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晃荡了半小时,转过一条潺潺的河湾,前面,斜着一条似是而非的林道。
但是,就在拐向林道时,林子里突然一阵嘈乱,还没醒过神,猛见几个草裙裹身、赤脚袒胸的土著女人脱林窜出,胸前贝壳连挂,悠悠晃荡着,有的身上还涂着花斑油彩,当下,急忙与莎丽热情地打起了招呼,可一见背上的唐涛,突然群而大哗,都摇头晃脑地欢呼不迭,其间,一个最为剽悍的宽鼻女人跃身上前,伸手抓住心神慌乱的唐涛,呼声呼气地看了两眼后,直往地上拽,另一只生猛大手顺势卡住胳肢窝,轻盈地将虚弱的他面背抱起,其它女人见状,哄的一声群涌而上,直将他朝一座半塌的草棚里拖,间中,一个矮小女人抬手将他的短裤扒下屁股,一时间,周围浪笑大起。
莎丽脸se一变,当场吆喝了两句,好像在警告什么,女人们顿时愣住了。
这时,一个黑瘦女人晃了晃攥在手里啃了半截的甘薯样的东西,叽叽喳喳一阵吵闹,瞬时,大群女人便妖媚纷纷地向莎丽调侃起来,看样子,像是在讥笑她禁果先尝的心理。
此时,也许受了罕见的刺激,唐涛忽然觉得体力好了许多,趁纷争时,连忙嘶哑着喊了一声“莎丽”,吃力地支起了身子,莎丽一顿,便在几个女人惊讶的注视下挺身而来,迅速蹲,将唐涛拉上脊背,起身时,狠狠瞪了女人们一眼,气呼呼朝另一处密林转去,身后,只留下一双双诧异的眼睛和大张的嘴巴。
天,渐渐黑了下来,茂密的野林里,十几米外已是幽黑深深。
背上,瘫软无力的唐涛,晃晃荡荡地察望着周围,心里更加忐忑:终究不知道莎丽带自己去哪里!
忌惮间,唐涛甩手碰了碰女人的胸口,指了指地面,示意自己下来,莎丽扭头“嘁”地呵斥了一声,又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然后恐惧般地唏嘘了一阵。
唐涛听她的话里夹杂着“倒霉、女人、首领”诸词,急忙依言搜对,因为此前在船上时,他曾听三叔说过,大洋州许多荒蛮小岛都是酋长制,而且风俗奇怪,两向一对照,觉得应该是这样了,想到此,心里越发惴惴不安,但眼下,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工夫不大,刚刚穿过幽暗的密林,忽听一阵阵歌舞和擂鼓声渗透着传来,过了藤蔓悬垂的岔口,忽然,一片火光扑面,豁然开朗:不远处,大片广阔的空地上,篝火熊熊,人影跳转,喧闹非凡,原来,大圈赤脚袒胸、身涂油彩的女人正在围着火堆拍鼓合歌、扬臂高蹈,在她们附近,聚集着一堆堆碎石般的东西,是什么却看不清,而在篝火舞会的周围,呈同心圆散落着一座座茅亭,高高低低、密密麻麻,看样子百户不止,其中有圆顶茅亭和人字顶茅亭,也有平顶支起的凉棚,有的则像长檐草庵,就在这些各式各样的茅亭之间,蹲着、坐着、玩耍打闹着以及来来往往穿梭着的大小土民到处都是,借着闪耀的火光看去,男女老少,笑语混杂,灯光散点,鸡犬相闻,甚至,茅亭环绕的空地南方,竟然耸立着一座两层高的木板阁楼,鹤立鸡群一般傲视四方,整体望去,大大小小的棕榈树点缀其间,明显一个近乎原始的热带村落。
莎丽顿住脚,向村子扫望一眼,又咕哝了两句,径直向正前方走去。
流落在这遥远而陌生的太平洋一隅,晕头转向的唐涛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一任她信步而往。
走进村子时,唐涛才朦胧中发现,这里的男女老少衣装非常简单,尽是短裙裹身、赤脚袒胸,但乱七八糟的装饰特别多,昏暗中看不清都是什么面貌,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散耍的人群都哄声围聚了过来,好奇地尾随而观,叽里咕噜的议论声一阵高过一阵,好像平生从未见过这样一个短裤背心打扮的异国人,有的还迎着头仔细端详,摸摸这、捏捏那,唏嘘哄笑不绝于耳,弄得心神不定的唐涛十分尴尬,却又通言乏能,惶惑无措中,直觉自己变成了外星人。
这时,也许莎丽被纠缠得烦了,转身心高气傲地呵斥了两声,人群见状,都轰的一声退出老远。
看着眼前的事态情状,再比较打扮,唐涛心下一转,只觉莎丽并非普通土民。
这样想着,已经来到一座低矮的木板草棚前,莎丽抬脚进屋前,转身又朝围聚观奇的人群喝了一声,这才嘟噜着嘴堪堪进屋,黑暗中,蹲身将唐涛置坐在一块草塌上,又出屋吆喝了几声,唐涛正急于倒头而歇,莎丽却捧来一个半大陶罐,示范着让他喝,饥饿焦渴的唐涛连忙费力接过,一摇一晃饮了起来,是粘乎乎温炖炖面汤一样的东西。
昏暗里,莎丽见状,好像咧嘴笑了笑,见他住口,忙从另一手窝里递过一块黑糊糊的东西,张嘴示意着用土语说了声“吃”,便转身出屋,咣当一声将门板碰了个严实,紧接着就是一阵咯咯吱吱木杠拧绳的声音,像是在闩门,罢了,再次朝乱哄哄的土民训了几声,消匿了声迹。
此间,几乎忘记食物滋味的唐涛把捏着手里热乎乎的红薯般的东西,一股香甜顿时窜进了鼻孔,不闻则罢,一闻之下,漫溢的香气中,狼掏似的饥饿旋即狂袭而来,恨不得将整个人囫囵吞噬,因而再也忍不住最原始的本能,狼吞虎咽地几口便消灭个干净,末了,只在舌面的残渣中才品尝出了沙甜,然而,一食开启,狰狞的饥饿更加恶口大张,可是身旁仅剩下半罐粘汤——汤就汤,只要能吃,饿极求食的本能令他从草塌上匆忙捧罐时差点失手打碎,汤水入口,咕咚咕咚直灌而下,但是,当可怜的陶罐淌尽最后一滴时,又一阵残酷的空虚旋风般席卷而来,竟然令他疲软的躯体在黑暗的茅屋里转寻了好几圈,焦急不得时,便急急惶惶向门边豆腐块般的木格窗望去。
外面,异域的天空已经黑定,人群也已散去,木墙上孤零零的昏窗像嘲笑一样盯着自己,正在这时,噬入骨髓的困乏再度围攻而来,追逐着、摇晃着将他拖上了草塌,不消一会,便沉沉地陷入了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