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承宇温柔的脸锁上寒霜，那弯弯的笑意也消失不见。他一步上前拦在乐正云面前，“你不要乱咬人，这和云有什么关系？”
“我说错了吗？他……他就是个祸害！”
猛然，一掌掴在闵敏脸上，让她惊骇地闭上了嘴。向来高贵沉稳的丈夫，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自从相识以来，他还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你们……你们三个男人一起来欺负我这个外人。我知道，你们心里从来就没有接受过我。”她哭喊着凄厉地看了乐正端成一眼，又把毒蛇般的目光投向两兄弟，“你们巴不得我有一天也遭到和你们的母亲一样的命运！”
乐正端成双手颤抖，说不出话来。内心最深处的疮疤被揭开，他简直希望自己早已经死去。很多年后，他才知道，那种痛苦，叫做生不如死。为何人总是那样残忍，会用刀剐开人入骨入血的记忆？
乐正云雪白的脸上没有一丝颜色，“如果伤害我们能让你好过一点，你可以继续。”
闵敏如被那柔倦的声音重重打了一拳，跌坐在地上。望向丈夫惨灰如死的面孔，悔恨惊惶地捂住了嘴。
窗外开始飘雪，似要掩埋这世间所有的悲伤和爱情。
不知从哪里传来“长乐集团财务问题”的流言，经济报纸上一经披露，很快有长乐集团的相关机构出来辟谣。但事情似乎并非谣言那么简单，对乐正财务杠杆过长、流动资金不足的披露都有根有据，渐成燎原之势。
在金融危机的非常时期，资金问题是所有人的软肋。优质存款客户听到风声，纷纷前来申请提款，大客户的逃离之迅速，甚至让人来不及回过神来，银行侵蚀实业，加上房地产市场也不景气，使长乐集团本来就窘迫的资金链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董事长，市南自动营业厅的ATM一直取不出款来，十几个储户在闹事。”
乐正端成闻言大惊，立刻道：“去市南营业厅。”
大雪冻红了人们的头脸，却冻不住他们心中的焦急。一个中年男子大声道：“我们要取款，你这ATM怎么回事？”
“机器坏了，我们正在维修……”工作人员出来解释。
“那柜台为什么也不给办理？骗人吧你们。我听说长乐银行要倒闭了，快把我的钱给我！”
人们受了感染，立刻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声。在这样不理性的时刻，人们最容易被煽动。雪越下越猛，巨大的棉被铺天盖地，压得十几人睁不开眼睛，但挥舞的拳头在大雪中更显愤怒。
一亮银灰色的轿车停了下来，乐正端成焦急的身影出现在雪雾中。
“大家少安毋躁。”乐正端成下车来，咽下一口唾沫，嗓音干涩，“长乐银行的资金问题纯属谣传，大家不要惊慌。我向大家保证，每一个要取款的人都能提到现金。”
“那为什么这几天一直不能取钱？”
“我们工作人员已经解释过了，机器在维修。”乐正端成迎着雪雾，亲自把一个老人往营业厅里请，“老伯，您在长乐银行有多少存款？”
“我……我有五万元……”老伯颤巍巍地说：“这可是我的养老钱……”
“您跟我来。”
“去哪？”老伯有些犹豫。
“自然是去取款。”
“……”大雪似乎凝住了老人的步子。
“怎么了？”
老人脸上的皱纹刻着不安，“……你们要是真的机器坏了，柜台忙，我过两天来取也行。”
一个年轻的主妇跺脚压低声音骂身旁的丈夫，“我兢乐银行不会倒闭，你要把这么多钱取出来干什么？提前取款的手续费不算，这笔利息损失……”语气中三分恼怒、七分懊悔。
乐正端成勉强笑了一下，“S市商业银行二十年来从没有让一个客户失望过，今天的长乐银行也一样，今后，也一样。”
人群终于开始散去，也有人撂下狠话，“明天要是还取不到，我砸了你们银行！”
乐正端成低声问匆匆前来的营业厅经理，“我们还有多少资金？”经理伸出三个指头。乐正端成神色微微一变，手不自觉地按上胸口，额上有汗渗出。
大雪压断了一棵大樟树的枯枝，啪地跌在雪地里，巨响惊心。
“董事长，您还好吧？”营业厅经理担忧道。
“你先以ATM机损坏为理由再拖两天，我会尽快想办法。小储户这边比大客户更棘手，老百姓如果真的取不到钱，政府也不会坐视的……”
“董事长，要不我开车送您回去……”
“不用，我自己可以开车。”
车子行驶在雪地里，乐正端成的电话响了。
“乐正董事长，我是姚大海。”一声粗亮的声音在电话另一头说。
传媒公司“宗亿”的老板姚大海，当年由长乐集团一手出资扶植起来，交情自然非比一般。
“你好。”乐正端成眼前一亮，如果姚大海肯出手相助……
“我公司在长乐银行有五千万资金，现在要急用，周三我去取款，您看怎么样？”姚大海笑。
乐正端成的脸色顿时煞白，沉默了几秒钟才艰涩道：“大海，这笔存款能暂时不取吗？”
“长乐银行没出什么问题吧？”姚大海的声音显得很关切，“我从来不相信外界那些传闻……”
电话里有半晌沉默。
“大海，你是自己人，我不瞒你。现在长乐银行的资金链的确出了些问题，”乐正端成恳切道，“能不能等这一阵艰难过去，再提款给你。如果你有资金能帮忙……”
正在专心讲电话的乐正端成没有注意到十字路口红灯已亮，等他反应过来时，一辆大卡车近在咫尺，他猛地踩下刹车，却忘了路面正大雪结冰……
仿佛旧录影带停卷时的一片黑暗。
人群混乱一片，声影纷沓。
救护车尖锐的呼声破雪而来。
地面的白雪已被染红，警察迅速围上前……乐正端成看到的人世间最后的景象，就是不断飘飞的雪花……
这是报应啊……雪衣……是你来接我了吗……中年人慢慢合上了眼，冰冷的眼角落上了一枚雪花。
“云，你怎么了？”乐正承宇扶住身形突然一晃的乐正云。
“刚才……”手足冰凉中，乐正云突然被不祥的预感笼罩，胸口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