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领着秦渊进了客店北面的一间厢房,向坐在正对面的尚原丰道:“爹爹,秦公子来了!”尚原丰点点头,站起来迎上道:“少庄主,请坐!”秦渊叫了声“尚叔”,只见尚原丰脸露喜色道:“少庄主,你看谁来了?”
秦渊早发现房内还有一人,这时顺着尚原丰的眼光看去,只见右首坐着的那人身穿藏青色衣衫,正含笑望着他。秦渊一见来人,顿时喜不自禁,忙上前拉住他道:“大哥,你怎么来了?”那人笑道:“庄主让我过来看看少庄主!”秦渊道:“父亲他老人家可还好么?”那人道:“好,都好,只是渊弟外出这么长时间未归,他老人家很是挂念!”秦渊道:“我这就要回去的,没想到大哥竟然来了”。
一阵寒暄问好后,尚原丰道:“我这就叫人去准备饭菜来,少庄主,朱公子,你们慢慢聊!”说着便退了出去。秦渊向飞雪看了一眼,见她也退了出去,便向着来人道:“大哥,坐”。二人便就着桌边坐下。
原来,来的这位身穿藏青色衣衫之人名叫朱皓。其父朱令赟,乃是当年南唐朝廷威武一时的大将军。宋军围堵南唐国都金陵时,朱令赟毫无犹豫,挥师进军,勤王救主,其所率领的十五万水陆之师成为国主李煜最后期盼的一根救命稻草。朱令赟本人也是文武兼备,有勇有谋,眼看便要破去宋军那横跨长江的采石浮桥,奈何天公不佑,风向突变,长江水枯,朱令赟的十几万威武之师一败涂地,再无任何希望,朱令赟自己也愤而自杀。
当时朱皓只有八岁,他母亲一向与他父亲感情甚睦,听到他父亲自杀的消息后,一时承受不了打击,也随即自杀追随他父亲而去。成了孤儿的朱皓身心受到极大打击,小小的心灵顿时被满满的仇恨所填满,立志有朝一日一定要为父报仇。后来同为南唐旧臣的林星南在国主李煜投降后,见朱皓孤儿无依,又念其父的忠君爱国之心,便将朱皓收养在身边。虽说林星南没正式收朱皓为义子,但却对他视如己出,很是器重爱惜,朱皓也如父亲般敬爱林星南。
这林星南便是如今的秦海,据他自己说,一则不愿背叛旧主去侍奉宋廷,二则为了躲避宋廷三天一回两天一次的传召,便改名换姓,隐居润州,不入朝堂,暗中集聚各方力量,扩大势力,以期有朝一日能光复旧国,灭宋复唐。
秦海在对朱皓说出自己的这份心事后,朱皓喜出望外,更无怀疑,心想父仇终于有了着落,从此便一心一意全力协助秦海,秦海也因此对朱皓极是信任。朱皓本人又同其父一样,文武兼备,心思缜密,自父亲死后,便苦练武功。幸好很早的时候父亲便已经在教授他武功,打下了基础,且父亲生前将他一生所学尽载于册交给了朱皓,所以朱皓学得这许多年,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秦海本人武功虽不甚高,但见识广博,每每从旁指点,朱皓也是获益匪浅。是以朱皓虽年纪不大,一身功夫当不容小觑,虽较之秦渊颇有不及,但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个高手。
秦渊从小在朱皓的照顾中长大,两人的感情极是深厚。朱皓比秦渊大了八岁,如今已是二十有六,因此秦渊一直称朱皓为“大哥”。
尚原丰已差人将饭菜送了来,二人干了一杯后,朱皓开口道:“渊弟,我此次来是奉庄主之命向你传达消息的。”秦渊问道:“什么消息?”朱皓道:“‘泊魂’的人最近在苏州出现,不知渊弟可有察觉?”秦渊一惊,道:“‘泊魂’,他们也来了么?”朱皓点了点头,道:“我们一定要处处小心,庄主遣我此来就是要保护渊弟的安全。”秦渊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心道:“那晚要杀我的黑衣人莫非就是‘泊魂’的人?只是他为什么在打伤了夜之后,不立即杀掉我呢?还有,他看夜时的眼神很特别,莫非与夜认识?”
朱皓见他神色变幻不定,关心道:“渊弟,你怎么了?想到了什么?”秦渊一定神,道:“没什么,大哥,不如我们一道回孤明山庄吧?”他心里还在挂念着夏夜,夏夜不说一身就独自走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她之前说过要去润州,此次离开定是赶着往润州去了,若是他也回润州,那就可以再见到她了,说不定在路上就可以追上她。再说,他还要向父亲问明那个师太的事情。
朱皓笑道:“庄里我们是一定要回的,不过不是现在。我临走前庄主除了让我保护渊弟外,还另行交代了一项任务。”秦渊道:“是何任务?”朱皓道:“云霞楼”。秦渊看了看朱皓的神色,已明白了他的意思,遂道:“云霞楼的事情大哥处理就好,我想先回庄里”。朱皓看着他的眼睛,狡黠一笑道:“渊弟为何这么急着回去?”秦渊目光闪了闪,随口道:“我想尽早回去看看父亲”。朱皓又是一笑道:“是么?老庄主很好,少庄主不必如此挂心!”
秦渊听他故意提高声调,把“挂心”二字说得极响,顿觉脸上讪讪,道:“大哥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一个人去云霞楼到底行不行?”朱皓笑容一敛,正色道:“庄主特别吩咐过了,这次一定要渊弟你亲自出面”。
晚霞的余光一点点散尽,暮色已渐渐降临,夏天的夜很是让人舒畅,晚风轻拂,空气微湿,有种沁人心脾的凉爽。寂静的大道上,一匹马正飞驰而来,见到这个小镇,那马上乘客“吁”的一声,一提缰绳,那马便一声长嘶,停了下来。
那乘客翻身下马,原来是一位身穿黑衣的少年,面容俊秀,星眸闪亮,气质不凡,正是夏夜。
这个小镇名叫清风镇,已在润州范围之内了。夏夜从苏州一路到此,马不停蹄,风尘仆仆,已赶了将近十天的路程了。此时天已经黑了,夏夜牵着马缓缓而行,决定今夜在此休息一晚,她实在是累得很了。
眼见前面灯火甚是明亮,夏夜走到近前一看,果然是家客店。店小二见来了客人,早已迎了出来,接过她手中的缰绳,陪笑道:“客官里面请!”
大概此时已过了吃饭的时间,店里并没有客人。夏夜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下,要了几样小菜,正吃着,只听一阵脚步声响,接着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今儿个真是扫兴,什么也没有猎到!”随着话声,一位红衣少女脚踏小蛮靴已跨进店来,身后还跟有三人,两男一女。那女的年龄较小,大约是个丫鬟。那两个男的看模样大概是随从。红衣少女话声一落,那丫鬟便忙道:“小姐不用生气,明儿咱们再去就一定会有好收获的。”那红衣少女“哼”了一声道:“可惜爹爹偏生要催我赶快回去,要不然,也可尽兴一回”。说着在店正中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拍着桌子道:“小二,快拿酒菜来!”
那小二应了一声,转入内堂。再出来时,手中已托了个红漆托盘,快步走到那少女桌边,放下四盘菜肴,陪笑道:“大小姐,这是您最喜欢的菜色,早已帮您准备好了,您慢用!”
那红衣少女“咯咯”笑道:“好极了”,似乎刚才的怒气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拿起筷子,便要吃菜,见那其余三人还站着,便道:“你们也坐下一起吃”。那三人忙道:“不敢,大小姐您先吃!”那少女一听,声音顿时高了起来:“有什么敢不敢的,叫你们坐下你们就坐下嘛。”那三人一听,不敢再多说,依次挨着桌边坐下,却没人动筷子,只看着那少女一人吃。
那少女偶一抬头,看见了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夏夜,就“喂”了一声,算作对她的招呼,却没想到夏夜连眼睛都不对她这边斜一下,依然自顾自吃饭。
那少女以为她没听见,又“喂”了两声,夏夜依然毫不理睬。那少女见有人竟敢这样对她视若无睹,不禁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冲冲地冲到夏夜跟前,大声道:“喂,你这人,叫你为什么不答应?”夏夜这才慢慢抬眼,打量着眼前的这红衣少女,自从他们四人进店到现在,夏夜还没正眼瞧过他们呢。只见这红衣少女大约十六七岁年纪,鹅蛋脸儿,肤色白皙,很是漂亮秀气,一身火红的衣衫更加衬得她明艳动人。夏夜打量完毕,不再看她,只淡声道:“你是在跟我说话么?”
那少女没想到这人一出口竟是如此冷淡,言语神色都冷如冰雪,不禁呆了一呆,只觉寒气扑面而来,却也不肯示弱,仍道:“都站在你面前了,不是跟你说话又是跟谁说话?”夏夜听那少女陡然降了八度的声音,不禁心里好笑,又有些不舒服。好笑是因为那少女猛然一呆的神情确实有点可爱,不舒服则是因为她历来看不惯这种娇生惯养、任性刁蛮的大小姐,因此懒得理她。这时听得她这样说,心里明白碰上这样的人,你越是接她的话,她便越要跟你争论不休。夏夜没有跟人争论的雅兴,当下也不回话,只提起茶壶,往杯子里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