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森林里, 狂风暴雨承载着无人知晓的怒气,疯狂的砸在已经失去意识的阿糖身上。
浑浊的泥水渐渐在她的身边汇成一条河,将坍塌的洞口重新掩埋。
不远处的路道上, 一队人马冒雨急行, 每个人将身子紧贴马背, 以免道路湿滑而摔倒。
“她醒了么?”
耳边传来清亮的男声。
阿糖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 她抬起下巴, 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因为强烈的日光,只能面前睁开一点点的缝。
“谢芳宁就是你?”
尽管浑身无力已经累到虚脱, 听到这样的问题阿糖整个心重重下沉,五脏六腑像是被丢弃在地下木箱里没有出来一般, 压抑的无法呼吸无法说话。
此时才发现自己双手被缚整个身子呆在屋内。
二皇子抱着胳膊歪着脑袋打量着她。
刚从虎口逃离, 又入狼窝。
阿糖重新闭上眼睛当做没有听到。
“啊——”身后有人发觉阿糖对二皇子不敬, 立刻扬起手中长鞭,毫不留情的甩在她的身上, 缚着手腕的铁链剧烈摇晃着。
“真没想到老三藏了个宝贝一直在身边,”二皇子一边说着一边绕着阿糖走了一圈,重新站在阿糖面前,随手拿起旁边的刑具,用长鞭的把手撑起阿糖的下巴, 逼迫阿糖望着自己:“这么说来...老三岂不是一直在欺君罔上?”
阿糖痛到满头大汗, 很快衣服便被汗水浸透, 黏糊糊的贴着身子。
痛苦使她清醒了些。
阿糖环顾四周, 才发现这自己被吊在一间刑房内, 房子四周人影绰绰,偶尔有交谈声从屋外传来, 看来此处守备森严。
“我饿了,我想吃豆腐脑。”明知道二皇子对自己有利可图,明知道自己此时无力抗争,干脆先忍一步海阔天空。
“你先告诉我,应和骨到底是什么?”二皇子才不上当,他招招手便有人搬来太师椅。
二皇子用手贴着衣角以免坐皱,缓缓坐下后靠着椅背,双手指尖相触,做了个舒服的表情向阿糖表示房间内是谁说了算。
阿糖重新闭上眼睛,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啪——
铁索绝望的碰撞着,阿糖双腿在空中徒劳的挣扎着,口中瞬间腥热苦涩,她只能闭上眼睛自己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梦,公子一定会来救我的,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半晌,一只手凌空扬起。
“来人,买三十碗豆腐脑,人手一碗。”
年轻俊秀的面上,扬起一丝戏谑的笑容:“真是奇怪呢,老三最近一直在牢里和太子聊天,本王就担心等他想起来你的时候,你还在不在。”
顺天府大牢。
公子宇和霄畅面对面已经坐了一天一夜一动不动。
“霄畅,你在京外别苑的小妾临盆在即,不日即将临产。”
纵使嚣张冷血的霄畅,在遇到自己的亲人时,眼神也不由得柔软起来。
公子宇打量着对方,握紧拳头几次想要开口又放弃。
最终还是道:“那么多无辜的人因你惨死,真想不到就连你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都无法幸免。”
“想那婴儿柔软细嫩,连这个世界尚未看清,便又要重入轮回——”
“也好,总比留个骂名在人间,被人欺负的强。”
每一次的博弈,都是比谁更在乎。
公子宇呆坐三秒,瞬间跪在了霄畅面前——
“我如今而来,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到这里,公子宇喉结滚动,脸颊微微向外面侧侧示意对方关注:“圣上福泽天下,此时在所有人面前,只有一个求生的机会。这个机会的获得方式,是只需要你们最快供出阿糖的下落。”
说完,公子宇低头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望着对方:“不到最后,千万不要惊讶人类求生意识的强烈。”
霄畅握紧拳头,眼波流转,明显已经动摇了。
“公子——”
门外传来匆忙有力的脚步声。
顾准握着腰间长剑,匆匆进来,直冲公子宇身边,在其耳边轻轻说着什么。
公子宇愣了下,在顾准的帮助下挺着已经坐僵的腿起身,拍拍对方的胳膊:“我们走吧。”
“等等——”
今年的夏天好像一直不高兴。
一道白如闪电的身影纵马从树影林间掠过。
眼看前方一队人早已冒雨围在一起,公子宇径直从马上跃起,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在众人身边:“是阿糖吗——”
触及众人望着公子宇的眼神,那是被雨水浸湿了的,可怜,难过,担心...
公子宇下意识一个趔趄——
“公子——”顾准在身边扶着他,下意识摇摇头:“您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不如——”
正说着,隐隐传来有人作呕的声音。
公子宇和顾准对视一眼,立刻拨开人群——
木箱早已被挖了出来。
在雨水的冲刷下,原本的木箱已经看不出来颜色。
木箱四周到处都是抓痕以及被血液浸湿的暗红色。
“箱子里四周有五副骸骨,已经白骨化许久,可能是之前的受害者。另外...”说到这里顾准顿了顿,嗓音开始颤抖:“还有一位受害者已经高度腐烂——”
说到这里,顾准顿了顿,哽咽着:“受害者和阿糖的身形一样,从腐败程度来看遇害时间和阿糖失踪的时间差不多,目前简单看来死者生前被人砍断手脚,属于失血过多——”
公子宇脚下一软,失去了意识。
整个京城乱成一片。
听闻太子犯案,三皇子积劳成疾卧病不起,一时之间二皇子殿下风头无两。
群臣被抓的抓,被查的查,被吓的吓,上朝官员竟一时不足往日三成。
纵使圣上望着疏清大堂,也只能摆摆手表示无事退朝。
“汪直,老三还没有恢复吗?”圣上回到尚书房,背着手回想起二皇子嚣张激动风头无两的神情,不由得想起公子宇。
“是啊,”汪直为圣上端上一杯参茶,轻轻退后两步道:“此次三皇子殿下损失惨重,听说一直跟着他的侍女也被太子残忍杀害,是以积劳成疾...”
“朕给过他机会。”圣上叹了口气,捧上热茶抿了一口。
蹙眉半晌,又重新放下茶杯。
“你去趟三皇子府,”圣上顿了顿:“就说,朕...给他机会。”
公子宇抱着阿糖的衣服,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眼泪又落了下来。
“三皇子,斯人已去,还请节哀顺变呐。”汪直站在公子宇床边,深吸一口气,准备诉说怀中三万字的安慰大法。
“公子,这么多天你都没有吃东西了,若是阿糖在——”顾准吸了吸鼻子,别过脸将豆腐脑放在床边:“若是阿糖在这里,一定是不高兴的。”
豆腐脑的清香渐渐充斥在屋内。
公子宇和顾准都想起之前将豆腐脑放在窗台,引得阿糖流口水的旧事。
“我...我去给顾铭写信...”
“今天怎么会有豆腐脑...”公子宇望着面前这碗豆腐脑,呆呆道。
顾准随口道:“卖豆腐脑的小贩说是前两天二皇子那边每天都要三十多碗豆腐脑,忙得顾不上来走街串巷——”
说到这里,公子宇陡然坐起身,睁大眼睛望着顾准——
看到公子宇反应,顾准立刻也明白,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我现在就去确认——”
如此过了三天。
纵使二皇子,也熬不住。
他成功接收了所有人对大义灭亲的感恩和拥戴,渐渐对阿糖这边,少了些执拗。
终于——
在酷热难忍,屋内宛如蒸笼一般的大晴天,阿糖的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来者将阿糖从横梁之上放了下来,温柔的背着她离开这里。
昏昏沉沉之中,阿糖发觉自己躺在疯癫大婶的背上。
“大婶,你放我下来——”
对方将自己的胳膊如同铁钳一般的牢牢抱在怀中,阿糖勉强想要下来自己走,被对方咕咕嚷嚷什么拒绝。
“回家...我们回家...”
大婶在之前几次的相处中,早已将阿糖当做是自己的孩子。
当阿糖被二皇子抓走之时,更令大婶回忆起自己的孩子被抓走的情形。
虽然疯癫如她,在几日内一直观察思索,找机会将阿糖带了出来。
“来人,抓住她们——”
没等两人走多远,身后传来二皇子带兵追赶的声音。
“谢芳宁,早在十几年前我们霍家人就应该杀了你,让你在江湖白活了十几年,你不但不感激我们霍家,竟然还要逃走——”优雅理智的音调来听,二皇子仿佛在说的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可若是此时有人看到二皇子阴狠的眼神,才会更加觉得对方阴森可怖。
“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哎呦——”随着大婶脚下一滑,两人连连滚落山沟。
阿糖一路顺着山沟朝山下滚去,直到肚子撞在一棵在崖边斜向而长的树干上,这才停了下来。
“大婶,大婶你没事吧?”
她已经顾不上去了解自己的感觉,全凭本能去行动,此时她只想和大婶离开这里,就好。
“她们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