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茶盏放在桌上,那声音不大,却撞击着沈度此刻高度紧张的心,他知道,皇帝要说话了!
“沈爱卿,你身为朝中一品大员,应该知晓这次事情的严重性,怎么还明知故问的跑来向朕求情?朕若是不放,会寒了沈爱卿的心,若是放了,朕的颜面何在?皇家威严何在?你让朕以后怎么统一?大臣们,包括天下的百姓,要怎么看待朕这个皇帝?”
一连番的问题丢了过来,沈度本是安分守己保守刻板的人,为官数十年,不曾徇私舞弊,一直兢兢业业安守本分,这一次,他也是实在没辙了,才会冒险进宫,向皇帝求情。
本来他也没抱太大的希望,现下听皇帝这么说,沈度心中的大石也算沉了下去。
沈度身子躬的更深了 ,满脸的恭谨:“臣不敢,是臣贸然,皇上恕罪。”
皇帝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说起来,当初沈一进沈家的门,你们竟然都没有察觉不对吗?竟让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蒙混过关?还进了朝中做了官?沈爱卿,这究竟是你们有心隐瞒,还是就连你也老眼昏花了?连自己的侄儿也能随便乱认?”
“皇上教训的是,此事是臣太过马虎大意,欺瞒了皇上,臣有罪,请皇上处罚。”
皇帝面上的冰霜有所融合,挥了挥手道:“行了,朕也知道你的为人,若不是知道,想必你现在也不会好好的站在这里,还来向朕求情了!好了,你回去吧,朕累了,明日会在朝堂之上审沈一,求情的事你莫要再提,包庇的事情,朕也不会做。任何亵渎皇家尊严的人,朕都不会放过。”
说着,摆摆手,似已累极,伸手撑起额头,半合着眼,轻轻的揉着太阳穴。
“臣告退。”沈度恭谨退下,走出御书房,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夜,很快降临。
沈府里,沈度、顾心兰、方叔敏以及沈允恒、沈允诺和沈允箐,都聚集在沈老夫人的屋子里。
所有人都安静的沉默着,沈老夫人和深度的眉头都皱的紧紧的,顾心兰则一边默默的拿着帕子拭泪。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允箐第一个站了起来,迎上了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的小厮,开口便问:“怎么说?”
那小厮气也来不及喘,屋中原本坐着的人,除了沈老夫人,都默默的站了起来,严肃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小厮不禁咽了咽口水,赶紧回道:“淑妃娘娘传出话来,说太后已经去了皇上那里,大概是去说三公子的事情了!娘娘还说,让老夫人宽心,三公子的事情她不敢保证,但二公子,她已经和太后说好了,不会有危险的。”
闻言,众人的面色皆是一阵不同的变换。沈老夫人和深度几乎是同时皱紧了眉头,看向一旁的顾心兰,果然见她刚刚收住的眼泪又一下涌了出来,方叔敏安慰着她,沈允恒的表情变得忧伤,沈允箐拉着小厮的手也不由得缓缓滑落。唯有沈允诺,面上的表情有些不明。
沈允箐闷闷
回头,刚好看到一抹身影倒了下去。
“啊~婶娘……”
……
次日清晨,朝堂之上。
白云一和沈允澈被押着带了上来,两旁立着文武百官,上面端坐着九五至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两人的身上,准确的说,都盯在白云一的身上。
任谁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斯文儒雅的年轻公子,竟然会是一个女子!
白云一可以做到熟视无睹平淡无波,面上仍然带着平日里的那一抹淡笑,然而旁边的沈允澈,却是从来都没有进过朝堂的,尽管在来之前,他已经无数次的给自己打过气,可现下真的面临这样的场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牙齿打颤。
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着,和白云一一起跪下,叩首,喊道:“草民沈允澈参见皇上。”
皇帝坐在最高的位置,俯瞰着殿中跪着的两抹身影,最终瞟向了那一抹白影。
“沈一,那日在晚宴之上,你对自己是女儿身的事情供认不讳,今日,你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你所隐瞒的一切都如实供述。”皇帝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旁边,有人拿着纸笔记录。
殿中,所有人都屏息,凤衍卿和凤衍瑞的目光都看向白云一,凤浅月和凤离苏则只是淡淡的一眼带过,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瞬时定格,似较量,似权衡,在外人看来,殿中依然平静如初,可在他们的世界里,早已是烽火连天了。
白云一背挺的直直的,微微垂着首,淡淡开口:“回皇上,草民没什么好说的。”
皇帝立刻双眉倒竖,一张脸冷到了极点,“哼~你可知你所犯何罪?”
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知为何,他现在讨厌极了白云一脸上的临危不乱和镇定自若。
凤衍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而看向身旁的凤衍瑞,却见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那一抹白影,脸上一副心疼的模样。忽地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凤离苏和凤浅月,二人的较量就此结束,似有所察觉的同时将目光转向了他。
那两道目光,或冷或热半温半凉,冷若寒冰,热似萤火,虽然他们的面上自始至终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可凤衍卿还是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竟然有种从心底里凉出来的感觉。
忽而,二人又同时将目光移开,似刚刚的一切眼神交会只是凤衍卿一个人的错觉。
白云一继续说道,打破了凤衍卿的思绪,他平淡无波的目光分别从凤离苏和凤浅月的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了白云一的身上。
她依然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似乎并不畏惧即将临头的大祸,那一双乌亮如水晶的眸此刻正微微垂着,朱唇张合,淡淡吐出:“皇上,草民犯的是欺君之罪,草民承认并且接受惩罚,但这件事情,与沈家、沈国公没有一点关系,望皇上明察,不要追究沈家。”
皇帝看了一眼沈度,他正躬身垂首,默默的听着。
皇帝问
:“既然与沈家无关,那沈允澈为何要包揽罪行?”
还有一向秉公自持的沈国公,竟然破天荒的来向自己求情,甚至连沈老夫人都出面,妄图说服太后。如果是为了沈家真正的血脉沈允澈,他还可以理解,可他们做这一切,竟然都是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甚至欺骗了所有人,一个来路不明居心不明的外人?这实在不得不让他心中起疑。
白云一依然淡淡的回答:“草民进入沈家以来,与二哥沈允澈的关系极好,所以他是为了袒护草民,才包揽罪行。皇上是明君,事已至此,草民不想连累他,请皇上明察,放了他,所有罪行由草民一人承担。”
平静淡然,她的口气似乎在说着什么无关痛痒的事。皇帝皱眉,凤衍卿眼中划过一丝讥讽。
皇帝又问:“你可知欺君之罪如何判处?”
“不管如何判处,都是草民咎由自取,草民有罪,请皇上判处,草民毫无怨言。”
一旁,沈允澈忽地一下蹦了起来,对着皇帝高声道:“不对不对,皇上,她说的不对,这一切,都是草民……啊……啊……”
沈允澈的样子很激动,刚刚他是因为太过紧张,所以对于白云一前面的话,他都没有听进去,直到刚刚她说请皇上判处,而她咎由自取毫无怨言,他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她这是要全都一个人认了啊?说好的共患难呢?
可是他不过刚开口说了两句,忽然就觉得喉咙里似被什么卡住了,咿咿啊啊了半天,却是什么声都发不出了。
他低头,焦急的看向白云一,她仍然低着头,似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
“来人。”皇帝微微皱眉,看着手舞足蹈面红耳赤的沈允澈,“将沈允澈带下去,沈国公,你下朝后便将他带回去吧。”
沈度微微俯身,谢恩。
皇帝点点头,又面向众朝臣,严肃开口,宣告他的最终判决:“这件事情,朕已经派人调查过,沈国公一家当初寻找失子过于心切,凭着沈一拿着的一块玉佩便毫不质疑的将其认祖归宗。朕念及沈家乃世代功勋,沈国公继位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安守本分,跟在朕的身边多年,也一直忠心为朕。况且这次的事件,沈家也是被欺瞒伤害的一方,朕听说沈顾氏因为伤心过度,频频晕厥。沈国公次子年幼单纯,此事与他并没有半点关系,朕许,他无罪。”
两个太监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沈允澈,沈允澈愤然拒绝,妄图动手摆脱二人,却不料这两个太监也是身怀功夫之人,一左一右的夹着他,根本不容他反抗,直接带着他就往殿外走。
沈允澈心中大急,手脚并用也不能挣脱两个太监的禁锢,嘴里叽里咕噜的又说不清楚,只得拼命的往后使力,脸扭过来冲着白云一,似乎想要说什么。
一一,一一,你回头看看我啊!
沈允澈在心中大喊,他现在,恨不能脚下生根,可是却被人架着越走越远,那抹白影一直默默垂首,在离开他的视线时,也没有转头看他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