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启程,回京之日,有一道人拦住了御驾去路。
皇帝挑帘一看,是一仙风道骨的道人,道人自报家门,乃是云顶山太虚道人。
太虚道人声名远播,皇帝屡次三番请人寻他出山,但至今为止,还不曾见过真人,如今一见,只觉得欣喜若狂,才要挽留道人,却见那道人呈上一枚玉璧。
皇帝接过玉璧一看,只瞧玉色通透明亮,触手生温,竟是块儿难得的好料子,但于他来说,还是太过平常。
因道:“道人呈上这块玉璧,是何意思?”
太虚道人微微一笑,道:“山人闻四皇子随驾,特呈上一块玉璧予四皇子。”
合着这道人,是冲着叶怀瑾来的。
皇帝觑他一眼,道:“此块玉璧与寻常玉璧相比,有何不同?”
太虚道人只道:“此块玉璧是山人偶然得之,喜爱甚之,但见玉璧上篆刻着一行小字,心下思量实在不该据为己有,故而赠予合适的人。”
皇帝坐在轿撵上,没有说话,而是将那块儿玉璧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摸索,最后只见玉璧的正中间,篆刻着一行极小的字。
居上不陵。
又是居上不陵。
皇帝攒紧了玉璧,道:“道人,朕问你,这块儿玉璧赠予何人?”
他分明是知道答案的,却执拗地再三询问。
太虚道人因道:“四皇子叶怀瑾。”
皇帝长叹了一声,低头絮絮:“莫非真是天意。”
御驾回銮之后,皇帝并没有提立太子的事情。
年三十的晚上的宫宴,桑梓和幼萱也随着叶怀瑾去了,只不过两人相隔很远,几乎见不到面。
桑梓端着酒杯,闷闷地喝着酒,眼色转过幼萱时,见她颇不自在,便悄然拉住她的袖子,关切道:“你怎么了?”
幼萱微微一笑,忍住身上的不适,道:“没什么大碍。”
“我瞧你脸色不好,”桑梓放下酒杯,道:“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幼萱摇了摇头:“这样不合乎礼仪,你放心吧,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她这样说,桑梓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强行把她拉出去吧。只得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道:“那你休息
会儿吧,若是实在难受便叫我一声,我就在你边上。”
满朝文武列席而坐,歌舞唱过了一只又一只,菜色也换过了数批,本事闲话家常的时候,却不知是谁起的头,竟又讨论上了立太子的事情。
这本是前朝之事,此间在座的有一部分是后宫嫔妃,后宫不议政,大臣们为了太子之位,竟也不知避讳,皇帝的脸色已经不见好了。
沈放文仍然滔滔不绝:“太子为国本,陛下应当趁早建立,加以培养,待他日太子羽翼丰满,才好为大历尽心尽责。”
桑梓从叶怀瑾口中听说沈放文是废后的堂兄,一向是拥护大皇子叶怀德的,故而这一番话,也不过是想劝皇帝将叶怀德立为太子罢了。
“沈大人所言甚是,依微臣愚见,大皇子为长子,且在朝中颇有贤名,应立为太子。”
桑梓知道叶怀瑾从前不愿意做太子,所以即便皇帝有心于他,他也从来不过问政事半分,没成想,如今正好被叶怀德占了优势。
“不可不可,皇后为嫡,四皇子是皇后所出便是嫡子,古来看重嫡子,岂有嫡子尚在而立庶子之说,且自太祖以来,大历便是嫡子为帝,焉得庶子践祚之事?望陛下三思。”
几人各执一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皇帝蹙着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桑梓小声道:“这个墙头草,八成是选不出来了。”
幼萱瞥她一眼:“阿梓,你不要说这些话,万一被人听见怎么办?”
桑梓则过头,见幼萱一脸担忧,便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放心吧,他们都在关心谁是太子的事情,谁会管我们。”
桑梓将目光收回,直直望向对面的叶怀瑾,只见他正襟危坐,面上看不出半分表情,似乎这件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一般。
“若论出生,大皇子母家连出两位皇后,当朝太后亦是沈氏女子,大皇子未必就比嫡出的四皇子差。”
皇帝蹙了蹙眉,显然是顾忌到了太后的母家,桑梓越看越心塞,真想起来说两句话,可是她知道这样不符合规矩,只好暂时按兵不动了。
这个皇帝这么婆婆妈妈的,估摸着到了自己死的那一天就不一定能选出太子来。
她赌气似得喝了两口酒。
只见叶竟成站起来,道:“单大人难道忘了,大皇子的母亲是废后,真正意义上来说,沈家与傅家一样,都只出了一位皇后而已。”
叶怀德听见人家这样说自己的母亲,面上却并无一点儿波澜,只不过握着酒樽的手越发使劲儿,几乎要将酒樽捏碎在手中。
他看叶怀瑾的眼神,让桑梓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么优雅的男人,居然会有这样的眼神,就像毒蛇一样,冰凉的教人不禁寒颤。
废后是叶怀德的七寸,亦是皇帝最厌恶最害怕的过往,当“废后”这两个出现在皇帝耳中时,叶怀德已经彻彻底底的输给了叶怀瑾。
其实,当望气人和太虚道人相继赠给叶怀瑾“居上不陵”四个字的时候,叶怀德便已经输了,当然除了这一点,他的出生也注定了他不可能成为太子。
如果他像叶怀志那样,是一个普通嫔妃的孩子,或许今日皇帝尚会有三分思量,可谁教他,是废后的儿子。
众人争执不下,却只见上座的皇帝站了起来,玄色冕服的一角蹭过青色的地砖,是极威严的样子。
“传朕亲旨:四皇子叶怀瑾为朕嫡子,温文孝廉,谨身节用,当副君临,今立为储君——”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皆吃了一惊,叶怀瑾首先拜下:“谢父皇,儿臣一定不会令父皇失望的。”
皇后眉色微微一动,很快站来起来,脸上却无半分高兴的神色:“妾一定会好生教导瑾儿,不负陛下所托。”
她仍是仪态万方,眼眸中却有些微的惶惶戚戚,皇帝瞧一眼,心下不不禁一动,伸手亲扶她起来:“皇后不必如此惶恐。”
皇帝像是瞬间有了精神,只看着叶怀瑾,言道:“朕只愿你不悖祖德。”
众人都愣住了,有人是因为失望,有人是因为高兴。
桑梓站了起来,趋前一步,浅浅一笑,跪了下来:“皇太子千岁永泰,长乐未央!”
有桑梓起头,在座的人,不论是否心甘情愿,都站了起来,纷纷向叶怀瑾俯首称臣,恭祝他长乐未央。
桑梓抬起头,只见叶怀瑾正盯着自己,她将眼神对上去,只见叶怀瑾嘴角微微带笑,嘴唇上下张合,无声道:“太子妃千岁万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