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老太太现在倒是有了几分冷静,用手指着我,无力地说道,“作为判书,你自当审阴问阳以正天地之法,却也没权利坏我宅院。我三番五次阻拦你,你却一意孤行,就不怕折了阳寿?”
原来就是为了这事她才恼羞成怒的,对于这个问题我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就算她不找我我也得找她,于是我说道,“我问你,你知道冷超凡身边为何会有这么多邪祟跟着吗?”
老太太摇摇头。
“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开破你的宅院吗?”
老太太又摇了摇头。
“冷超凡与老爷子下午给你送钱去时,说得那些话,你听到了吗?”
老太太还是摇摇头。
“最后一个问题”,我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到底存不存在,所以心里多少有点发虚,“你知道你为何有家难回吗?”
此话一出,老太太似乎很是惊讶,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回不去的?”
她既然这么问,看来我猜想的不错。老太太坟里的那块石头果然让她有家难回,只得四处漂泊沦为孤魂野鬼,同时因为冷超凡身犯柳弓煞,老太太才得以靠近,才有了后来她跟着冷超凡和水清灵的那一段。
对于老太太这个问题,我也说不清,因为那块石头的玄机我也闹不清楚,不敢妄下结论,而且她也没有必要知道,更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并不是问题的关键点。于是我摆了摆手,“这个问题暂且不议,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们动你宅院的目的就是为了救冷超凡,他身中柳弓煞,才招来这么多东西,化解的方法需要起坟,取出阴弓,我们也是不得已为之。”
“三娃子怎么会中了柳弓煞,柳弓煞又是什么?”
我想现在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在跟他科普柳弓煞是什么,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问,于是我说道,“冷超凡之所以会中柳弓煞,是你大儿子作得手脚,目的就是要他死。只是我没闹明白,老大何以如此狠心,竟然会对自己的弟弟下手。”
老太太慢慢站了起来,低着头好像在想什么,然后叹一口气,“老一辈人种下的因果,已成定数,他却偏偏以身试命,不知世间事数占七分理占三分!”
我一下站了起来,老太太说这番话,必然是知道其中原委的,“说清楚一点!”
老太太连连摆了摆手,似乎非常失落,自言自语说道,“枉我还照顾你十多年,枉我为了你还犯险推判书的魂魄,没想到你隐藏几十年的仇恨,到头来还反咬一口。”老太太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低沉,声音都有点颤抖,虽是自言自语,但听起来更像是自责。她说到这里,突然语气一转,“罢了罢了,既然你想与命抗争,那就随你去吧。我也操了一辈子的心,看透了,也累了!”
我彻底迷糊了,老太太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究竟在说什么,这里的因果到底是什么,我怎么就没听出来呢,于是我忙追问道,“你这说了半天,到底在说什么呢?”
“你会知道真相的,老大这一家怕是要出事了。”
我都快急死了,明明答案就在咫尺之间,我却抓不到。于是我一拍惊堂木,把脸一板,心想不能再跟你打哈哈了,得先把事情搞清楚,“李翠儿,快把事情经过详细说来!”
我这话一说出口,突然从前方黑暗中,飘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拉得很长,带着颤音,“判书,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稳都稳不住。
这时桌子上的三根蜡烛的火苗一个劲儿地往一边偏去,像是受到了什么压力一样,将周围映得忽明忽暗,而我也感觉从前面传来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我险些喘不过起来,我忙定了定神,低头看了看灯火,唯恐它突然灭。不过那三个火焰只是闪了一会,又安静地烧了起来。我悬着的心才落了地,再一抬头时,老太太早没了,取而代之就是那个两次入我梦境的黑衣女子。
我暗想你胆子也太大了,我在问案,你也来瞎搀和,于是我把一摔惊堂木,喝道,“黑蛇,你藏身吴瑞兰家以避天劫,却也自暴行踪,一招金蝉脱壳之计自以为逃过法眼,岂知身在定数之中,任你也摆脱不了。而后你竟然错上加错,犯大志之躯。两次犯境,莫不是欺人间无能人焉?如今你又不宣而来,阻碍我审阴,此又一大罪也。三罪同罚,你即便有回天之力,怕也难以自保!”
那女子见自己被揭了底牌顿时如同斗败的公鸡,跪了下去,哭道,“恳请判书救我一命,我愿身往深山老林,再不涉足人间之事!”
“你气数已尽,我也无能为力。”
那黑蛇依然趴在地上哭,死活不愿意走,我真想上去踹她几脚,但是又怕弄不过她。我该怎么办,对于黑蛇我和老乞丐是讨论过的,老乞丐的意思是天地法则,它必须死。但是我想上天有好生之德,黑蛇也是为躲避天劫才犯了境,也没有太大的过错。她要是愿意洗心革面,我又何必将她往死里赶呢。可是我要是把她藏匿起来,老乞丐那里我又该如何交代。我一时犹豫不定,心里乱成一团,用手指敲着桌面。过了很久,我看了看那黑蛇,心里一狠,罢了,反正老乞丐也快退了,出了啥事就让下边的新人扛着。
“别哭了。”我喝道,“我虽能救你一时,却不能救你一世,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就看你的造化了。这里是我审阴所在,凡人必然不能进来,你就在这里避一避,是福是祸,日后才能见分晓。”说着,我拿起桌上一本书,就是通篇鬼画符的书,随意翻开一页。那黑蛇一下领会我的意思,说了声谢谢,就化作一缕青烟飘了进来。
这时位于两侧的那两盏灯的火焰突然晃了晃两晃,然后又恢复了平静,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在警示我什么,不过之后就没在出现什么异常。
我把书放下,暗想这都什么事儿,一条蛇,年头久了,不但能化身人形,还懂得进退,真是怪谈。
“徐玲现身!”
话音刚落,就见徐玲拎着吊绳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还是那一副恐怖的嘴脸,舌头伸出尺把长,眼睛凸着,一脸铁青色。我一拍惊堂木说道,“你就站在那里,别动。”
我都不敢看那副嘴脸,恶心。
“徐玲,你因怨而死,死后怨气缠身,不能轮回,却不该扰人间清净。你本想抓水清灵替身,说明你已有放下仇怨的念头,想轮回解脱,却误打误撞碰上了我。我曾许你十日之内度你轮回,不料你耐不住欲念竟然出尔反尔,二次欲乘机勾水清灵魂魄。一罪尚可免去,二罪不可再免,你自己说说当何去何从。”
徐玲站在那里,双肩不停耸动,像是在抽泣。过了一会,她似乎想通了,突然一声长笑,抬起手将绳子一扯,整个人顿时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暗暗一惊,万没料到,她竟然选择了这条路。她一生命薄如纸,爱情不济,致使她含怨而终,死后依然怨气缠身。估计她已然尝透了个中痛苦,因此不愿二次为人,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实际上,是她真得想通了,还是以此控诉我执法不公,这就不知道了。
“坏了,出事了!”突然一个声音在我耳边炸响。
我一惊,一下睁开眼来,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这一觉睡得我头疼不止。我抬头看了看车外面的冷超凡,一脸焦急的神色,“出什么事了?大惊小怪的。”
“大哥家出事了,快去看看!”我连忙下了车,跟着冷超凡向老大家赶去,老乞丐在身后直叫唤,让我们等他,这个节骨眼上我哪有功夫理他。
老大的家位于坡上面,在那条东西路的西段靠路南位置。我们赶到时,他家屋后路边已经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
我和冷超凡挤了进去,只见满地都是血,老大媳妇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哭着,眼泪和鼻涕流的满脸都是,哭得声音都变了。那孩子身上也都是血,把老大媳妇的衣服都给染红了。而老大则坐在旁边一个劲儿傻笑,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自家出事了,嘴里还在念叨那一段话,“粉白脸,红嘴唇,宽额头,窄下巴……”哈喇子滴挂在嘴边,流了很长。
我忙问身边的一个妇女,“怎么了这是?”
“唉,别提了!”那妇女低声说道,“小孩子早上去上学,走在路上好好的,也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司机给撞了,据说是一辆拉砖的拖拉机,车子直接从孩子身上碾过去了。”
“逮到司机了吗?”
“那上哪逮去,人家早跑了!”
我看了看那个小女孩,一动不动的躺在老大媳妇的怀里,一个无辜的生命就这么远去了,一丝悲伤不由涌上心头,暗骂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老子做事不仁道,为何要子女偿还,都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全他妈的扯淡!”
我看了看老大,他眼睛虽然无神,脸上却洋溢着笑容,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我想如果他现在还是正常人的话,应该是多么的伤心,难道这就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吗,让他连悲伤的权利都没有?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冷超凡可就倒了霉了。我确定阴弓一定是被他拿去藏起来了,因为到目前为止就没出现另外的可疑人物,但是现在他神情恍惚,必然想不起自己做过了什么事,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