步朝她走来。
还有一步台阶,舒逸仁停了下来,张开双手好似迎风展翅的孤鸟。相思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孤鸟,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该是位高权重的人,让人感觉很可怜。
舒逸仁张开双臂,用足以让整个广场的人都听到的声音说道:“臣民们,让我们对这位来自北辰慕容世家的尊贵客人,致以崇高的敬意!”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广场上所有的南昭臣民,全部低下了头,右手举到胸前,手掌按在左胸之上。这是南昭向外宾致敬的礼节。而在这足以容纳上万人的广场上,所有人同时致礼,场面颇为壮观。
相思和舒逸仁,一个站在台阶之上,一个站在台机之下,均笑容可掬,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又好似代表着关系融洽的两邦。
“慕容姑娘,请上座!”舒逸仁袍袖一甩让出路来,贵宾座上,杜姨娘和凌潇潇已经被安排站在两旁,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明显带着几分敌意。不用猜,也知道她们的脑子想到哪儿去了。
“国师客气了!”相思微微颔首,举步朝着贵宾席而去。
一步步走近,又错开,眼看席位就要到达,舒逸仁的声音再次响起:“下面,让我们一起,迎出我们南昭有史以来最惊采绝艳德纳百川的三王子殿下!”
迈着的步子一顿,相思的脊背挺了挺,然后毅然转身在贵宾席上安然坐定。
广场上卫兵环绕的地方,突然列出两队兵甲,训练有素地布阵结队散开,一条不算宽敞却肃整的道路上,华丽的车架缓缓使出。车架上的男子,身着银色丝线织就的华美锦衣,看似与南昭一贯的衣着不同,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面庞清瘦,双眼微睁,隔着纱幔看不出神色,只在唇边隐约可见淡漠的笑容。
南昭的臣民们,一个个跪了下去。在他们的心目中,三殿下曾经是亲和的,典雅的。现在是神圣的,高贵的。国师说了,只要这位殿下肯把自己敬献给神明,他们南昭就可以继续平稳安定下去。
老国主坐在龙椅上,整个人如瘫软的泥,神情萎靡一点精神也没有。他的旁边坐着位盛装的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看其打扮应该是南昭的王后。只是这位王后的脸上非但没有见喜色,反而一脸悲戚。
广场的正中央是一座大理石雕砌的石台,专门用于祭天。祭台上摆得不是用于祭祀的供桌,而是一喜软垫。纳兰淳熙被从车里请出来,簇拥着登上祭台,再接受了黎民的敬拜后坐下。很快,侍卫在祭台的周围堆满了干柴,浇了火油。
所谓祭天,就是要把一个他们口口声声嚷着爱戴万分的王子,送上祭台忍受烈火赤焰,活活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