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成熟男人的向往,就像毒品之于瘾君子,面包之于饿汉。而网吧,在男人未成熟时,便替代了女人的角色。走进解放镇的任何一间网吧,死盯着屏幕的,面色枯黄的,却又精力异常集中的,总是那群不曾踏入社会,不曾成熟过的男孩。
张小凡也是如此。
三年前,张小凡15岁。拿着爹妈卖了刚刚从地里刨出的卖谷子的学费钻进了网吧。
玩了七天七夜。他那时想,上学有啥用,自己的成绩永远最后一名。爹娘从泥土里抠钱不容易,还要交到老师那里学习这些没用的东西。所以,在一只脚迈上县城的公车时,他停住了,他收回了那只脚,他留在了镇上。
攥着那学费钱,他在解放镇到处走着。像一个迷茫的无魂的幽灵。在一个建筑工地前,他停住了脚步,望着每一个从他眼前走过的皮肤被晒得通红的工人,他都错认为是他的爹。默默的看着,看着搅出的水泥飞溅在他们的衫子上,一滴滴的,直到他们的衫子全被沾上水泥,之后硬邦邦地印满全身。再看他们艰难的装卸,偷懒,被骂。看他们蹲在山头吃饭闲聊。夕阳余晖,把山头的他们的影子也照的悠闲了。小凡流泪了。
之后小凡便钻进了网吧。
他爹在第七天的夜里找到了他。当他接到小凡老师的电话时,他正在锄着玉米沟子。
他爹一把拉住他的肩膀,把他从众人异样的目光下拉出来,他不说话,任由他爹拽着,他爹也不说话,扛住了这几天几夜的焦虑,担心,恐惧,愤怒,失望,无奈。把小凡拽到了他爷爷奶奶的坟前。手一扔。小凡就扑通趴在了坟头上。小凡二话不说,啪啪啪跪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他爹用嘶哑的声音开口了。“爹,娘,咱家命不好。”却没有怪罪小凡。
初秋的风冰冷的,寂静的夜不时传来老鸹的叫声。小凡跪在泥土里感到了彻骨的凉意。
他的母亲在寻找他的时候不幸被一辆卡车撞倒,车直接从她的双腿上碾过去。
他爹告诉他这个消息时是平淡的,冷冰的。一个家庭,因为张小凡这个逆子变得支离破碎。
张小凡从此发誓不进网吧一步。从此辍学在家。
生活就是这样,再有什么大的转变,到头只是归于平淡。暴发户安于了富裕的生活,贫苦人渐渐适应了贫苦的生活,到头来大家都感觉平淡的紧。
小凡提着菜篮子,里面装满了给娘缓解疼痛的中药。把刚刚那胖子的卡随意的丢在口袋里。
刚推开门,发现母亲正挣扎着从水桶里舀水。他立马走上前一把扶住了母亲的快倒的轮椅,发现母亲的脸上到处都是泥。张小凡心气又心疼。
“娘,做饭的事我来做就好。”小凡从轮椅架子上熟练地解下了手帕,给母亲擦去脸上的泥,母亲把枯瘦的面庞迎向小凡,闭上眼睛,感受儿子三年的变化。她心想,我用两条腿换来儿子的长大,值得!只是自己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小凡他爹今天要去地里打药,真是辛苦老头子了。
把饭菜做好,母亲夜敷的药熬好时,天刚刚擦黑。
小凡把家里的小破木桌子摆了出来,放在小院子里。点上了根蜡烛,把母亲推到桌子旁,神秘地对她说,妈,今天是好日子。
他母亲目光一侧,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说,都是贫苦人,还在乎什么结婚纪念日啊。
小凡一笑,既然你不在乎,那你咋记得呢?
他母亲羞涩地低下了头,像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门突然被撞开。
是村长王书求,他一手抓着门框,面色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焦急地说,“快…快…张文光怕是不…不行了!”
张小凡大脑瞬间空白,心里像是被重锤一下击中。他摹地意识到母亲。她面色苍白,死死地盯着王书求,接着瘫了下去。他抱住母亲,
“没事的,没事的。我先把你送上床。妈,听话……”
随后小凡立马跟上了队长的身影。可刚跑出去不久,自己的胳膊突然硬生生地被拉住,身子由于惯性直直地打了个趔趄。把飞奔的人硬生生地拖住该是怎样的蛮力。张小凡哪管那么多,打了个趔趄之后直接用另一只胳膊甩出了拳头向那个神秘人奔去。那神秘人突然开口,用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吼了一声。
“小凡!”
小凡听出那是隔壁的王大爷,但收手已经来不及了,拳头一下子冲向那王大爷的脸。
“彭!”小凡的拳头像是砸到了钢板,硬生生地脱臼了。
小凡抱住拳头在地上打滚,疼痛袭满全身。
“你要就这样过去,你爹不但救不了,你全家都要没命!你爹是为了救你才落到这个地步!”王大爷声音十分激动。
但张小凡哪管那么多!自己亲爹现在都不行了,养了自己十几年的人可能现在正在床上奄奄一息地躺着,等我过去。哪怕医院塞满了妖魔鬼怪我也要过去!
“别他妈管我!”说着小凡忍着剧痛奔向了镇头的卫生院。
那王大爷在夜色中没有再阻止他,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叹了口气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