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欢喜

赐封秀女的旨意下来, 京城里就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苏家宅子里,宣旨的内侍刚走, 苏老爷就欢喜得无可无不可了:“这这,这真是天大的福气!”他在屋里搓着手转了两圈,便冲着苏夫人道,“圣旨上说七月底就入宫, 这些日子赶紧着,该备的衣裳该打的首饰, 都赶紧张罗起来!”

苏夫人却是从接了旨那脸就僵着, 这会儿被苏老爷问到脸上来,方道:“老爷, 咱们家这不是嫁姑娘。大姑娘才封了个才人,既不是当皇后又不是做贵妃, 哪还能带着嫁妆进宫的?”

苏老爷仍旧搓着手道:“圣旨上说了,才人能带一个陪嫁的丫头, 再带两个箱子,那也够了。你就多给她备下衣裳首饰, 再带些银钱。宫里头用钱的地方多, 多带些!”

苏夫人这口气是再也憋不住了, 冷笑道:“老爷看要带多少银钱?要不要把家里的银钱都给大姑娘?再不然, 把这宅子也卖了?”

苏老爷怫然不悦:“你这是什么话?如今阮儿是贵人了, 进宫是为了一家子博富贵——她若得宠,诚儿诺儿将来的前程还不都有了?就是语儿,宫里有个姐姐, 将来说亲事也得人高看一眼不是!”

苏夫人闭紧了嘴不吭声。郑佑那事儿她是瞒着苏老爷的,想着横竖苏阮也没有证据,等到落了选,还不是由着她摆布?谁知道这苏阮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能在几千秀女中脱颖而出,竟是要入宫了!

这一得势,真能指望她提携家里?尤其是她这个继母,苏阮不恨她就好了!

苏老爷看着她的模样,猜出了些意思,干咳一声道:“你若是怕阮儿记恨家里,那倒不必。不过是这几年留她自己在老家住着——我也托了族里教养她——她是个好脾性,不会记恨的。再说这毕竟是她的娘家,将来她在宫里,若是没个得力的娘家,日子也艰难。”

他开始还有点儿惭愧,但到后来就渐渐理直气壮起来:“我好了,她两个兄弟好了,她在宫里也就更稳当。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来,她该知道这些,若是因为从前的事就怨恨起来,那就是不孝。”

苏夫人听了这话,可也并没有多大安慰。苏老爷这些年还只是个闲官儿,苏诚苏诺两个年纪又还小,说到前程还远了去了。不说别的,这两个不自己考出功名来,苏阮就算再得宠,难道还能让皇帝提拔两个童生去做官不成?更不用说,苏阮还未必能得宠呢!

苏夫人把苏阮在心里从头到脚又过了两遍,都想不出她究竟是凭着什么能被选中的。不定是宫里皇后娘娘不愿有太多出色的秀女入宫分宠,索性就选那中庸的来充数呢。

这么一想,苏夫人更不愿意多拿什么银钱出来了。然而她知道苏老爷这会儿欢喜得都过了头,硬顶是绝对不行的,只能软声道:“可是老爷,如今家里真没有这许多银钱了。这些年……老爷也是知道的,不然,先把前头林氏姐姐的嫁妆理出来,给大姑娘带去用?”

苏老爷的脸就黑了。

苏阮的生母林氏嫁过来的时候自然也带了一笔嫁妆,算不得丰厚,却也中规中矩。可他多年仕途不得意,为了上下打点花用了不少,现在叫他把林氏的嫁妆理出来,只怕一理就会发现已经去了大半。这男人家花用妻子的嫁妆,可是好说不好听。

苏夫人心里明镜似的,口中还是软软地道:“有了林氏姐姐的嫁妆,妾身再把自己的嫁妆挪些出来——前几日刚给语儿打了几件新首饰,都给大姑娘带过去——再加上公中的,应该也就差不多了。好在便是入了宫,逢年过节也能进宫去请安,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到时再补贴就是。”

苏老爷黑着脸道:“语儿年纪还小,她的首饰,阮儿怎么用!”苏语今年才十岁,刚刚用些小女孩儿的珠花丁香之类,若苏阮在宫中戴这个,可不叫人笑死了?

再说入宫之后,倒是年节时家里可以奏请进宫请安,可那多是高位妃嫔才有的待遇,若苏阮一直是个小小才人,哪里能轮得到她随意见家人?

这么一想,苏老爷恼火之余,脑袋倒也冷静下来了。若苏阮入宫不得宠,那给她筹一大笔银子带进去,岂不就都是打了水漂?

“既然这样,那公中出一份银子,再加上她娘留下来的嫁妆,先给她带进去罢。”要让苏夫人拿自己嫁妆出来给苏阮,苏老爷也心知不大可能,毕竟她自己还有三个儿女呢。不过这也好,等将来苏语出嫁,也是苏夫人自己张罗,不必他再费心了。

苏夫人松了口气,看着苏老爷往前头书房去清点林氏的嫁妆,自己往椅子上一歪,叹了口气:“想不到那丫头竟还真有这个福分……”

她的心腹丫鬟小声道:“若是大姑娘日后真得了宠,那表少爷的事……”

苏夫人也有些后悔,可这会儿后悔也无用了,只得强撑着道:“无凭无据的,不过是佑儿慕少艾罢了,到底也不曾做什么。”虽是这么说,到底心虚,停了片刻便忍不住问道:“大姑娘这会儿做什么呢?”

丫鬟回道:“没见做什么。就是叫清商往外送了帖子,好像是要请个手帕交来见。哦,好像就是那日在街上拦下马车的,表少爷说,是镇边大将军沈家的人。夫人,这要不要拦?那沈家听说是恶了太后……”

苏夫人眼珠子一转,笑了:“拦什么。恶了太后才好呢。”她从来不指望着苏阮飞上枝头,这一家子就跟着鸡犬升天。若要她说,苏阮在宫里不得宠才最好呢。只要她还在宫里,苏家总能沾些光,可若是苏阮真得了宠,要整治她这个继母也不过是一句话,她才不要呢!

许碧一接到苏阮的信,第二日就登了门。苏阮看她来得这般快,倒有些惊讶:“你家里……”许家不是也有人得了赐封,许碧这时候该回娘家去道喜才是啊。

许碧摆摆手:“昨儿就叫人送贺礼过去了。”估计她本人不去,许夫人巴不得呢。

苏阮便微有些黯然:“也是,你我都是一样的……”同样为家中所不喜,与家人亦不亲近,说起来,倒是这个结拜姊妹比亲人还亲些似的。

许碧笑道:“姐姐都要进宫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说着就往外拿东西,“这些东西,我估摸着姐姐在宫里用得着。”

苏阮瞧她拿出个匣子来,打开一瞧,只见里头是上下两层的金银锞子,有五分到二两不等,大的打成海棠、梅花式样,小的就是花生、莲子式样,粗粗一算也要有一百多两。最下头还搁着几张银票,十两五十两不等,也有二百两的样子。

“这,这不成!”苏阮顿时觉得这匣子烫手,险些就扔了出去,“这是做什么!”这一匣子金银得有至少三百两,哪里能收得!

许碧却按住那匣子:“姐姐知道进宫也是要用银子的吧?”别看进了宫就是贵人,那不贵的贵人多了去了。若是无宠,就是想吃口热饭热菜怕都得自己掏钱,宫里的份例那都是摆着好看的,可做手脚的地方多了去了。

这些,但凡看几本宫斗小说都知道。就苏阮家这样子,能给她多少钱?

“姐姐若是自己有足够的银钱,这些东西入宫之前叫清商给我送回去便是。”许碧也不跟苏阮说什么套话,“若是当真用不着,我不强送,可姐姐若是为了些有的没的,那就没意思了。”

苏阮的手便慢慢垂了下来,苦笑道:“我跟妹妹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家里这样子,怕是给不了我什么。”她早看出来了,苏老爷表面上是一家之主,其实许多事情最后还是要听苏夫人的。

“那姐姐就拿着。”许碧眨眨眼睛,“若是姐姐在宫里得意,我在外头也有的说嘴不是吗?”

“你——”苏阮哭笑不得,“你哪是这样的人……只是这些,这些,沈少将军知道吗?”她猜这是许碧从自己嫁妆里挤出来的,虽说嫁妆是女子自己做主,但到底已经嫁了人,这一大笔银钱拿出来,若是瞒着夫家……

“姐姐放心,他知道的。”许碧说起这个,有点儿心虚。

沈云殊那日悄悄入宫,回来就告诉了她当时的情形。若是在别人看来,沈云殊那是在皇帝面前为苏阮“美言”,但在许碧看来,入宫便是为妾,苏阮日后简直就是在荆棘上走路,究竟对她是好是坏,也实在无法断言。只不过从目前来看,入宫总比嫁给郑佑强就是了。

这点儿心思,许碧不能对任何人讲,只能在银钱上帮衬苏阮一下了。别的东西给着打眼,赏人的金银最实惠。

苏阮低低叹了口气,终于把匣子接了过去:“妹妹是个有福气的。我能进宫,说不得也是沾润了妹妹的福气。”

这话其实说中了一半的真相。许碧拉了苏阮的手:“也是姐姐自己做人积福。”若不是她真心要帮凌玉珠,赶了一夜为她做出一条新的间色裙,单凭沈云殊说一句话,如何能取信于皇帝呢?

“姐姐入宫,我大概是来不及相送了。再过几日,我就要回杭州去了。”

苏阮拉了许碧的手,满心怅然:“好容易见得一回,这就要走了,日后再见,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消息再不灵通,这些日子在宫里因着许瑶的缘故也听到了一些,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来京城要办的事,如何了?”

这个问题,许碧其实也挺想知道的。她出了苏家,一上马车就看见沈云殊,不禁吓了一跳:“不是去兵部了吗?”怎么悄没声的又跑到她马车里来了,吓人一跳。

沈云殊懒洋洋地歪着:“事办完了,来接一接少奶奶。”

“有九炼呢,你还跑来接我做什么。”许碧十分煞风景地回答。

沈云殊有几分无奈地看看许碧,叹道:“还不是怕少奶奶舍不得你那结拜姊妹,若是要哭一场,我也好给少奶奶递条帕子。”

许碧嗤地一声笑出来,脸上又有点热,抬手用手肘捣了他一下:“有丫头呢,哪里用得着你。”

沈云殊叹道:“原来我还不如个丫头。”

知雨早躲到车辕上去跟九炼并坐了。许碧只好自己咳了一声,问道:“咱们过几日就回杭州,那跟袁家的事儿,朝廷上是定下来了?”

沈云殊还是那么一副坐没坐相的模样,懒懒地道:“哪儿有那么容易。朝廷要派巡察御史去浙江,亲眼看看究竟是怎么个情形。”

秀女选完,朝堂上仍旧没吵出个究竟来。大部分官员都倒向袁氏,但也有一部分人声称眼见为实。且东瀛虽为小国,也要防微杜渐,免得将来尾大不掉。

一番争吵之下,还是皇帝提出折衷方案,派钦差前去江浙巡视,看倭寇之患究竟如何。若当真有些严重,那江浙一带海防的军备银子或许还要提一提,水军的规模也要扩大些。

“军备银子……扩大水军……”许碧忍不住道,“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这可是个大大的诱饵。袁翦自然巴不得江浙守军规模扩大,那表示他手里能掌握更多的权利。可若想要这权利,就得承认倭寇之患并不是什么癣疥之疾,那沈大将军之前的军功也就不是吹出来的了。

如此一来,袁翦怕是要两头为难了吧?这块香饵,他到底是吞还是不吞呢?

沈云殊笑而不语。许碧立刻就明白了:“是你的主意?”

沈云殊嘿嘿一笑:“若是派了司御史去,那就更有趣儿了。”

许碧想想那情景:“司御史不用避嫌么?”

沈云殊顿时就乐了:“司俨那人?别说袁司两家还不曾正经议亲,便是真成了亲家,司俨也断不会避什么嫌的。”他冲许碧勾勾手,一脸神秘地道,“别急,一会儿咱们去堵他们。”

许碧莫名其妙:“堵谁?”

沈云殊却只嘿嘿笑,不肯直说。许碧看他那坏样儿就觉得心里痒痒的,没忍住掐了他一下:“到底是堵谁啊?”

她这点力气,掐在沈云殊身上跟蚊子叮似的。沈云殊全不当回事儿,就由着她掐,还要装模作样地呼痛。

许碧哭笑不得地停了手,恨道:“这么卖关子,你自己去堵吧,我要回家!”

她正说着,外头九炼就喊了一声:“少爷,到了。”

许碧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发现马车停在一处茶楼门口:“这是……”

沈云殊已经先跳下马车,回身伸手来扶她:“进去喝杯茶。”

许碧只好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这茶楼上下两层,下层大堂里有说书唱曲儿的,上层却是雅间,颇为讲究。

茶楼里的跑堂眼都尖着呢,沈云殊和许碧虽然衣饰并不华丽,却自有气派,跑堂的立刻迎上来,满脸堆笑把人往二楼请。

沈云殊目光在大堂中一扫,便道:“司大公子定的是哪一间?”

跑堂的先是一怔,试探着道:“您——您是司公子的客人?”

沈云殊大大咧咧地一挥手:“知道还不赶紧带路!袁二少爷来了没有?”

跑堂的原还疑惑,这会儿听他说得清楚,这才去了疑心,点头哈腰地道:“来了来了,都在蓬莱雅间呢。”

这二楼一排雅室,用的都是海上仙山的名字,什么方壶瀛洲,门楣上且雕着仙云飞鹤,那蓬莱正在最里头一间。

沈云殊随手便抛了一块银子到跑堂的手里:“知道了。这大热的天,来一壶冰湃的酸梅汤,再去对门聚芳斋,要一碟豆沙凉糕、一碟蜜金糕,赶紧端过来。”

酸梅汤和点心才能用几个钱?沈云殊这一块银子有一两出头,多的自然是赏给跑堂的了。跑堂的笑得眼睛都眯了,忙道:“小的这就去!”方才那一点疑惑早被抛到脑后,转头就顺着楼梯下去,冲出门买点心去了。

跑堂的才一下楼,九炼立刻从怀里掏出两个黑丸,甩手就往楼板上一丢,顿时一股浓烟就喷了出来。黑丸一路滚到长廊最里头,这烟也就喷了一路,每间雅室的门缝里都飘进去了一点儿。

九炼抛出黑丸,立刻就叫了起来:“怎么这么大的烟味,可别是起火了吧?”

他这一喊,顿时两边雅室里都有了动静,门乒乒乓乓开个不停。这一开门烟味更大,里头的茶客也不及细看,有几个惊慌失措地也喊了起来:“着火了!”

这一下二楼的人都冲了出来,连一楼的人都被惊动了,纷纷抬头往上看。

沈云殊早就揽着许碧退到了楼梯边上,这会儿做出才走上楼梯的模样,惊讶地道:“哪里起火了?”

那两个黑丸也不知是怎么做的,原是杏子大小,这会儿喷完烟却已然缩成了杏核模样,早滚到角落里去了。且那喷出来的烟味道甚重,却散得极快,雅室里的人这会儿跑出来,只闻到烟味,却几乎已看不到烟气了,顿时也都是满心疑惑,站在楼道上不知如何是好。

沈云殊却是一抬眼,就盯上了从蓬莱雅室里出来的两个人,抬手就打了个招呼:“袁二少爷?巧得很啊,也来这里吃茶?”

一群人都站在廊中,他这一扬声,众人不由得都转头看了过去。沈云殊笑嘻嘻地又补了一句:“你身边那位朋友,不给介绍一下吗?”

袁胜玄脸色有些阴沉。虽然无凭无证,但他总觉得这烟是沈云殊搞出来的,只是这会儿再要退回雅室里去已来不及了,二楼已然有人认出了他身边的人,也招呼起来:“司兄也在?”

沈云殊就等着这句话呢,顿时眉毛一扬:“司?不知是哪个司家?该不会是强项御史家的公子吧?”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难怪了……”

他话只说一半,随即拍了拍许碧:“走吧,咱们今儿不该来这间茶楼的。”

许碧跟着他往楼下走,一脸怯生生地问:“司御史?是那个在朝上参父亲大人的御史吗?”

这会儿楼上楼下的人都盯着这儿呢,许碧的声音不大,可也足够不少人听见了。沈云殊给她一个赞许的目光,却板了脸道:“不要多说,这也不是你妇道人家该议论的。走。”

许碧连忙低下头跟着他,却又小心地回过头去,扫了一眼站在袁胜玄身边的人。此人年纪与袁胜玄相仿,应该就是司御史的次子司敬文了,生得面目清秀文质彬彬,只不过这会儿脸色也不太好看。

袁胜玄看着沈云殊走出去,耳边已经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了。

这茶楼里来往的人也都有些身份,不是那普通平头百姓,对这些日子朝廷上热议的袁沈之争也都有所耳闻。沈云殊虽然话只说一半,可那机灵的早就听出来了。便有些不大机灵的,有许碧后头那一句,也都明白了。

袁胜玄干咳一声,拉了司敬文转回雅室之中,一脸歉意道:“我实是不该今日邀司兄来此,倒玷污了御史大人的名声……”

司敬文原也有些不悦,听了这话却坦然道:“袁兄不必如此。你我不过是意气相投,既无私心,又为何不能来往?至于家父的名声,就更与此无关了。”

袁胜玄叹道:“到底还是司兄胸怀坦荡。只是人言可畏,若是因此有损令尊一丝名声,倒是我的罪过了。不如——还是请令尊大人不要前往江浙了吧。司兄也看到了,那沈云殊今日明明是有备而来……经了今日,若是司大人再前往江浙,只怕这朝野上下就要议论纷纷了。”

司敬文却慨然道:“我知道袁兄一片苦心。不过袁兄实不必忧心。身正不怕影斜,家父十数年铁骨清名,自来不惧这些流言蜚语。那沈云殊今日这般行径,正可见其心虚,怕是唯恐家父前往江浙。既是如此,家父还必要前往,定将事实勘查清楚,将实情回报皇上。”

他字字正气凛然,袁胜玄却是听得心中叫苦,只得又劝道:“司兄少年意气,可也要为令尊着想……司大人得此清名不易,司兄万不可冲动啊……”

司敬文却哈哈笑起来:“袁兄放心。不然你今日与我同回家中,将此事告知家父,看家父如何答复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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