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领导，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办？要不，我找人教训教训她们？一直这样下去，对您的影响多不好啊。”曾祥玉探过半个身子，低声问道。
周三友沉默不语，只是白了他一眼。
曾祥玉没摸清周三友什么意思，接着说道，“您放心好了，这事交给我办。找几个社会上的，蒙脸一顿打，吓唬吓唬她们，让她们别再生事。往您脑袋上扣屎盆子，这口气，我帮您出！”
“乱弹琴！”周三友交手交叉放在肚子上，从嘴里吐出这三个字，接着说道，“你以为你是黑社会啊！”
曾祥玉尴尬地挠挠头，“这样下去也不行啊。时间一长，说什么的都有，那可就真成了裤裆里的黄泥巴——不是屎也是屎了。”
周三友又不说话了。脸色却越来越凝重。这些日子，他真是受够了那母女俩，见天儿地没完没了。
最可气的是，他那个在计划生育服务站上班的老婆也不消停，指着他的鼻子骂，说什么没有不透风的墙，还说什么无风不起浪无火不起烟，那丫头怎么就偏偏死到你办公室里了？你肯定是有歪想法，把那姑娘逼死了。
周三友阴沉着脸，突然说道，“那个陶小苹，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这话一出口，曾祥玉心里便有了主意。
“老领导，我听说咱这新书记是争新区主任没争上，才来咱们这里的？”曾祥玉岔开话题。他清楚，这个时候，也只有让周三友多卖弄一些消息，他才会开心一点儿。
“谁知道！反正，你小心些就是了，咱们这个新书记，不简单。”
“我看……也就那样吧。都来了三个月了，不是一样也没啥动静吗？”
“让你小心你就小心！你办的那些拉稀事儿，都赶紧摘干净了。这位，眼睛里可不揉沙子。”
“我又没干啥事儿。只不过是吃点喝点而已。现在，我算是看透了，只要别往自己兜里装，吃吃喝喝问题不大。”曾祥玉不以为然。
“你懂什么！让你小心你就小心！”
虽然不知道吴蔚正在谋划什么，周三友隐隐有一种感觉，他这个常务副县长的位置好像有点摇摇欲坠。
“哦——我小心些就是了。只是——老领导，咱这书记，我觉得他在咱们这儿好像呆不长。”
“你怎么会这么说？是你自己这么想，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就是一种直觉。刚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长得跟个电影明星似的，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挂职来呢。后来一想，扯淡，挂职哪有挂县委书记的。反正，就觉得他跟咱们敬之县格格不入。”
“多用脑子想想吧！我去市里的时候听人说，他原来可是上任省委书记洛文海的秘书，虽然现在他调走了，可毕竟是往上走了，没有退休。就算是洛文海退休了，烂船还有三斤钉，别人怎么也得给个面儿。他在积余呆了不到三年，从副县到正县，达到了别人也许用十年也达不到的高度。积余是个什么地方？穷、乱、差，不到三年，居然被他给整得有模有样，你以为，单靠他一人的力量可能完成吗？！”
周三友的话，如果此刻被吴蔚听到，会深深地刺痛他。自从得知他到积余历练是父亲授意昝云飞的，他的心就像长了刺一般。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很排斥“官二代”。他看不起那些靠父亲上位的人，甚至，对曾经的好朋友张思显都略略有些看不起，虽然那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后来他无数次反思过自己与张思显的交往，最近他才想明白，如果张思显不是“官二代”，而是跟他一样是个骨子里的“羊贩子”二代，张思显会为他成为省委大秘而高兴，会把他当作“靠山”；而自己成为大秘以后，深深刺激到了张思显骨子里的“官二代”的嚣张与跋扈，他觉得，那个位置应该是他的，所以才会朋友间撕破脸。
撕破脸的根本原因，与职位无关，真正的原因，在于对“官二代”身份的高度认同。——虽然张思显嘴上一直说他们是好朋友，而内心深处却并不认可。
认父这件事情，吴蔚经常在想，如果不是因为洛文海重病在身，他们会不会是两条平行线？被人为地保持着恒定的距离，永远也没有交叉的那一天？
洛文海时常感谢那场重病，让他认回了儿子。而吴蔚的心情是矛盾而复杂的。——他感觉到了被权力操控的可怕。
昝云飞受洛文海所托，安排了常委副县长这个锻炼的岗位，而后又以火箭般的速度，让他成了积余的实际掌权者。虽然洛文海一直解释，他的目标只是让他当一任县长，并不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成为县委书记，但吴蔚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他甚至在想，自己跟张思显一样，如果没有父亲的荫庇，他什么也没有。
所以，在市委决意动他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愉快地到市档案局上任了。他不想跟家里人说工作上的事情，他想独立思考，想自己解决所有的事情，就像在蛇仙一样，而不是靠着父亲的庇护。
很显然，吴蔚想错了一件事情。虽然他到积余去，是得了昝云飞的帮助，可他在积余的工作并不轻松。就像现在一样，他当上了敬之县的县委书记，虽然在许多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甚至觉得董起助用人有违常规，可总得有人挑起敬之县的担子。这是一副重担，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挑得起来的。
这里面的事情，周三友说不清楚，吴蔚也并不明白，对现在自己的身份，他有一种骨子里的不认同。
人说，环境造就人，特别是家庭环境，对人的影响是一辈子的。关于这一点，洛文海感谢吴开明。
在村里人看来，吴开明就是一个“羊贩子”，而且是个很有些头脑的羊贩子。他贩羊，挣了钱，养了两个好儿子。——直到现在，龙宁老家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吴蔚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不但养大了吴蔚，而且教给了他最朴素的道理，直到现在，吴蔚还记得那当郎中的祖父让他背诵的：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