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姑带着她两个女儿的到来,让景氏和凌青菀都下意识以为是老太太出事了,心里咯噔了下。
老实说,今年天灾人祸,最怕家里人在出事了。
“大嫂!”二姑姑一进门,就眼泪连连,对景氏道,“你妹婿出了事,大嫂要帮帮他!”
一听这话,凌青菀暗中松了口气。
不是老太太。
但是,二姑姑和她的两个女儿,极其蛮横无礼。当初,程大姑娘不喜凌青菀,也是无缘无故的。那时候,她们姊妹俩还想置凌青菀于死地。
凌青菀没走,怕她母亲一个人应付不周,没个帮腔的人。
她坐下来,看着二姑姑和她两个女儿,沉默不语,守在自己母亲身边。
“怎么了,慢慢说......”景氏心里已经能猜到了。
二姑爷程轩大概是官场上出现了不济,想找安肃帮忙。但是,她们没有那么大的体面,见不到安肃的面,唯有通过景氏去周转。
景氏起了警惕。
程轩一个从五品的官,安肃乃是二品大员,相差千万里。
让安肃去帮这种小忙,太大材小用了。
“还不是赈灾的事?”二姑姑哭着道,“有御史弹劾他私吞赈灾粮,以次充好,要拿下他。大嫂,你去跟安尚书说道说道,让他帮着说句话。”
原来是贪了赈灾粮。
景氏心里一阵反感。
此前何等光景?赈灾粮是救命的,居然也要私吞?这岂不是罔顾国法,罔顾百姓生死?
朝廷不拿几个人,也不足以震慑。程轩是小官,倘或救了他,安肃虽然没些什么大事,也要惹一身骚,不值得。
景氏心里就不太高兴。
“.....妹婿他,到底有没有贪赈灾粮,是被冤枉的吗?”景氏反问二姑奶奶。
二姑奶奶微微一愣。
这就是有了。
不成想,二姑奶奶还没有说什么,她的二女儿程二姑娘立马跳出来道:“当然没有!大舅母,我爹爹清廉着呢。”
景氏不信。她也不争辩,继续问:“妹婿现在关在哪里?”
“关在应天府的大牢里。”二姑奶奶哭着道。
景氏哦了声。
应天府的府尹是纪王,也是凌家的亲戚。但是,二姑奶奶不直接去求纪王妃,反过来求景氏。
景氏心里很明了。
她们肯定觉得景氏更好说话,有点害怕纪王妃。纪王妃的性格刚正,说了不中听是要赶人的。
景氏却温和很多。
软磨硬泡,能说动景氏。这是其一。
其二,安肃的官更大,不仅仅能免了程轩的罪,甚至还能保住程轩的官。
“简直想得太美了。”景氏心道。
事情到了头上,景氏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于冷漠。于是,她道:“我已经知晓了。你们先回去吧,倘或有了消息,我派人去告诉你们.....”
二姑奶奶和程家的两个姑娘,无疑愣了下。
她们以为景氏听了这番话,肯定火急火燎带着她们去见小景氏的。
不成想,景氏这么轻描淡写把她们打发了。
程二姑娘就站起来,对景氏道:“大舅母,事情紧急,您给我们引荐安夫人,让我娘把事情和安夫人说说。”
凌青菀在旁边听到了,就微笑道:“二表妹,既然如此,你们何必直接去找安夫人?”
程二姑娘哽住,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她们直接去找安夫人,安夫人会见她们吗?
整个凌家,就凌青菀最刁钻刻薄,偏偏程家的老夫人还说她温顺贤良!
“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我帮着问问。”景氏也开口道,“倘或能帮忙,自然不会见死不救的。”
二姑奶奶这次很听话,没有再说什么,拉着她的两个女儿,从安家离开了。
她们前脚走,后脚纪王妃母女也来了。
她们直接在小景氏跟前。
凌青菀和景氏,也去了姨母的院子。
“......程家那些人找你了吗?”纪王妃问景氏,“说了些什么?”
景氏就笑着,把二姑奶奶的话,说给了纪王妃和小景氏听。
纪王妃对景氏道:“大嫂,这里头的水深着呢,牵涉甚广,你可别答应什么。”
小景氏也道:“我昨日就听闻了,陡然见程家夫人登门,心里估摸着是这些事,就避而不见。姐姐,你没有答应什么吧?”
景氏是个和软的性格,她们怕景氏面子上挨去。
“没有。”景氏道,“岂是我能做主的,怎么会答应?”
赵祯就不停给凌青菀使眼色。
凌青菀起身,跟着赵祯悄悄走出去。
她们俩立在屋檐下说话。
冬月的天,阴森森的,很是寒冷。饶是浸在日光里,也是一阵阵的寒意往身上钻。
“你的脚还没有好?”赵祯问凌青菀,“上次你跑出去玩,就没有再回来,还受了重伤,是不是安二郎欺负你?”
“不是!”凌青菀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从院门口处传来一个冰凉的声音。
赵祯吓一跳。
举目望去,安檐阔步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软甲上的铜片迎着日光,金光熠熠。
赵祯有点讪讪,好似背后说旁人坏话被撞破一样。
“什么不是,明明就是!”凌青菀见赵祯窘迫,立马道,“你还不承认吗?”
她的眼眸有几分黠慧。
认真说起来,她的脚上还是被安檐拖着走弄的,也算是安檐弄伤的吧?
安檐微愣。
赵祯就笑了。
凌青菀自己也笑了。
安檐不看赵祯,只对凌青菀道:“找你有点事,跟我出来一趟。”
他语气不容置喙。
凌青菀点点头,对赵祯道:“祯娘,我回头找你!”
她对安檐言听计从,令赵祯很吃惊,惊讶看着她。赵祯想说什么,凌青菀已经跟着安檐出去了。
她脚下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是走路仍会有点疼。不需要拐杖了,所以她走得比较慢。
安檐就刻意放下了脚步,走到她身边。
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阳光。走在他的阴影里,凌青菀的表情看不清楚。
安檐也沉默着。
到了安檐的外书房,他令凌青菀坐下,对她道:“你上次让我查的那个孝彤,已经查明了。”
凌青菀立马坐正了身子。
“......早年沐王府的按册上,说孝彤是沧州人士,原本姓孙,父母健全,有五个兄弟姐妹,她排行第三,八岁时被父母卖到沐王府二十年,得银十八两。”安檐缓慢道。
凌青菀点点头。
这个她知道,她姐姐之前就查过。
“早在沐王登基的几个月前,她父母就在同一年里相继去世;而后,又过了两年,她胞姐病重而亡;再后来,她又死了一个兄弟。
剩下一弟一妹,在皇后去世后不久,全部莫名其妙失踪。不仅仅如此,和孝彤家关系稍微近些的,全部消失了。
因此,孝彤这一脉,至少死了一百多人。他们全部失踪无踪,踪迹全无。”安檐道。
凌青菀听了,浑身发冷。
能做到这样的,非位高权重者不能为之。不仅仅孝彤死了,连她的蛛丝马迹都被抹去了。
孝彤不是后来被人收买的,而是一开始就是内奸。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皇帝的人,还是太后安置在沐王府的。
她蛰伏得很深。
凌青菀回想起孝彤,总只能想起一双温柔的眼睛,和娴静的身影。
“她是官家的人吗?”凌青菀问安檐。
安檐沉默下,道:“官家身体不好,多年难以自保。他身为沐王的时候,不得先皇喜欢,以为此生就要潦倒度过,断然没有杀孝彤父母、培养孝彤的本事。”
安檐觉得,孝彤不是官家的人。
“太后无子,一连生了四个公主。将来不管谁做天子,都与她不亲。故而,她需要筹备,每个皇子身边放几个人。
沐王尚可,太子和其他几位王爷,更是有主见。只有沐王最好掌控,太后很早就中意沐王。听说当年沐王能登基,宫里太后做了相应,所以沐王尊重她。
如此说来,孝彤是太后的眼线,绝不是官家。当然,并不能以此推断官家并未合谋者......”
凌青菀听了,微微颔首。
安檐虽然没有直接说,但是他也觉得官家不会杀皇后。
凌青菀的心,稍微松了些。
她轻轻叹口气。
“石庭为什么说官家是合谋者?”凌青菀心想,“难道,他想对付官家?”
他为什么想对付官家?
凌青菀又想到,石庭到了京里之后,和官家的弟弟九大王关系甚好。
当然,他不止和九大王好,还和很多权贵关系好。
倏然,凌青菀灵光一闪,她隐约能猜到石庭为什么进京那么高调了!
他那么高调,引起了各方面的注意,结交了很多权贵。因为他来往的高门太多了,这样一来,他和九大王关系密切,就变得平常,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这叫灯下黑。
“他是不是想谋反?”凌青菀心想,“他现在是石庭,石庭是谁?”
这些话,凌青菀没有告诉安檐。
她不想安檐这么早对付石庭,她还需要石庭帮助她报仇。
当然,安檐未必想不到。
他也没有告诉凌青菀。
安檐的话说完,两人沉默了片刻。
“我有样东西送给你。”安檐突然站起身,往外走去。
凌青菀不解,看着他的背影,问:“什么东西啊?”安檐已经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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