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 教练，你们走吧。我脚拿不出来。”净白整个人连带着声音都在发抖。
“我答应你同学了，你一定没事。你现在放松。我来把鞋子给你割破, 要是割到脚了, 你说一声。老师, 麻烦你拽住她。”大叔一边往泥里走, 这里已经没什么水了, 泥浆浓得撕不开。
大叔拿着砍柴刀直接割了下去，净白咬了咬牙，拔脚, 脚松开。
大叔如法炮制地去割了另外一只鞋子。
两个大男人用力一拖，净白腾空而起。一秒都没有停留, 两人架着净白狂奔, 这回追她们的不是火烧屁股, 而是一条咆哮的巨龙。
三个人一鼓作气的爬上坡去，清风搭了把手拉起净白。
等四人站在坡上时, 山洪从她们眼皮下呼啸而去，净白的鞋子在水里翻腾了几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们之前喝水的山涧，已经成了一道瀑布，那个小石屋轰的一声塌了下去。
大叔没有给他们有伤感的时间：“快点, 我们要去找你们之前那几个同学。”
净白哎哟了一声, 大叔脱下自己的衣服, 教练也脱下自己的衣服, 严严实实地把净白的脚包裹了起来, 大叔又拿出麻绳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绕了几圈，做了一双布鞋子, 并对教练说：你带她，我带这个。如果不行，我们就背她们走。
教练拉起清风一路往上，净白也咬着牙齿往上。现在逃命关头，眼泪都是多余的。
“你们终于来了。”女学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逃命的人逃的艰难，等人的人等得心急如焚。
这下好不容易大家都安全了，抱着哭成一团。
男生哭了，老师也哭了。
大叔稍微让他们休息了一下，又让他们继续往前走着。
直到走到了之前说的金牛洞那个位置，大叔观察了很久，才示意她们可以停下来。
老师，教练，同学们直接瘫坐在泥地里，大口的喘着气。
逃出生天的人，连这暴雨都没那么可恶了。
“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去洞里看看。”
“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大叔，我们跟你一起去。”男生也站了起来。
大叔指了指教练，又指了指女生“那老师你跟我进去，你们照顾好她们几个。”
过了好一会大叔和教练才回来，让他们都一起去洞里避雨。
进去后大家才知道这个洞为什么叫金牛洞。
这个洞前面窄，中间大，据大叔说这个最空最大的位置就是牛的肚子。要是天晴的时候看，这座山就是一头牛的形状。
这里没有进一点水，很奇怪。
大叔说一个牛是头朝下的状态，所以这里地势高。
洞里还有很多干燥的木柴。还有一把烧水铁壶，水壶旁边还有一个大的水桶，水桶上盖着盖子。大叔在墙壁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就摸出来一个打火机。
就把柴火放在那个四周砌着石块，中间空的地方，点着了起来。
然后又把水桶里的水倒进铁壶，铁壶放在石块。原来是烧水啊。
大叔又捧了一堆柴火跑到一个石柱后面，哪里也有个烧火的地方。火烧好了后，就把女生连女老师叫了过去。旁边还放了一堆干木柴。
避免着凉，第一件事是把衣服烤干。
老师让女生把衣服脱下来，把外面的衣服裤子拿到洞门口的水里涮涮，把泥浆洗掉，拧干。回来后，老师也把衣服脱了下来，每个人撑着自己的衣服开始烤。
外面的雨没有丝毫停的意思，洞里有些阴凉。前面烤着火，背后凉得疼。
好在火大，衣服烤了个大半干，就给穿了回去，坐在火边继续烤着。鞋子干得慢，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林老师，水烧开了，你们来灌点水，吃点药。”
林老师领着女生灌了水，喝了药。又把干粮分了分，每个人吃了点。
到这时大家才缓过神来，着急忙慌地给家里打电话，没人提这次泥石流这事。大家事先准备得好，手机药物毛巾都用防水袋装好，放在背包里，所以没丢没打湿。
净白拿着自己电话看了看，没打。家里都是人精，自己撒谎自己不过关。
沈清风也没有打，家里也是瞒不住。
沈清风朝净白那边挪了挪，还没来得及开口，眼泪就噼里啪啦掉：“小白，对不起。”
净白抬起手替她擦了擦眼泪：“那个人换做是我，我也是跟你一样。教练和大叔那个时候已经没法同时救两人，难道我们四个人都要把命交代在哪里吗？”
清风醒了醒鼻子：“我知道。可我，可我心这关我过不了。”
净白抱了抱她：“我知道，有时候选择比不选择更难。你做了那个更难的人。你要知道，当时我连大叔和教练都不想他们过来，又盼着他们过来。怕拖累他们又怕他们不救自己。但我没有怨过你。你一直没有松开过我。我听见大叔跟你说的话了，也看见你哭了，最后你站在坡上拉我一把，你知道我什么感觉吗？”净白并不是真的要听沈清风回答，“就像看到了花开。清风，换我，我做得应该不如你。”
沈清风哭得都快抽搐了。
突然净白的手机响了，脸色大变，沈清风止住了哭声，事情应该瞒不住了。
打来电话的是程昊风，开口说话的却是顾白言：“净白，我看到新闻了。你受伤没，我们马上来，等我们。”
净白哭着叫了一声小叔，连声说自己没事，让他不用担心。
顾白言没有多说，电话换成了程昊风，净白哭得更凶了，程昊风在那头细声软语的哄着安慰着，声音里又有难过，又有心疼，还有着急。
沈清风这一刻打心里羡慕起净白起来了。
一天后，雨停了，大太阳。
大伙小心翼翼地从金牛洞出来，仔细地看了看四周，才敢确定，雨真的停了，山洪过去了。
山下一片狼藉，路被堵了。
大叔说，村里已经派人在抢修了，只要路挖开一点，她们就可以下山了。
大伙喜忧参半，但好过昨天的生死攸关。
年轻人总是容易恢复和调整。几个孩子又开始观察起金牛洞的地貌，拍照，录像，还把金牛洞附近的石头做了一些搜集。
大叔也正闲着没事，就跟同学们讲起了关于金牛洞的来源和故事。
大叔口才不错，故事讲述得完整生动有趣。同学们又缠着大叔讲了很多当地的传奇故事，听得她们不停发出惊呼。
晚上大叔告诉她们，村里来电话了，明天就可以下山了，今天晚上还得在这里将就一晚。
晚饭却是个大难题。之前的干粮她们只准备了一天的份，节约着扛过了第二天，这已经第三天了。
大叔这次直接到放柴火的地方拿出来一个袋子，这里面是一些米。
把水壶洗干净，倒进去一些米，煮起了粥。
同学们很奇怪，这么怎么有米？为什么大叔昨天没有拿出来。
大叔还是憨厚的一笑跟她们解释，这米也不知道谁第一个留下来的。后来每个到这里煮饭烤火的人都自觉的补上自己用过的米和柴火。柴火可以多放，但米不能多放，基本够两三个人吃1-2顿。昨天没拿出来是不知道这条路要修多久，怕把这个吃了，后面没得吃了，人会受不了。
同学们恍然大悟。
第二天上午，大伙又整理整理，收拾收拾准备下山。
大叔在洞口喊了一声：“出来吧，可以下山了。”
几个同学鸟一般地窜了出来，高兴得直蹦。
沈清风堪堪停了下来。
顾净白也停了下来。
洞门口两人逆光而立，身形高大。
净白停了一秒，东西一扔跑了过去。
程昊风一把抱住她，净白又哭又笑，程昊风不停地用手轻轻抚摸着净白的，安慰着她。
沈清风就一直这么站着，看着那个人。
顾白言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每一步稳而坚定，每走一步，声音都落在沈清风的心坎上。清风的整颗心像被泡在山西十八年酿的老陈醋里，翻过来倒过去的泡了个十遍八遍的，又酸又软。
人却跟个傻子似的站着一动不动。
顾白言就像经过了八千里的路云和月，披着一身风尘，一身星月，鲜活地站在沈清风眼前。
坚定地站在了沈清风的眼前。
这一刻沈清风对那句“我终于等到你”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和理解。
顾白言没有说话，长手一伸，用力一勾，沈清风整个人，连同那些身上的泥垢，一同被顾白言紧紧拥在怀里。太过于用力，沈清风身上的已干的泥块簌簌往下掉。
沈清风心里又委屈又难过又高兴又满足，五味杂陈，终于变成了那一声大哭：“你怎么来了？”
顾白言还是跟以前一样的，不急不燥，好像自己这么风里雨里赶过来不过就是就是在门口打了转：“接你和净白。”
接你和净白，短短五个字，砸得沈清风酸一阵甜一阵的。
顾白言拍了拍沈清风的头发，任由她把眼泪鼻涕擦在自己胸口，也任由她哭得不管不顾。
直到老师喊了一声：“快点下山，不然来不及了。”
沈清风和净白才各自从人怀里抬起头来，止住了哭声。
其他同学也纷纷止住眼泪，背好行李，开始下山。
洗个澡，吃了饭，吃点药，人都昏昏沉沉了。
等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在回去的车上了。
沈清风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小白，我们这是到哪了？”
“才刚出村没多久。”
沈清风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顾白言？？？她一直跟顾白言坐一起？？？那她有没有流口水？有没有说梦话？有没有磨牙？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动作？顾白言怎么会跟自己坐一排？前面谁开车？净白呢？一堆的问题已经在脑袋里打的你死我活的了。
顾白言嗤笑了一声：“你到底想了多少问题？一张脸纠结成这样？”
沈清风立马坐好：“顾叔好。”
顾白言却不再说话。
等再次被叫醒时，她们已经到了市区，叫起来宵夜休息一下。
再一看，除了她们之前一行的八个人，加上程昊风，顾白言，一共十人。而这团队硬生生的多出来十几人，车也有七八辆。
一打听，才知道顾白言当时急眼了，叫了一个搞工程救援的朋友帮忙要了十几号人，带了工具，开了七八辆越野车，连夜出发，中途倒班开车。
气都没有歇，就跟着村里的救援一起挖路上山了。
下山后，担心再有变故，等她们吃完饭，洗漱完后，下午接着出发往回赶。
这个时候除了她们采风的这群人精神好之外，那些人眼睛都是红的。
沈清风把净白拉到一边：“你跟他们说说，能不能今晚休息一晚，明天再出发？”
净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顾白言说“大家辛苦了！今天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出发，酒店房间我已经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