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宸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更不会不讲道理。只是事关白绮歌性命。无论如何他也冷静不下來。
好不容易找到了毒医的线索却被无情告知不肯救。从希望顶端跌落失望谷底那种感觉。未经历的人绝对体会不到。
“你先回房。别在这里发无名邪火。能说通的事都被你搅合了。”回身的功夫。白绮歌低声轻道。
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易宸璟恼火地一甩手转身离去。留下白绮歌和傅楚。以及被吓得不轻的叶花晚在大厅之中。
“他是担心我才会这样。这毒你们也知道。不治早晚是个死。这些日子他都快急疯了。”无奈摇头。白绮歌歉意地向叶花晚笑了笑。生死在她口中仿若毫无重量。重要的反而是易宸璟。
傅楚看得出易宸璟有多在乎白绮歌。是而对他的过激言语更多的是体谅。何况白绮歌由始至终沒有抱怨过一句。对他们师兄妹二人仍是当做恩人般以礼相待。全然沒理由责备。
“也请白姐姐不要多心。叶子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口无遮拦。但她绝对沒有要害白姐姐的意思。”
“我知道。不过是气话罢了。怎会放在心上。”沉吟少顷。白绮歌深吸口气。“傅兄弟。你刚才说的那些条件沒有破例的可能吗。”
傅楚摇头:“师父向來说一不二。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三条限制我也不清楚。这么多年了都是这样过來的。多少不合规矩的人带着奇珍异宝來求救。最后都绝望而归。或者死在这山庄里。”见白绮歌略有失望表情。傅楚又急忙续道:“不过白姐姐也不用太担心。这毒我虽然解不了。控制却是绰绰有余的。白姐姐何不与宸大哥就在此居住。一叶山庄也算半个客栈。空房有的是。”
“治标不治本。终归不是办法。”侧身向四周打量一圈。白绮歌很快便被这里景色迷住。许久再未说话。
一叶山庄建在半山腰。山势平缓。院落宽广。近处有清流山泉、冰花满树。远处有山岚如雾、磅礴浩渺。说是人间景致却有几分仙风道骨。说是仙境却又满含人情味道。当真是难得胜景;最重要的是。这里匪患严重。官府势力根本无法渗入。一直处于极其自由的无管辖状态。也就是说易宸暄的手下在这里沒有任何优势。想追杀他们难如翻山。
若能在此隐居一世也很不错吧。
色淡如水唇边漫上一抹清浅笑意。似是憧憬。又似可惜。
封疆路不平。帝王业难立。如今她和易宸璟被杀手追得四处奔逃。哪还有半点皇子与皇子妃样子。易宸暄心思缜密又阴狠毒辣。定是早派人看死回帝都的每一条道路。一旦他们露面就会被立刻抹杀。根本沒有机会面见遥皇禀明真相。
倒不如寻一处安逸之地白发相守。终老此生。不去想江山社稷。不去求功名利禄。两个人平平淡淡你耕我织。如常人一般走完此世。
那样的日子。她想。他却不想。
“……姐姐。白姐姐。”呼唤声打断怅然神往。白绮歌敛起心神回头。傅楚正一脸担忧看着她。“白姐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不是。在想事情而已。傅兄弟。多谢你的的挽留。不过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可能长留此地。等过一段宸璟养好伤我们就离开。这段时间还得请你多费心了。他脾气拗。可能一时半会儿转不过來这个劲儿。若有冒犯还请多担待。”
傅楚叹口气。少年老成的脸上惋惜不尽:“如果我能解这毒就好了。难得遇上白姐姐和宸大哥这样的人物。眼看着你……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话挑起白绮歌一丝兴趣。听傅楚的意思。好像在他眼中她和易宸璟二人很是特别。特别到他也对师父的决定有所不满。
“我和宸璟是怎样的人物。”微微偏头。白绮歌好奇问道。
“这个……其实我也说不好。只觉得你和宸大哥有种不同于常人的风度。”见白绮歌不再为解毒的事为难。傅楚不由会心一笑。倒了凉茶又为白绮歌续上一杯热的。“那天派人把你们带回來时我就很羡慕白姐姐。常听人说生死相许。为情可负天下。我却是第一次亲见为所爱可以不惜生命之人。宸大哥第一次醒來时神智并不清醒。几乎是凭着仅存的意识在行动。他不许任何人碰你。连靠近都不行。就那样抱着你直到昏过去。他是想保护你的。只要醒着就必须在你身边才觉安心。”
白绮歌低头。沒有笑容。
易宸璟付出越多她越觉得沉重。怕还不起。更怕那些付出并非为她。
傅楚的话仍在继续着:“及至白姐姐醒來与我交谈。那种感觉愈发明显。白姐姐与寻常女子不同。无论说话语气还是行为举止都充满男儿罡气。既不扭捏造作又无小家子气。这让我想起一位前辈。也是如白姐姐这般英姿飒爽。总叫我佩服至极。至于宸大哥……白姐姐。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
“有什么不当问的。直说无妨。”
“嗯。”傅楚应了一声。仍是迟疑片刻才小心翼翼开口。“宸大哥。他不是普通百姓。对么。”
抚在茶杯边缘的手指一抖。
端起茶轻咽一口作为掩饰。放下茶杯。白绮歌浅笑如常。不露声色:“傅兄弟所说的不普通是指何意。”
“自然不是简简单单的富家子弟了。唔。我是说。宸大哥举手投足间有种威不可侵的风范。便是病时也难掩气吞山河的风华之姿。这样的人必出自天子之家、真龙血脉。也就是……”
“皇子。”白绮歌代为说出。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傅楚并无异常神色。仍是和气友善:“不知道有沒有猜错。总之我觉得宸大哥一身贵气。而且是那种睥睨天下的王者之风。威武得很。”
这是双年轻却毒辣的眼睛。白绮歌心下赞叹。好在傅楚看起來并不是坏人。至少目前沒有半点要加害他们的迹象。只是易宸璟的身份关系重大。万一被外人知晓又传到易宸暄耳中。恐怕这片宁静雅致的小山庄也要遭到连累了。
“傅兄弟眼力不错。宸璟的确出身宫廷。但也沒你说的那么位高权重。他只是个将军罢了。”
傅楚似乎有些失望:“这样啊……嗯。那也很厉害了。宸大哥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将军。我连那些兵法书都看不懂呢。真希望能像宸大哥一样冲锋陷阵、指挥千军万马。”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孩子。若看过沙场血肉横飞的惨烈景况他就不会这么说了。白绮歌也不出言反驳。只笑着继续喝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尽管那些梦想有很多都被过度美化。留着总是必要的。她不想让残酷现实毁掉傅楚的梦。
“师兄。你当好你的算账先生就够了。当什么将军。你去当将军了。以后谁來给我算每天赚了多少银子。”一直插不上话的叶花晚终于找到缝隙。扒在傅楚胳膊上晃來晃去。傅楚倒也不嫌烦。宠溺地拍着小师妹的头。
这少年。该不会是喜欢自己的师妹吧。
白绮歌被自己八卦的想法吓了一跳。伤还沒好。毒还沒解。前路还不知要如何走下去。她哪來的心思考虑这些闲事。悄悄掐了自己一把作为惩戒。白绮歌挂上笑容又看向傅楚:“怎么只见傅兄弟和叶姑娘。你们的师父呢。不和你们在一起吗。”
“师父不喜欢与人接触。自己一个人住在后面的青冥山上。我爹爹过世后沒人打理山庄。师父嫌我太聒噪就让我和师兄滚下山來看山庄。正好也能帮他挡挡乱七八糟求访者。”叶花晚天真率直。对白绮歌的问话毫无怀疑。殊不知几句话就把白绮歌想知道的信息全部透露出來了。
后面的青冥山。一个人居住。
如此最好。既不用费力再去打探。找到后也不必担心有人拦路。只要能见到毒医就有希望。
“时辰不早了。我去给宸璟换药。叶姑娘。明天记得來找我。我答应替你剥葵花籽的。别忘了。”坦然自若起身。白绮歌稍作道别后就往易宸璟房间走。刚走出不到十步便听到傅楚平静声音。
“白姐姐。我会去向师父求情的。在此之前请不要轻举妄动。拜托了。”
好敏锐聪慧的少年。
白绮歌沒有回答。身影稍顿后继续前行。直到进了易宸璟房内才长出口气。
易宸璟正百无聊赖地仰躺在床上。脸上阴沉还未过劲儿。见白绮歌回來也不打招呼。懒懒伸出手勾勾手指。意思不言自明。
“吵完闹完拍拍屁股走人。烂摊子都交给我收拾。你一天真是轻松得很。”故作埋怨在易宸璟胳膊上一拧。看他龇着牙倒吸凉气又忍不住笑出声。白绮歌顺势坐在床边。解开易宸璟衣襟查看伤口。
由着白绮歌怎么摆弄。易宸璟老老实实躺着。目光始终不离伤疤横陈的白皙面颊。笑意慵懒:“怎么样。套出话了。”
“就你聪明。我想什么你都知道。”瞥了易宸璟一眼。白绮歌点点头道。“毒医就住在后面的山上。一个人。不过傅楚猜出我们要去找毒医。他说会先向毒医求情。在那之前让我们别乱惹麻烦。”
白绮歌的心思易宸璟怎会看不出。以她的性格。假如对毒医不再抱存希望就不可能让他先回來。而是会选择更决绝的方式。。她会不顾傅楚或者叶花晚的挽留当即离开。
留下。就表示她还沒死心。仍打算找毒医为她解毒。
闭上眼感受掌心传來白绮歌脸颊温度。易宸璟不由自主露出笑容。那是这些日子以來最舒心的一次。
只要她还沒绝望、还想要活下去。这就够了。不管毒医沈御秋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条件。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沈御秋给白绮歌解毒。正路也好。邪道也好。能挽救白绮歌性命的方法他绝不放弃。
“……登徒子。病着还不老实。”觉察到温热手掌一路下移。到腰际时开始四处探寻。白绮歌狠狠剜了易宸璟一眼。
“我沒病。病好了。现在只有伤。”指了指自己胸口。易宸璟咝咝抽着凉气。“这伤很难受。必须有女人温柔点儿涂药才会不痛。不然疼到死。”
“哦。是么。那我去叫叶姑娘來。”
“叫她干什么。”抓住白绮歌手腕拉到脸侧。易宸璟嘴角挑起无赖弧度。“这世上除了你之外再沒女人。所以我才娶了你。。不过。再温柔些就好了。现在太凶猛。”
稍微放松就开始胡言乱语。这人绝不是她以前见过那个冷漠近乎冷酷的大遥七皇子。一句话还沒骂出口。身子就随着手腕被拉低到温热胸膛之上。熟悉的温度蔓延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