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回来了!
行色匆匆,志远回到安城。
他的心,惶恐不安。
他感觉到了,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那个人,离他很远,很远,仿若在另外一个世界。
“不!”志远嘶吼。
寒风呼啸,出租车在一栋楼下,停了下来。
志远仓皇下车,狂奔而去。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立刻飞到她身边,他怕了,真的怕了,怕她真的离开他!
来到三楼,他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敲响房门。
房里,无动静,没有人回应。
志远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沉默半晌,志远掏出一把钥匙,插入锁孔。
这是陈小芳给他的,她说,这也是他家。
咔嚓一声,门开了,房里,一片死寂。
志远把灯打开,这才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失魂落魄,志远进来,他充耳不闻,看也不看一眼。
“你是谁?”志远喝道。
却在这时,他的身体僵住了。
他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女人。
整面墙,挂满白布。
一张桌子上,布满香烛和鲜花。
志远才发现,这里,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好陌生,好冰冷,让他恐惧万分。
“小芳……”男子终于抬起头来,“小芳,她走了,是癌……”
“不!”志远瘫倒在地。
他怎能相信,他怎么接受!
他临走时,她还好好的,她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我是他前夫……”男子站起身来,声音哽咽,“小芳一直漂漂亮亮的,她不愿有人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化疗太痛苦,她放弃了,一直借酒消愁,你走的那天,我知道的,我就在不远处看着,她不让我告诉你……她走了两个月了,我每天晚上,都会来一次,帮她打扫房间,顺便陪陪她,她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别说了,别说了!”
志远放声大哭,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脚步,来到那张照片下。
他看着她,痴痴地看着她,心痛如刀搅。
多好的人啊,就这样走了。
她总是笑吟吟的,温婉大方。
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觉得,她好美。
她拉着他的手,走进琴行。
她告诉他,音乐,是世上最美妙的东西。
她手把手,教他吉他,她是世上最温柔的女人。
没想到,车站的那一吻,竟成了永别。
志远痛恨自己,他应该发觉的!
他走时,她太过反常。
他知道她疼他,听到他要走,非但没有阻止,还支持他,鼓励他。
她还买了一块数十万的手表送给他。
他应该发现的!
“我自私,我自私!”
志远痛苦难当,他一直在想自己的事情,全然没有发现她的反常。
她把她给了自己,那一夜温柔,他永远记得。
可她,始终不让他碰她的头发。
志远明白了,她的头发,已经开始脱落,就像阿妈一样,戴的是假发,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狼狈的模样。
摸着脖子上的项链,很冰,很凉。
这是她送给他的。
“我们布依家人,都是勇士,敢拼敢闯,我们的祖先,也不是无所畏惧,但他们知道,有仅仅比做大人物,还要好得多的事情,而这些事情,会有神明来恩典于你,然后,你就能保护你身边的人!”
“你有双勇士的眼睛,但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的,不只是坚强,还有善良,想出去,就出去吧,出去走走,别忘了家就好!”
“你已经长大了,应该有一块表,有一块表,你才知道时间,知道时间,你才知道东西南北,这样,你就永远记得,你的根,在黔中,你有了根,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你都能从蓬勃发展!”
……
“姐,别离开我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志远泪流满面,在想着她对他说过的话,想着她的一颦一笑,他的心,被掏空了。
她真的走了,走得无声无息。
“你,静静地离去,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
……
一年一年,风霜遮盖了笑颜,你寂寞的心有谁还能够体会……
是不是春花秋月无情,春去秋来你的爱已无声……
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
多想靠近你,告诉你我一直都懂你……”
“小芳姐,这是你最喜欢的歌!”
志远低喃着,站起身来,擦干眼泪。
她告诉他的,男儿,要坚强。
他不应该在她面前哭泣,尽管,他心里,很是悲伤。
“她葬在哪里?”志远低声问道,声音落寞而凄凉。
“西王山……”男子说道。
……
西王山,位于安城西郊,这是一片坟地。
其对面,是一个水库。
志远来了,刚到这里,便下起了磅礴大雨。
一步一个脚印,志远踉跄而行。
冷风拂面,他的衣服被雨水打湿,踩着泥泞,来到一座新坟前。
这是一座孤坟!
她位于半山腰上,正面对苍凉的水库,如同她的一生,孤零零,孑然而黯然。
坟前,铺满白玫瑰花,花瓣已然被雨水打落一地,随着刺骨的寒风,散落在坟周围。
雨一直下,志远的手一直在颤抖,从冰冷的墓碑上抚过。
“姐……我回家了,我回家了,你不用一个人了,我来陪你了!”
“陈小芳之墓!”志远惨笑,颓然无力,坐在坟前。
他的手,停留在墓碑那张苍白的照片上,再也不移开了。
“姐,你看,我又长高了,已经一米六五了,你的小远回来了,长大了!你说话啊,呜呜呜!”
“你知道吗?我在东北,见到松花江了,我还遇到一群小孩,他们也像你教的那些孩子一般大,也是孤儿呢,姐,你听到了吗?”
“你说话啊,你走了,我又一个人了,姐,你说话啊!”
“姐,都怪我,都是我害了你啊,我是个灾星,谁亲近我,谁倒霉!姐,我舍不得你啊,你怎么能走呢?”
夜,孤寂而凄冷,志远一个人,坐在坟前,自言自语。
他的衣服已经湿透,却浑然不觉。
他一直念叨着,念叨着,时而大笑,时而大哭,渐渐地,风停了,雨停了,志远的声音也停了。
西王山,沉寂一片。
时间缓缓而逝,天边,一缕晨曦划破黑夜,开始泛白起来。
湖水滔滔,整个西王山,倒映在湖面上。
半山腰,一座坟,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