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愈演愈烈,两人几乎将整个屋子滚了个遍。一个明晃晃的物什突地从战团里飞了出来,清脆触地。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仔细一瞅,皆是步摇,簪子。
如花今日盘了个牡丹髻,除了每隔一小段距离用以别发的簪子外,还单外配了许多步摇。我想,这满头的朱钗步摇,也够仍一阵了。
然未过许久,一块火红的布料便夹杂着一坨棉花飞进了我方揭开的茶碗里。
我顿了顿,再若无其事将茶碗搁下,还是……看戏罢。
柳上飞胜在灵巧,如花则胜在力气。是以,战事走向如何,尚是个未知数。
两人一边扭打着,一边往外放狠话:
“靠靠靠!不准扯老子衣裳!当心老子灭了你!”此为柳上飞。
“哈?你说不准就不准?”如花嗓门一如既往地粗噶,“老娘偏就要扯!”
柳上飞:“看老子不打落你门牙!”
如花不遑多让:“仔细老娘打得你爹娘都不认识!”
“……”
半柱香后。
又一个翻滚后,如花气喘如牛地骑在柳上飞身上。
柳上飞扒拉着双手扭了扭身子,奈何如花惯性太大,凭得她巧,这时也挣脱不得。
柳上飞狠狠瞪如花:“靠靠靠!快给老子下来!”
“老娘累了,现下动不了,怎地?”如花挑衅,她仔细瞧了瞧柳上飞,忽而眨了眨眼,裂开血盆大口无比猥琐地笑起来。她伸出肥短的手揩油:“啧啧,小公子生得这般细皮嫩肉,不如从了奴家?”
“从你妹哇,快,快从老子身上下来,老子,老子快没气了,咳咳。”
如花捂了捂脸:“公子不答应,奴家便不下。”
“下。”
“不下。”
“当真不下?”
“当真不下~”
“那便莫怪老子了!”
“哈?”如花张大了嘴。
“仔细你的门牙~”柳上飞瞧准时机,拳头便回了出去。
闻言,如花脸色突红。她立马严严实实地闭了嘴,肥短的爪子一左一右护住脸蛋。
柳上飞忽而嘿嘿怪笑起来,拳头转了方向直朝着那管无辜的鼻梁砸去。她捏了一腔婉转的调子,配着自己的动作缓缓念出两个字来:“我打~”
然她的拳头尚未触到如花鼻尖,如花的鼻血便飚了出来。
柳上飞赶忙收回自己的拳头,惊疑不定地瞧了瞧,嘀咕道:“这么厉害?难不成老子的武功又精进了?”
她脸上忽而露出狂喜,接着又捏着拳头朝如花跟前凑去,嘴中不忘念念有词道:“隔空打牛~”
然这次却并未得到预想中的效果。
她不忿,遂又变换着力道和角度临空对着如花的鼻子来回比划。
然不论怎么变换,如花的鼻血死活就是不出来了。
身边传来轻微的磨牙声,我瞧了瞧,柳下挥额角的青筋已悉数凸起。她先前的郁结似已散尽,这时好气又好笑地微微启唇,无声地骂了句笨蛋。
脑子里
灵光一闪,忽地便忆起前些日子在厨房瞧见的那一大盆汤。
据丫鬟说,那是给如花妈妈补身子的。我点了点头,当时也没注意,只道丫强行采了那么多娘家妇男,补补也是应当的。仔细一想:每次见到如花,丫十次倒有八次皆是端着碗勺。
想来平日里便十分好那口,无事便要往腹间的坛子灌一灌的。
是以,瞧如花那反应,只怕是补过了头,一时血气上涌而至。
双儿挨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袖,眨巴着纯真的眸子问我:“少夫人,什么是隔空打牛哇?”
犹豫再犹豫,我这是该说实话还是假话呢还是实话呢?说实话罢,只怕会打击到柳上飞的自信;不说实话呢,这不就明摆着成了糊弄小孩么?
双儿又摇了摇。
我拍了拍双儿发顶,如是道:“咳咳,若过会子彪了血出来,上飞姐姐那个便是了。”瞄了瞄仍在精神抖擞比划着的柳上飞,悄悄别过眼,不忍再瞧。
如花顿了阵子,总算回过神。她伸手一抹,瞧了瞧自己指尖的红,嚎了一嗓子便又和柳上飞掐起来。
几个龟奴相互瞄了瞄,也不知该不该上前将斗得火热的两人分开。
于是,这场战争便又这么诡异莫名地升级了。
待两人累得再抬不动一只胳膊时,屋子里才总算平静下来。
两个龟奴上前艰难地将如花扶起时,被丫压在下面的柳上飞已惨白了一张脸,瘫在地上有出气无进气了。
这场战争,最终以如花彪悍的体型取得了压倒性胜利。
柳上飞回过气,缓慢从地上坐起来。她头上妥帖的男式发髻已被成功改造成了个鸡窝,破了的嘴角稍稍浮肿,左眼下方更是青黑了一大块。再瞧那一身骚包的大红,却是被生生撕裂了几条,这时风儿一吹,便十分欢畅地荡漾起来。
如花也好不到哪里去。
咳咳,事实上除了最后那招泰山压顶,如花并未占到柳上飞半点便宜,哪怕只是指甲盖那么一点点。因比起柳上飞来说,如花整个的造型委实惨绝人寰太多。
如花今日的装束,就整体而言,除了脑袋上的头饰稍显拥挤,衣裳布料的颜色稍显另类之外,还是极为不错滴。从身后瞧着,除稍显魁梧(咳咳,好吧,是很魁梧)的身子将女子的娇柔毁掉了几分(好吧,如花根本就是女汉子)外,行路时倒颇有几分富贵大气之感。
然经了这么一场酣战之后,整个发髻已经散乱下来。这里飘一根,那里飞一缕。且一只眼眼角受了伤,隔一阵子便和嘴角遥相呼应地抽抽两下,掺着脸上干涸的血迹……这副花见花败菜见歇菜的样子,当真是爹娘瞧了也不认得,蠢驴见了怕也要撒丫子踢上一脚。
……由此可见,女人的战斗力真真不可小觑。
柳上飞抹了把脸,低着头愤愤道:“靠靠靠!死胖子……老子,老子和你势不两立……”
“待老娘歇息够了,精神气儿足了,再慢慢收拾你!”被扶坐在凳子上的如花哼了哼,轻轻踢了踢一个龟奴的小腿儿,吩咐道:“去,给我端碗乌鸡参汤过来。”
噗~妈妈您还嫌自个儿补
得不够还要来几次飙血才过瘾么?
那龟奴低低地应了一声,便急匆匆出门去了。
如花在凳子上挪了挪。
那凳子抗议似的嘎吱嘎吱叫唤了两声,接着便十分爽快地散架了。
如花未及反应,便一屁股踏踏实实坐在了地上,浑身的肉肉上下抖了抖。她一边扶着脖子“啊哟”一边龇牙咧嘴地骂身边的龟奴,随后在龟奴的扶持下更为艰难地起身。
柳上飞辅一听便乐了,当她瞧见如花的模样更是乐不可支,她咧了咧嘴几乎没笑得背过气去。她却高兴的太早,猖狂大笑中并未把握好尺度,一不留神便扯动了自家嘴角的伤口,这时捂着嘴狠狠吸了两口气:“靠靠靠!疼疼疼!”
如花半张脸都在抽抽,她歪着脖子瞄地上的柳上飞,“公子可要仔细你的嘴,莫要咧出个口子才好。”
柳上飞哪里是个愿意吃亏的主,见龟奴端了汤回来,嘴上便宜立马就捡了回去:“彼此彼此,说到底妈妈这脖子光喝补汤怕是歪不回来,理应尽快请个大夫瞧瞧才是。”
如花脖子也不歪了,脖子一拧仰着头一口将嘴中的汤水喷了出来。
晚膳比往日来得早。
明明方才还像杀父仇人的两人,现下竟勾肩搭背地称兄道弟起来,还不知所谓地拼酒,所谓不打不相识大概便是这么个理儿。
柳下挥坐在我左边,手里淡淡地捏了小酒杯,她一仰头,酒便悉数入了喉。这么瞧着,竟似有什么心事。
“怎地不吱声?”双儿够不着中间的荷叶糯米鸡,我替她夹了一筷子,漫不经心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柳下挥摇了摇头,淡淡地瞧了瞧闹腾的柳上飞和如花两人,才说:“家师前些日子传来了书信,不日便得要离开了。”
“哦。”这么想着,心里的确有些不舒服。一起玩闹了这么一阵子,突然要分道扬镳,感觉怪怪的。
双儿小耳朵竖了竖,她咀嚼的动作停下,满目希冀地瞧着柳下挥,似在说:不要走不要走。
柳下挥顿了顿,复又抬手斟了一杯独自饮下。酒入肝肠,她问:“你们,你和双儿,留在这里,还是离开?”
“我不晓得……”两者又什么区别呢?
留在这里?临城,还是怡红院?这里显然不适合双儿。但是离开……人生地不熟的,自己一个人带着双儿,不久后还有个小拖油瓶,又该去哪里呢?
这时,柳上飞突地窜了过来,带着些微酒意问:“喂喂喂,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如花醉倒在一边,已面相和缓地睡着了。她睡梦中哼了一声,鼻子蹭了蹭底下的手臂,似也在表示好奇。
柳下挥并未答柳上飞,脸上带着一贯的高深莫测,道:“若与我们一起,自无现下这般平稳踏实。”
柳上飞似一下通透了,她一巴掌拍上柳下挥的脑袋:“白痴柳下挥,小唐棠和小双儿自是与我们一道。管它什么踏实不踏实,有老子,还怕什么不成?”
双儿圆圆的双眸瞧了过来,又露出那种可怜巴巴的神情。
心里一热:“那咱们便一道离开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