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把整个石沉溪洞都跑遍了,也没瞧见那只猪妖,他心想难不成猪妖逃到洞外去了?心下不禁有些烦躁,但至少山猪不在这里扰乱爹爹的清净,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想到这里他长出一口气:“呼……但愿爹在阴间偶尔打打瞌睡,没瞧见这里发生的事,不然我可惨了。”心中暗暗祷告几句之后,望望格外阴冷的山洞,想到爹爹曾说他和娘就葬在这石沉溪洞中,却连自己都不清楚到底葬在哪,爹平日里的作为也总是神神秘秘的,令人难以揣测。“石沉溪洞……爹……”少年睹物思人,又想起了故世的爹爹,虽然有时候会对自己很凶,但其实他真的是一位好爹爹……
十年前的青鸾峰上,云遮雾绕。一身蛮力的英俊少年十年前不过九岁的年纪,小小的面容像个面团儿似的可爱,却已经在树下“喝!喝!喝!”地挥剑了,表情甚是认真,每一下都挥得极有力道。
“哟嚯!三百下练完了!”小少年抬起头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很有成就感地笑了起来。笑完了他极目四望,“……咦?爹呢?”结果在山崖边望见了正对着山峦出神的爹爹。“爹……”少年虽然年纪小,却也隐约知道,爹这副样子,一定又是在思念自己那从未谋面的娘亲了。
云天青姿态挺拔,神情怅然地立于山崖,静静地说:“……夙玉,你看这云海雾松,当真是美不胜收,只是这世上没有了你,即使再有千般美景,却也无趣得很。”他自嘲地笑笑,又说:“呵呵,这道理我也是近些日子才想明白,如今我大限将至,反而觉得心里舒坦许多。待我死后,就同你合葬在石沉溪洞。”
他转而望望幽深的洞口,不禁微笑。“石沉溪洞……洞悉尘世……哈哈哈,这世上又有几人真能做到,求个问心无愧已是很不容易了……”石沉溪洞的名字是天青取的,也许正是因为那时的自己已然看破红尘,所以不想再踏入江湖,只希望能够在风景独好的青葱山间安然度过一生。自己的命不会长,他早已知晓,却不后悔。
问心无愧……这一生,他永远不能问心无愧了。可是如果时光倒流,他又会不会做出别样选择?天青嘴角上扬,笑容却带着几分苦涩。所谓选择不过是,无论走哪一条路都会伤害到什么人而已。“……天河,我交代你的三百下挥剑都练完了?”小天河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地傻傻看他,天青早已知道,可是今天就是要交代遗言的日子,自己的表情实在很难在一时之间调整过来。云天河见爹爹发现了自己,更加紧张了,结结巴巴地回答:“练、练完了。”云天青说:“好小子,什么不学,学起偷看偷听来了!你当爹和你猎的那些兔子一样,耳朵不灵便呐?”说完了又想笑,看把儿子吓得,这就是YIN威啊YIN威。
云天河忙解释:“不是啊,爹!孩儿、孩儿肚子饿,想叫你一起吃饭。”云天青笑骂:“吃吃吃!你这野小子除了又吃又睡又玩,还会想什么?”云天河有点心虚地摸摸后脑勺,开始傻笑:“呵呵,爹。”爹说的其实挺对的……云天青挥挥手,随便你好了,“算了,今日有其他事要交代你,爹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牢牢记住,知道吗?”小天河愣了一下,点头:“……嗯!”云天青缓缓开口:“有朝一日爹离开人世,就和你娘合葬在石沉溪洞里……”顿了顿又说,“一切我都已安排妥当,洞口设有机关,寻常人绝对无法乱闯,你也不用费什么心,如果想尽孝道,对我牌位早晚三柱香便是。”反正这里也没纸钱可以烧,到了阴间我直接就地偷好了。“至于你娘……多年来未曾给她立个牌位,那也是她的意思,我们都不要拂逆吧。”他觉得胸口有些涨涨地疼,夙玉……现在应该已经转世去了吧,以后……恐怕再无相见之日了。
云天青回过神,望见小天河的五官全皱在一起,忍不住笑了:“干嘛?瞧你一张苦瓜脸。”云天河觉得有些恐慌:“爹,孩儿不要你离开……就剩孩儿一个,没人陪着玩了!”其实他想表达的主要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天河小野人的字典里还没有编进“寂寞”“孤单”这一类的消极词语。云天青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他又何尝想要离开天河?他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轻松地笑着说:“小子,爹得去陪你娘,再说你整天上蹿下跳,玩得不是很乐吗?”小天河想了想,好像这么说也没错……但是总觉得还是有爹在比较好玩。
小天河正思索着,云天青突然转为严肃:“记好了!爹教你的剑术,你练到不好不坏,足以自保就行。我云天青的儿子,岂能受人欺负?”说到这里,那股子倨傲轻狂的神情又浮了上来。云天河差点拉住云天青的衣角:“爹,我……”突然害怕起来,爹爹好像真的是要说走就走。云天青说:“听不明白也无妨,记在心里,你现在年纪还小,终有一日会明白的。”武艺高强,往往只会用来伤害。云天河郑重点头:“是,爹。”云天青看着天河小小的脸上认真却又强装坚强的表情,不禁叹道:“……好孩子……”好孩子,这么小,却这么懂事。
云天青觉得有些心酸,有些不舍,他不敢再看天河,于是转过身去面朝云海,喃喃自语:“夙玉啊夙玉,我若离开,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天河。这些年来,我从未让他下过山,也不知是做对还是做错了……”就像现在的我,有时也会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上琼华派学艺,当初被太平村撵走的时候,说不定找个地方去牧马放羊还好些,或者是干脆在青鸾峰上猎山猪也好啊……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也就不会遇上我深爱的人,不
会遇上深爱我的人,不会遇上肝胆相照的兄弟……“夙玉,你告诉过我,死生在手,变化由心,地不能埋,天不能煞,此之为我命在我也,不在于天,莫非早就料到今日之局?”天青思及此处又笑,夙玉又不是神,怎会有预知未来之力?若是真的有,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我命在我不在天,夙玉,直到现在,你可还是这样想的?云天青长叹一口气:“……唉,也罢,天河的命自是交由他自己,我再多*心过问也是无用……”何况我很快就要离开他,但愿他能够无忧无虑地长大,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云天河回忆起往事,不知为何爹最后说的几句话记得特别清楚,想起爹,不禁又是一阵难过:“……唉……”他不由得默念出爹最后所说的那句话——“我命在我也,不在于天……似懂非懂,有点难懂……还是别懂了……”思考了十几遍也没想出个什么结果,还是别想了,只有一个脑子,要珍惜着使。
昆仑琼华派,天朗气清。“紫英师叔,紫英师叔!”一个身穿月白衣裳、娇小玲珑的女孩子一阵风一般闯进房中,因为跑得太急,脸蛋红扑扑的,更增俏丽。
“璇玑,我说过很多次了,进来之前要先敲门。”屋内站着一位身穿蓝衣的少年,生得眉清目朗,年纪不过十八九岁,已然英俊非常。他正凝神细看手中一柄光华四射的宝剑,名叫璇玑的女孩子闯进来时他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不管不管,紫英师叔最讲究了!我进怀朔师兄的房间也从来不敲门,怀朔师兄就从来没说过我!”璇玑像是生气一般地说,语声中却充满了撒娇的味道。奈何少女虽然情窦初开,她的紫英师叔却是流水无情。面对璇玑的撒娇,他连回答都阙如,只是一门心思看手里的剑。“紫英师叔,不要再看剑啦!掌门叫你过去呢!”璇玑上前拉住紫英的袖子,摇来晃去试图引起他的注意。紫英这才放下宝剑,丢下一句“多谢相告。”转眼就没了影子。“等等我啦,紫英师叔!”璇玑大叫着跟在后面追过去,剑舞坪的弟子们对她这副样子已是司空见惯,因而各干各的,没人去招惹她。
来到掌门所在的琼华宫,紫英步履沉稳,拾级而上,行至掌门面前,躬身拜见,甚是有礼。“弟子慕容紫英,参见掌门。”
琼华派掌门名叫夙瑶,虽已年近不惑,却因长年修身养性,外加内功深厚,一张脸仍是美艳动人得仿若双十年纪的少妇,只是那张脸不苟言笑,未免显得有几分死板。
“紫英,你来了。”夙瑶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一句废话没有地切入正题,“此番叫你来,乃是去勘察琼华派在陈州布下的先天八卦阵有无乱象。听闻你最近铸剑又有所成,不如就带着新铸的剑去那里看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