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城卫军小队长坦姆的短暂交谈结束后,在坦姆的注目礼下奥维利亚越过了城门进入了这个半封闭中的兰德里司城。
这是一座边境城市,而帝国的每一座边境城市都没有太大的差别,与内陆城市相比略显低矮的房屋规矩整齐的排列在主干道两侧,平均每十座居民楼之间就会留出一个类似于小广场的区域,未参加劳作的妇女和孩童在其中活动,或低声交谈或嬉戏打闹。
这本是兰德里司城常见的一幕,属于日常中的日常,这个世界的妇女大部分都会进行一些体力劳动较轻的工作,比如纺织和手工,他们的男人则通常为木匠石匠搬运工等需要重体力活动的工作,再不然就是成为公会注册的冒险者,接取一些没有危险性的委托工作。
但奥维利亚入城之后却发现,这本算日常的画面此时有了些变化,临近她的一座小广场上,妇女和孩童的身影变得稀稀拉拉,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来自于公会的冒险者,他们或脚步匆匆的赶路,又或者聚集在某个位置交谈着什么。
原本这个时间,他们本该在冒险者公会中寻找合适自己的委托任务,平常的情况下根本没有时间用在闲逛上面。
奥维利亚皱了皱眉,根据之间了解的信息,一只疑似恶魔的东西正在城市中隐藏下来,但到目前为止,城主那边却没有足够的手段将其从这座十万人口的城市中揪出来。
如果说直接下达封城的命令是完全行不通的,没有任何解释的封城必然会造就市民的恐慌,而这份恐慌的情绪正是恶魔们所热切的食物来源,必然会进一步加剧事件的不可控。
解释清楚的话更不用多说,那带来的紧张不亚于直接面对魔物群攻城,得不偿失。
取而代之的方案就是这些冒险者,但他们估计也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只是接到了城主的委托协助城卫军巡视这里的街道。
奥维利亚不是那种善于考虑这种事情的人,她最擅长的只是在战场上应对正面交战的魔物和敌人,但这种最粗浅的事情她耳濡目染之下还是能够想的明白。
越过一队在路边聚集的冒险者,奥维利亚的脚步开始加快,她的视线放在了内城方向屹立于山巅的那座城堡之上。
内城大多是贵族和商人居住的地段,或者大宗交易的场所,一些常驻于兰德里司的魔法师也在此居住,他们用导魔材料制作的高耸魔法塔坐落在内城各处,尖锐的三角塔尖上还有刻画着他们自身徽记的长条旗帜。
但大多数的魔法师是没有资金建造这么一座属于自己的魔法塔的,更多只是拥有在内城居住的资格,又或者选择成为一个冒险团中的一员获得团中分配的临时住所。
能够在内城居住的都是受到城主所雇佣,附有守卫这座城市职责的魔法师,他们负责维护整座城市的护城法阵,在大量魔物来袭的时候奔赴城墙成为主要的战斗人员。
山巅的那座小城堡之下,一座如同方尖碑般的魔法塔是这里最为醒目的地标建筑,那里是这座城市中最受人敬仰的魔法师所居住的地方。
魔法塔的脚下有一圈四五米高的院墙将其围起,外面的大门两侧分别有两名身穿城卫军轻甲的士兵把守,透过黑色的栅栏模样的大门,还能看见魔法塔内部的一小部分庭院景象,而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喷泉建筑阻止了外面人想要窥探更多内部景象的视线。
奥维利亚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缘,一手轻搭在右侧腰间悬挂的剑柄上,
一手抚在面前那水晶玻璃的表面望着窗外。
“城卫军给我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没想到真的是你过来了!”
她身后会客室的大门被侍从推开,未见到人,一道爽朗的声音却先一步从门外响起传到她的耳边。
随着会客室大门被人关上,奥维利亚收回看向塔下庭院中那座喷泉中心的雕像的视线,回过神来望向来人,在见到来人那一如既往乱糟糟的灰白鸡窝头之后,她发自内心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因为一些军队上的调动,我被分到了这边,而今天趁着有足够的时间,我想顺便来叙个旧。”奥维利亚上前走了两步,身上的轻甲连接处发出几声清脆的悦耳的响动。
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这座魔法塔的主人,一头长时间不经打理的灰白齐肩发,一身洗的发白的灰色法师长袍,在袖口和小腹的位置还能看到不少新打上去的补丁,完全一副伏案工作的老法师形象。
视线落在了友人那因为岁月而褶皱起来的脸庞,奥维利亚从入城听到关于恶魔的消息后到现在才算是稍微放松了一些。
既然这一位还在自己的魔法塔中,那么就说明那只存在暗处的恶魔暂时闹不出风浪来。
这位大步而来的老人是这座魔法塔的主人,也是兰德里司城唯一一个踏入传奇领域的魔法师,他负责这座城市的协助防卫工作,并且本身也是出生在这座城市之中,在前些年曾经也是一个传奇冒险团中的一员,因为种种原因冒险团解散之后,他便选择了回到自己的家乡接受这座城市城主的雇佣。
说是防卫工作,但他在这座城市里也基本上没有这方面的工作内容,大部分时间都一头扎进实验室中钻研魔法,兰德里司虽然比邻帝国境内最危险区域之一的雾饶森林,不过因为森林中的魔物依赖魔力雾气生存的特性,这座城市属于是边境之城中较为安全的那一个,他自然也没有多少发挥自己力量的时候。
“安德烈,你脸上的褶子是不是又多了不少,看起来比十年前还要苍老。”奥维利亚在会客厅中央的沙发上与那名为安德烈的老法师相对而坐,在注意到他更加衰老的面容后忍不住调侃。
安德烈说实话虽然看着苍老,跟个半截入土的老人一样,但从流露出来的精神面貌看依旧充满着活力,他随手将摆在一侧茶几的茶壶和茶杯凭空唤到身前的桌子,再为奥维利亚倒满一杯温热的茶水之后才哈哈笑着开口。
“别看我长得老,这两年眼神也不怎么好使了,但跟那些同时期的魔法师相比,我指定还得比他们多活几十年!”
“这我倒是相信。”奥维利亚端起茶水并没有凑到嘴边,摩挲了一下茶杯外缘后她带着犹豫缓慢开口,“在叙旧之前,我有个坏消息要带给你。”
“什么坏消息,你就直接说吧,这里只有我和你……”
“你的孙子波鲁斯死了。”
“……”
虽然但是,这也太特么直接了吧?!
安德烈手上的动作一顿,便又很快调整过来将悬空的茶壶慢慢放下,但观察力敏锐的奥维利亚还是看见了那从茶壶嘴中撒到桌子上的几滴茶水。
“你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子,说话从来都不怎么过脑子,跟那群五大三粗的兵油子呆久了,你脑子里也要长出肌肉来了吗?”
“……抱歉,安德烈,你知道我不是那种慢条斯理的性格,我不知道怎么说才算是……过脑子。”奥维利亚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手指因为纠结而握紧了杯子。
“行了行了,你这性格多半是改不了了,我早就习惯了,咱们之间不需要道歉。”安德烈似乎是叹了口气,他又用半透明的法师之手从旁边拿来一个方糖罐,看着一颗颗方糖从罐子中跳进茶杯,他再次开口:“放下那个被你快捏碎的可怜杯子吧,我这里就那一套茶具了, 以后有什么老友再来做客还用得上。”
奥维利亚怔了一下,然后后知后觉的放松了手中的力气,但被她双手捧握的茶杯边缘早就出现了几条细小的裂痕。
“……给我说说,他是怎么死的?”从那几条裂纹上移开视线,安德烈叹了口气,“是寿终就寝?不,他才四十岁,还不到我一半的年纪……跟魔物作战的时候力竭而亡?还是说因为大意……”
“他一直是帝国边境最令人敬重的战士。”这位紧张了有一段时间的女骑士突然打断了老法师的话,随后又咬了咬牙说出了实情,“是邪教徒,在一场边境城市与邪教徒的战斗中,我和他遭遇了邪教徒提前布置的陷阱,从虚空而来的力量将他完全吞噬……我没来得及救下他。”
没有更多的细节可言,在说完这些话后奥维利亚的肩膀突然放松下来,像是卸掉了一个沉重的担子,她随后沉默下去,安德烈没有开口之前,她也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
魔法塔偌大的会客厅内一时间陷入了安静之中,摆在角落的落地钟表的指针滴答走动着声音清晰可闻,在这安静中,那位老法师的呼吸有那么一段时间稍微加快,落地窗外庭院中的喷泉水流声很快将其掩盖下去。
奥维利亚等待着安德烈开口,这并不好受,沉默中这更像是一种等待审判般的煎熬,她很清楚那个名叫波鲁斯的战士是老法师唯一在世的亲人,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难以启齿,明明从边境赶到这座城市的一路上做好了思想准备,但真的当着老友的面将这些话说出来实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