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随着茶杯失手跌碎的声音,刚回到书房的公子宇猛然起身,瞪着眼睛望着前来通传的老管家。
“三皇子,今晨您面圣的时候边塞顾帅飞鸽传书,蓝照国突然大举进犯,所有人奋勇杀敌,天下第一关不保!”
公子宇下意识就要向门外跑去——
“公子,边塞有顾帅坐阵,大家还指望您能带好消息回去呢。”老管家跟着公子宇冲到屋外,努力拉着他的手:“再说,就算您现在回去,能做什么?!天下第一关已经被冲破,能不能收回还得看圣上会不会派兵!”
“可是我的小侍女还在那里,我的朋友还在那里——”想起阿糖可爱的小脸,公子宇下意识摸着怀中的卖身契,心中一痛:“谢侯的后人带着应和骨,若真的使出,恐怕边塞千里,寸草不生,更何况那些为此付出的人们!”
“此事有关谢侯?”老管家听闻谢侯的消息,也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这——这可如何是好——”
雨过天晴的三皇子府邸内,红花绿树郁郁葱葱,黄昏的金边落在屋檐,为整个府邸洒下一片金光。
公子宇站在廊下,身子靠着栏杆低头揉揉眉间皱纹。
“管家叔,将前年圣上大寿赏我的千年红参拿出来,分别送往二位皇子府里。”
太子府。
夜已深,然而太子府灯火通明,院内人来人往,歌声笑声不绝入耳。
公子宇握紧手中请帖,望着偌大的红木牌匾,提起衣角独自一人踏上台阶。
“三弟——”
“哎呦,三皇子驾到!”
院中央亭下灯火摇曳,不时有舞姬歌姬挥动长袖载歌载舞。
太子殿下躺在衣衫不整的侍女怀中,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随着乐曲轻和,一边扬起下巴等待侍女颤抖着双手为自己送上刚刚做好的驴肉。
公子宇上前做了个揖:“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随意的哼哼两句,摆摆手翻了个身:“来人,招呼。”
“这么多年,三弟一直忙于在外寻找谢侯财宝,辛苦了。”二皇子坐在公子宇身边,抬手示意对方品尝太子府里的特色菜:“快尝尝只有太子府里才能吃到的极品——鲜炒驴肉。”
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公子宇尝了一块,不由得点头称赞:“果然鲜嫩。”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二皇子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放下并未夹菜的筷子,凑近公子宇道:“为了供我们太子殿下吃上最鲜嫩的驴肉,太子府里专门养了十几头驴,喂驴的食物全部以豌豆为主。这供驴的水,既不是井水也不是河水,而是陈酿三年的女儿红。哪天太子想吃了,厨子便提着刀,来到驴棚看准某只驴某个油光铮亮的部位,唰的一刀,一块血淋淋的鲜肉便落入厨子的盘中,立刻将这块肉做个太子吃。”
啪嗒。
听闻二皇子这么说,一阵夜风吹过席面,原本伺候太子的侍女手指一抖,筷子落在地上。
席面原本的轻松热闹被二皇子的话,不由得染上了一丝寒冷恐惧。
二皇子瞥了一眼在场众人,尤其是公子宇,司空见惯的笑笑:“这有什么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匹可怜的驴子疼的蹦来蹦去喊来喊去,血流不止,下人就用烧红的贴片烙在驴子的伤口——”
所有人像是听到驴子凄惨的声音一般,缩起肩膀一脸的难以置信——
而二皇子像是闻到驴肉被烤熟的味道一般,面上充斥着满足的微笑:“驴肉烧焦,血也就止住了。”
“这么好吃的一道菜,让二弟说的,可真瘆得慌。”太子坐起身,将脚搭在侍女身上,对方一接,便将脚放入自己怀中暖着。
残奢淫暴,百姓之祸。
这一道菜,能让十个边塞士兵穿着冬衣御敌,也能买上千斤火(药),救一方百姓安定生活。
公子宇将一切收在眼中,忽然笑了起来做了个揖:“想来定是我芮唐家业深厚,民众承蒙太子恩泽,才能换来美酒佳肴。”
“所以说——”太子露出涎涎恶心的笑,抖着肩膀:“三弟你跟着我,保你一世山珍海味温柔乡——”
“太子殿下,三弟为了我芮唐国寻找谢侯财宝——”二皇子接住太子殿下的话,眼波流转望着公子宇,这才说出此次邀请公子宇的真实目的。
谢侯的财宝,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
是真实存在,到底有多少。
公子宇的这个功劳,到底值多少,值不值得——争,还是夺,还是抢。
公子宇眼波深吸一口气,本想喝口茶水,想起太子府邸的残奢,下意识又放下茶杯。
“回两位兄长殿下,谢侯的财宝真的存在,就在蓝照国内由谢家后人谢芳宁守护。”公子宇顿了顿,像是非常为难道:“两位也知,臣弟是由谢侯一手带大,也是臣弟坚持离开京城多日调查谢家后人消息——”
“嗯?”两位皇子对视一眼,下意识凑近公子宇。
“就算臣弟笼了这件事,对于圣上来说,本就是理所应当诉衷肠而已。但若是将此信息送给二位兄长殿下,一来长我国威,二来也帮臣弟拂去一些风言。”
“——我也是这意思。”太子终于听到自己想说的话,身子向后一靠,手中揉捏着侍女的脸颊,一脸嫌弃:“你不行,别糟蹋了谢侯这么好的——好的——功劳。”
二皇子低下头将脸藏在阴暗中瞪了太子一眼,重新抬起头一脸澄净:“你要什么?”
“三千吨火(药),跟我回天下第一关。”公子宇眼睛闪着势在必得的光,喉结滚动,坚定望着二皇子。
太子早已忙不迭点头,望着二皇子小声道:“早去早回呀。”
二皇子心中筹谋半晌,一来这火(药)不算多,就算万一公子宇倒戈,自有圣上对付,自己只不过是宠爱天然残疾弟弟的好哥哥。二来,且不说谢侯财宝多少,就这一个消息,随随便便卖出去,已经回本。
“好。”二皇子点点头,想起什么又加了一句:“我还有一个条件——”
一轮新月高挂在森林枝叶之间,微弱的光芒映照出藏在树下的一个个黑影。
天下一关仅剩的城民靠着树干,咬着树叶听着虫声勉强入眠。
只有今天的休息,才能带来明天的动力。
黑暗中有野兽低吠几声,随着有人一巴掌拍死小虫,也渐渐沉了下去。
阿糖和顾铭勉强安排生病的顾帅和受伤的顾准休息后,阿糖帮着少年队检查剩余装备,顾铭大家用湿炭抹在脸上涂黑皮肤,以便在夜里隐蔽自己。
每个人都知道彼此面临的冷峻。
大家却还是装作不知道,彼此给彼此小声打气。
“如果最后一战,我能撑过半个时辰,我就不管顾准,去找战瑶姐姐求亲。”顾铭重重靠着阿糖坐下,将脑袋搭在她的肩膀长叹一声:“阿糖你呢?”
“我和你打赌——”阿糖眼神望着远方,忽然想起什么,嘴角扬起笑:“有我在,你能撑过一个小时。”
第二天的迷雾刚刚拢在一起,阿糖和顾铭便叫醒大家立刻撤退:“如果我们不能在太阳升起前赶到下一个城关,很可能大家都看不到明早的太阳。”
争先恐后的城民手拉手,一个接一个翻过山脉,道路的一边是近乎垂直的峭壁,而另一边是几百米的深渊。
整条路在迷雾之中都是阴森森,随时可以听到有人落入深渊的惊叫。
终于在天亮之前众人看到了国境内的城墙。
“我们是塞北侯顾家军,被蓝照国击溃,快开城门,让我们进去——”小屁孩背着箭筒,将一件衣服置于剑尖,冲对方摇摇。
守城将领看到这一队老弱病残,哪里像是一丢丢“帅”的意思,立刻差人去找镇守官。
之前还和顾帅公子宇一起喝过喜酒,甚至希望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公子宇的镇守官,匆匆来到内城墙,眯起眼探身望着城外仓皇残队。
“老葛!快给老子开门!”顾帅以为对方没有认出自己,撑着病体走到城前,挥舞双手。
眼看城外森林仿佛野兽掠过,树影枝摇,距离内城越来越近。
“蓝照国军队过来了!”镇收官惊慌失措倒退一步,他颤抖着双手,抿着嘴巴疯狂挥舞胳膊:“所有人听命!没我命令,不许开城门!”
“是!”
城墙之上有士兵认识顾家小将,刚准备禀报之后开门,听闻镇守官命令讪讪收回手,从城墙之间的空隙眼睁睁看着蓝照国的部队越来越近。
“等了这么久都没有人开门,想来他们是不会开门了。”顾铭长叹一口气,扶着顾帅和顾准靠在城门上:“阿糖,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阿糖心里藏起一万句骂街的话。
她烦躁的揉揉早就油了的头发,忽然想起来有点不对劲:“哎,不对呀,你们顾家不是吃皇粮的,为城民负责么?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阿糖,都这个时候,怎么还计较分内分外。”顾准扯着干裂的嘴唇,逗着她。
都已经生死存亡之际,大家想起来的,还是互相逗乐。
阿糖双手叉腰苦笑一声,回身望着城楼准备看戏的镇守官——
明明知道对方在装睡,却怎么都叫不醒对方的心情——
“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