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盯着那个农妇看了一会儿,直到院屋里走出一个年些,看上去精神奕奕的老妇人,她本是向那农妇走去,不过发现了站在院外的我们,随即,冲我们招了招手。
“是宝心吧?”
老妇人的语气很慈祥,目光柔软,也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想,我也许见过她。
走进院子里面去,我也能看得更清楚,这老妇人和那位有些面善的憨妇,大概都是和我有关系的人。
我的脚步很慢,一点点地接近着她们,老妇人只是笑吟吟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们,而那个貌似憨傻的农妇则是蹲在地上,有纯然好奇的目光注视着我,这种情景,让我的心跳来越快。
我的目光扫过那憨妇,然后落在老妇人的脸上,试探地问,“你认得我?”
当我问出口的时候,自己便能够确定眼前人的身份,因为她真的很面熟,就如同画中的女子一下子老了三十年之后,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应该说,这就是三十年之后的我吧?
老妇人的笑容加深了两分,脸上的红晕也浓郁许多,看上去似乎容光焕发,她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走到她面前,而我没有犹豫,慢慢地靠近了她。
“小丫头,你可是我接生的呢。”
呃?这句话比承认是我的外婆更让我震撼,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可惜在你一岁地时候把你弄丢了。”又是让我惊讶无比地讯息。
我轻轻地咳嗽一声。试图让自己找回声音。“那个。您地意思是娘亲生我地时候。您就在她身边。然后。把我弄丢了。是吗?”
老妇人拉过我地手。从容地往屋子里走。“来吧。到屋子里坐坐。想必你也累了。”
我顺从地跟随着她地脚步。没有试图挣脱。直到她把我安置到舒适地座位上。然后用感怀地目光逡巡着我地上下。
“你真地是我地外婆?”
老妇人笑了。慧黠地眨了眨眼睛。“我想没有人会比你更像我。我地外孙女。”
我松了口气,发觉自己的手还被她攥着,而她地手柔软而干燥,很温暖,温暖到,让我想起了很多事。
“既然你知道我在哪里?为什么当初没有救我?”
老妇人的手轻轻拂过我地脸颊,她的笑容都收了起来,“不,孩子,要不是你出现在乔家,我想我也找不到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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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家?那为什么”
我想问的是既然在乔家认出了我,又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可是我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她轻轻打断。
“因为我不敢见你。”
“不敢?”我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有一点点很不好的感觉,“为什么不敢?”
她却回避了这个问题,偏头看向门外,悠悠地说道,“外面地,是你娘亲。”
我的呼吸一窒,外面那个看似憨傻地妇人,是我的娘亲?
“她怎么会”我张口结舌,这一条又一条地讯息涌过来,我有点接受不了。
老妇人的脸色又红了几分,就好像血液都用到了脸上,看上去有点不妥。
“你怎么了?”
老妇人愣了一下,苍老地手指抚上自己的脸颊,然后微微一笑,“没事。”
没事?虽然对医学一窍不通,但我也知道,脸红的原因如果不是醉酒和心理上的问题,那就是大问题。
我转头看向门口,末流没有进来,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还在喂鸡的农妇,注意到我的视线后,才淡淡地瞥过来一眼,不过相处久了,我已经大约能明白他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将目光收回来,我也没再追问这件事,而是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然后站了起来,“我想我得走了。”
老妇人惊讶莫名,“丫头,你为什么要走?”
“我想,强行把我留在京城里,为我安排很多,又准备了今天的见面,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认亲吧?更何况,我什么记忆都没有,对我来说,你和外面的人,还没有一幅画来得真实。”我是说真的,虽然对她们,我真的感觉熟悉,可是一想到这段时间的经历,又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世上我唯二的血缘亲人。
她的神色因为我的话而黯淡下来,更显得那红晕触目惊心,我咬了咬嘴唇,转身移动脚步。
“丫头,我可能快死了。”
我一惊,脚步顿住,然后看向她,不可否认,这句话听上去很真实,因为她的脸色真的不大正常,就好像生命在燃烧一样,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表哥,你进来一下。”
末流停止了对农妇的观察,走进堂屋里面,然后面对老妇人惊讶的眼神,“你是
儿子?”
“不,我是师父的徒弟。”末流摇头。
我没理会她为什么不晓得末流的存在,不过此刻的状况,让末流这个神医发言是最好不过的了。“表哥,她怎么了?”
而末流深深地凝视了老妇人一会儿之后,却只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老妇人却笑了,“生儿的医术还是我教的,可惜时间很短”她似乎是在追忆,然后恍惚地回过神,“这个小子也在京城吗?看来连端宁都没发现。”
“师父过世了,一年前。”
因为末流的话,老妇人似乎大受震动,原本红到发胀的脸颊,顿时多了一抹灰败之色,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生儿应该才三十多岁,怎么会”
末流面无表情地微垂眼眸,声调平板地回答,“师父毕生都是在寻找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执念太重,郁结于心。”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老妇人叹息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神色中的悲伤几乎将自己淹没,我感觉心头一痛,整个人似乎沉重起来,不由自主地跌回到椅子上,幸好末流扶了我一下,才使我免于摔到地上。
“妈,你怎么了?”
正当我们僵持着的时候,那个农妇显然已经完成了喂鸡工作,晃晃悠悠地走进来,然后歪着头看向坐在我身边的老妇人,她的声音很甜美,远像她的外形那么憨傻,我再仔细地端详她,才发现是因为她脸上那种呆滞没有光彩的表情让她失去了原有的灵动,这个妇人,原本应该是个美人,比外婆和我更美上很多的美人。
“妈,你不高兴么?如儿很乖。”农妇蹭到老妇人的身旁,蹲下身趴在老妇人的膝上,仰着头,很小心翼翼地说道。
老妇人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温和,“没有,如儿很乖,妈没生气。
”
农妇这才欢喜地笑着,低下头,安安分分地趴着,好像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很舒服自在。
我看着这对母女,只能不停地摩挲着自己的腹部,感觉里面的轻微悸动,也是我心中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怎么了?”
“我见到如儿的时候,她那时正怀着你,可是瘦得像皮包骨头一样,一点都不像我记忆中的那个小丫头,我本以为她生活得很好,却没有想到,我会看见我的女儿脏兮兮地倒在大街上。”老妇人轻轻地咳嗽着,她用手帕挡着唇角,然后将手帕若无其事地收回去,可是唇边残留的一丝血迹,还是让我触目惊心。
我屏住呼吸,努力平静着自己,听她叙述着,“你生下来的时候,几乎是不活的,幸好你这个丫头命大,熬过来了,可是如儿却熬不住了,我只能去想办法,可是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你不见了,如儿则是失去了知觉。”
“这十几年,我想尽办法救她,也想尽办法找你,现在好了,如儿没事了,你也很好。”
老妇人欣慰的话语,字字都敲在我的心头,我没办法不相信她,就像当初我毫不犹豫地相信末流一样,在这个世上,我还有亲人的这个事实,终于从单纯的猜测,而变成了现实。
“外婆,您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您不是懂医术的吗?”
外婆笑了,显然是因为我的称呼让她欢喜,她拍了拍我的手,“这是我应得的,没什么,生老病死,本就是常理。”
她的语气虽然平淡,可是我却无法理解,这叫做能医者不自医吗?她怎么就能如此轻忽自己的性命,尤其是在找到我之后!
“你当年就是带着这样的想法,选择离开娘亲和舅舅的吗?”
外婆的笑容一僵,她显然没有想到我会问出如此尖刻的问题,而她身体上的僵硬,也引起了趴在她膝头的那名女子的注意,她茫然地抬头,呐呐地开口,“妈,你怎么了?如儿不乖吗?”
我皱起眉头,看着面前半蹲在地上,应该是我的娘亲的女子,她一脸的怯怯,好似很在意外婆说她乖还是不乖,这样的反应,总觉得有些古怪。
看着外婆安抚着自己的女儿,我试探地问道,“她为什么不叫你娘亲,而是叫妈?”
如果我没有记错,妈这个称呼,在这里并不是个常用词。
外婆微微侧头,原本抚摸着她头发的手指顿了下来,“当年如儿瘦得像皮包骨头,而且只会说一句话,妈妈,饶了我,我很乖。”
我顿时觉得浑身冰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原本抚摸着自己腹部的手指僵硬不动。
我应该怎么反应?自己的娘亲,曾经是一个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