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两派大战之后,九幽教陨落,玄业重伤闭关,九重圣宗由首席弟子尘染接任宗主。世间传言,妖族妖性未除,烧杀抢掠,坏事做尽,九重圣宗替天行道大败九幽教,其后世间妖族散修,小宗小教皆纷纷销声匿迹,似乎撤回须弥山界内,不敢再踏足中原,至此,人族妖族复又回到最初敌对的局面。
但九重圣宗威名远播,加之大战之后,九重圣宗元气大伤,遂广收弟子,四处吸收新鲜血液。
天下恢复太平,一片祥和,当年一战被广为流传,成为坊间津津乐道的故事。
只是在九重圣宗内,对当年一战却是只字不提,宗门弟子之中对此事也是讳莫如深。
三年后,昆仑山下白头镇,白头酒家内。
一名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坐在炉火边,手上翻着账本,他侧身椅卧,身披灰毛狐裘,愁眉苦脸,他身侧站着一名店小二打扮的中年男子,正用炉火替他温着酒。
“赵小,这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啊!”年轻男子拢了拢身上狐裘,看了一眼门外簌簌落下的大雪,叹息道。
那叫赵小的店小二手上顿了顿,随即将温好的酒壶放在桌边,叹息道:“东家,这几个月一直下雪,行商猎户都去了东部天泉城,哪里会有人过来,况且道路都被大雪封了......”边说,他边往炉子里添了几块木块。
噼啪,火星炸响,幽幽木香传来,狐裘男子叹了口气,正欲倒酒,眼角忽然瞥见一道身影从门外走进,他有些讶然的转过头看向来人。
只见那人身着月白锦衣,身上落了许多积雪,那人走入厅内,四下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赵小身上道:“小二,可有客房?”
赵小起身,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一身薄衣男子,隐隐觉得此人有些熟悉,细想了片刻却又什么都没想起,于是脸上堆笑道:“有的有的!”
那锦衣男子向楼上看了一眼,抬手指了一处道:“就那间上房,我先定下一个月,”说着他抛出一锭金锭,稳稳落在赵小手中,接着反身坐到炉火另一侧问道:“可还有烈阳酒?”
赵小一愣,见此人似乎对此处极为熟悉,不由怔怔道:“这位贵客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现在已经不酿烈阳酒了,不过有我们东家自己酿的听雪,贵客何不尝尝?”
月白锦衣男子闻言,脸上露出奇怪神色,他看了赵小一眼,又看了那狐裘男子一眼,也不回答,反倒温和问道:“敢问你们东家可在?”
赵小愣了愣,心生疑惑,正要说话,那一直低头看账本的狐裘男子突然拢了拢狐裘,起身坐正笑道:“这位客人找我?”
锦衣男子一怔,不由看向面前灰裘年轻男子,只见此人剑眉凤目,鼻梁高挺,神态慵懒......锦衣男子指尖一抖,突然失神道:“你是这酒家的.....?”
狐裘男子呵呵一笑道:“鄙人姓君,名莫问,正是此店东家,”说着,他倒了一杯温好的酒,轻轻推向锦衣男子面前。
“君...莫问...?”似沉吟,又似疑问,锦衣男子喃喃低语,那狐裘男子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道:“这名字自小便被人拿来说笑,真是见笑了!”
锦衣男子突然回过神,看了君莫问一眼,方知自己之前有些失态于是连忙道:“在下...姓齐,名白炎,方才真是抱歉!”锦衣男子正是齐白炎,如今极乐宫圣主,或者说他并非齐白炎,而是夺舍齐白炎身体的鬼宿。
君莫问哈哈一笑道:“齐兄不必在意,叫我莫问便好了,”说着,他又给自己倒上一盏,一口喝下,脸上露出惬意神情。
齐白炎见他性格爽朗,眉尖一舒,心中暗道:“此人同宫主有九分相像,性子却大不相同,看来是我多想了。”
想毕,他端起手边酒盏,一口喝下,顿时,甘甜清冽的酒水滑入腹中,一股温和气息从喉间传来,之后温和散尽,一抹清爽的回香流转在鼻息间。
这酒的味道、留香和名字为何这般熟悉?!
齐白炎放下酒盏,细细在脑中搜寻记忆,过了片刻,他的脸上露出惊讶神情。
君莫问见他神色如此,连忙道:“齐兄...这酒是不是不合你的...”
“这酒的味道与我一位故人酿的很是相像,且名字也是一样的,”齐白炎脸上浮起笑容,似在追忆,然而他的眼底却闪过一抹探究,一丝黑气从他指尖冒出,悄悄向君莫问的方向飘去。
君莫问不由来了兴趣,将二人酒盏倒满,笑道:“竟有这般巧事,倒真想与你那故人结交一番!”黑气入体,他却浑然不知,自顾自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齐白炎眉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他已经察觉出君莫问体内灵气两空,不过一个普通人而已,可他心中仍旧有些怀疑,于是又将黑气向其经脉深处游去。
“莫...问兄弟,你为何不酿这烈阳酒了?”齐白炎并未察觉异样,悄悄收回黑气,淡淡问道。
君莫问脸上露出尴尬神情,干咳了一声道:“烈阳酒一直是家父所酿,前些年家父辞世,我接下这家店,但少时不学无术,导致...还没学会这烈阳酒怎么酿造,家父也未留下配方,所以.....”
齐白炎见他耳根微红,不由淡淡道:“就凭你这听雪酿已足见你有天分,但昆仑一带,天寒地冻,若没有烈酒恐怕生意是不好做了吧?”他默默举杯饮下,目光落在火炉旁堆放的几块木块上,眼睛微微一眯。
昆仑建木,汇集天地灵气孕育而生,其天然幽香可化毒醒神,其木雕琢可铸造神宝,这昆仑建木极其珍惜,天下间不过数块,皆在九重圣宗。
而在这昆仑山下的一座小镇酒家,竟然有人用昆仑建木当柴火来用,简直是暴殄天物!
即便是在凡世,这天山建木也是极其珍贵,此人作为商人,竟似乎毫不知晓的样子。
齐白炎目光幽幽落在不远处正在擦拭桌椅的赵小身上,君莫问摇了摇头,脸上微红道:“在下不才,多番尝试酿造烈阳酒,可终究不敌家父的烈阳酒......”他边说着,眼神飘向齐白炎,见其目光灼灼,不由突然道:“齐兄应是修真之人吧?”
齐白炎心头一跳,目光从赵小身上收回,带着几分探究望向君莫问,君莫问见他神色变了,连忙道:“齐兄,少时我虽不学无术,但也从商三载,来来往往看了许多,昆仑一代如此严寒,你却身着锦衣薄衫面不改色,况且此时大雪封路,你肩头有雪,鞋上却如此干净,可见是御空飞来的,”君莫问声音落下,齐白炎神色一松,不由笑道:“果真是观察入微,你说的没错,在下确实是一介散修。”
君莫问眼冒精光,哈哈笑道:“齐兄不要见怪,在这小镇呆久了难免也对那天上飞来飞去的修真者甚是好奇!”
齐白炎摆了摆手道:“修真者与常人也无不同!”说罢他端起酒盏,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嘴角泛起苦笑。
一旁赵小有意无意看向二人,脑中渐渐想起些什么,连忙走到二人身旁道:“啊!我想起来了!三年前您跟一男一女来过这里!”
齐白炎指尖一抖,目光流转,慢慢落入门外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他嘴中喃喃道:“没错,那是我跟...我的师弟和师妹。”
君莫问愣了愣,正欲倒酒,却发现酒壶已空,他看了一眼目光深远的齐白炎,心下叹息,轻声道:“赵小,再去取几坛酒来。”
赵小本还想说什么,却见东家瞪了自己一眼,只好脸色讪讪离开。
天色渐暗,街道纷纷亮起昏黄的烛光,雪花簌簌,白头酒家大门紧闭,赵小打着哈欠,手间无聊拨弄着算盘。
炉火噼啪作响,桌上横七竖八摆着四五个空酒坛,桌旁二人,此时已经脸色泛红相谈甚欢。
“天下之大,还有许多神奇之处,连我都未去过,就拿这白头镇来说吧,从前我师弟问我,为何此地取名白头镇,其实我也不知,于是编了个故事骗他,他倒还当真了......”说完,齐白炎便笑了起来,君莫问怔了怔,跟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又将酒满上,道:“若不是要继承家业,我倒真想跟着齐兄出去游历一番!”
齐白炎的手突然一抖,酒水洒落,他浑然不觉,似乎想起什么极为触动他的事情来。
“师兄,天下之大,我真想同你一起游历一番!”
“师兄,天下之大,我真想同你一起游历一番!”
‘啪’地一声,齐白炎手中酒盏突然爆裂开来,陶瓷碎片上隐隐见红,君莫问吓了一跳,正欲说话,却见那月白锦衣男子猛然起身,步子轻快却又有几分醉意的向二楼而去,转眼间便闪进房内。
只留下厅内二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夜深,小镇灯火零星,雪小了几分,寒意依然。
白头酒家灯火早已灭了,唯有二楼一间客房内还亮着烛火,齐白炎也不知自己到底坐了多久,待他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桌前不知何时多了止血药和细布,和一件雪白貂毛斗篷。
“我是谁?我为什么要来这里?!”齐白炎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早已干涸血迹,脸上露出茫然神色,子桑若然说他并未杀死慕亦君,而是被人劫走,且极有可能是狐族所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虽是半信半疑,但始终想要一探究竟,原本早就想要来昆仑寻找,然而三年间,世间动荡,自己身负召集残余妖族重任一直不得空,可如今来到这昆仑,却不知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慕亦君死活与自己有何相干?自己为何会被齐白炎的记忆左右?!!
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的喜好和言辞渐渐改变,如今他的记忆混乱,时常陷入混乱迷茫。
“我是谁?!我是谁??”
“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