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让富饶六百城池,大徽太女谈笑间游刃有余地推掉了,换不了一个“轻儿”。
泱泱天下濯濯黄土,铁骑践踏激起三千里望不透的尘土,也换不回来一个“轻儿”。
她破国摧城、空前壮大空瑟,只为空瑟的男儿从此不必远嫁和亲、仰人鼻息,但是,如此又如何,还是换不了一个“轻儿”。
她的轻儿……
最后,她带着满腹郁结的愁思黯然转身离开的时候,东方轻雪奔出城墙,送至三里,撩开脸上蒙着白纱,握着她的手,轻轻颤抖地捏紧,将一枝嫣红的鲜丽桃花交与她的手中:“皇姐,我在这里很好,太女对我很好,所以……皇姐勿念。”飘飘的白面纱落下,遮盖住眼中的悲伤和无语的哽咽,却遮不住瞬间滑下玉颜的晶莹眼泪。
那一刻,她却不能为他舔舐。
离愁千里,相思始化泪千行。
清延十二年,大徽女君薨,大徽太女继位,皇后东方氏。那一年,大徽使者送来东方皇后的信件,并一艳丽桃花枝:“国中平定,一切安好,勿念。”
清延二十年,大徽皇后东方氏诞下皇子,那一年,大徽使者送来皇后信件,桃花干枝鲜艳如新:“父子平安,皇儿名叫清越,清越可好,勿念。”
“勿念。”
“勿念。”
“勿念。”
每次寥寥数语的书签,最后都加上一句“勿念”,勿念,勿念,只不过是他知道她还在念,一辈子都在念。
去年桃花此门中,如何能不念?
清延二十一年,东方轻空出生。
这个原本应该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男儿,从女皇赐予他“轻儿”这个名字,却注定一生坎坷。女皇用最好的授师教导男孩一身妩媚雅致,用最华丽的衣饰将男孩圈养在重华殿,直到这个水晶般剔透的男孩满了十四岁便赠送与大徽陌帝。
用“轻儿”,把“轻儿”,换回来。
用儿子,把弟弟,换回来。
如何能换?
如何不能换?
妲己亡商、西施灭吴、褒姒笑倾千军万马。
女皇有足够信心,如此姿容无双的“轻儿”足够媚惑任何人,包括那个以前的大徽太女、现在的陌帝。
谁人一生沉陷在权力阴谋,谁人一生注定成为牺牲者,谁人一生只为替别人而存在,谁人一生为了弥补罪孽的错误。
谁的一生,如此轻轻不留痕……
女皇暴毙的那天夜里,东方轻空就跪下女皇的膝下,眼中泛起一片水光的朦胧。
女皇握着他的脸,笑意横生:“轻儿,你在害怕是不是?你是不是害怕母皇,生怕母皇会碰你吗?但是母皇不会。鲜艳美丽的花都是有毒的。你美,但是你有毒。谁胆敢碰你,母皇都不会放过的。所以,轻儿……”
女皇陛下拿出珍藏架子上的七彩凤凰琉璃杯,将无色透明的水全部倒进去。
他喝了无色无味的水,便迷迷糊糊睡过去。
当天夜里,洛河确实是听到了女皇陛下与主上的对话。洛河所震惊的是,女皇陛下居然计划如此倾覆邻国,女皇陛下一直所爱的人居然是——不能实现的愿望,女皇陛下居然给待嫁闺中的亲生儿子喝下绝子汤。
男儿出嫁辅妻教子,是天赋责任。
主上不能有孩子。
青天攘攘,碧色无垠,他第一次觉得身为男儿,是一种无差别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