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这才与文黎分手一天时间都还差点,却已经习惯了烟的味道,他抽的烟与文黎抽的是一个牌子,一种廉价而劣质的香烟;
这种香烟的味道很苦,而且在深吸的时候有些呛人,在深吸后口腔里会有苦涩刺痛的味觉,让人是非常难受的;
仁老开出价码之后,阿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学着文黎的习惯,从兜儿里掏出香烟,然后点燃,深吸,再将香烟辖在指间;
阿虎将香烟辖在指间,都是与文黎一般;平常抽烟的人,都习惯将烟辖在食指与中指之间,而文黎的习惯是将烟辖在中指与无名指之间;
原来习惯了有一个人陪在身边,真的是难以忘记的;只是,没有人陪在身边,是有些不太习惯,给呛着了,呛得满脸通红,狠狠的咳嗽着;
狠狠的咳嗽之后,阿虎却更有力的深吸着香烟,这次没有被呛着;
“老七,我也很喜欢他;”阿虎知道仁老要什么;
老七,是阿虎这帮小辈之中排行第七,算是阿虎的哥哥;同时,老七也是信老的仔儿,也是冯氏四老唯一的后辈;
老七打小就跟着老爷子在园子里,并没有跟着四老过早的沾染江湖;或许四老也不想他们唯一的后辈早早的就过上江湖生活,而在园子里,至少成长期还算是平静的;
事实而言,阿虎也确实挺喜欢老七的;至于原因,小孩子嘛,谁愿意跟他玩,就与谁交好;
阿虎记得刚进园子时,几乎所的孩子都怕他,不太愿意跟他玩;只有老七,在阿虎进园子的那天晚上就一个人跑到阿虎所居住的小院里,与阿虎玩;
阿虎记得老七那时候跟他说的话;老七虽然比阿虎要大几岁,不过那时候也还只是个孩子;
老七带着孩子气的稚气,告诉阿虎说:“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不要怕;”
那时候的阿虎,毕竟也还只是个孩子,这新到一个地方,难免会有些不太习惯,虽然阿虎在到园子之前已经经历过许多,但终究还是个孩子,要说对这陌生的环境没有一点的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看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老七,主动的来安慰他,那种孩子间所独有的感情,让阿虎觉着老七对他很好;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阿虎与这帮兄弟也在成长之间建立起深厚的感情,而对老七,更是兄弟情深;
甚至比其他的兄弟感情还要好,话说那时候阿虎要将他的小院给改个名字,还要铲掉园子里的花木时,老七就是跟着阿虎一起与老爷子闹的;
毕竟,老爷子的积威在哪儿,其他的兄弟也不敢跟老爷子明着闹,不过却在阿虎说铲掉院子里的花木时,这帮兄弟们倒是都帮着动手来着;
当然,后来老爷子妥协了,不然那些名贵的花木,早让这帮小子给糟蹋了;
虽然这帮孩子都已长大,可那儿时的感情,却会铭刻于心;
现在,四老开出这般厚重的价码,不需要做太多的想法,阿虎也能猜到四老要什么;
既然反对阿虎继承家业,且而还提出在同辈中另择贤能,现在又下这样的本钱,不就是为了冯家的后辈接掌家业吗;
四老对于阿虎能猜到他们的想法,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妥;
毕竟,在那样的环境之下还能活下来,又在园子里受老爷子亲自教导,虽然平常表现得像个废物,却并不代表阿虎就真的是个白痴;
对四老来说,既然阿虎知道了交易的条件,那么就应该给个答复什么的;
可阿虎虽然知道了交易的条件,对于这个答复却是,不;
阿虎吐着烟雾,很清晰明白的吐出一个不字;
虽然很喜欢老七,可这是老爷子的家业;所以,不能交易;
这是阿虎对四老说的,同时也是对自己说的;
虽然这帮长辈们反对阿虎接掌家业,而阿虎接掌家业的希望也不大;可对于阿虎来说,这份家业不重要,重要的是对老爷子的感情;
无论阿虎自己是否能够接掌老爷子的这份家业,但是绝对不会在自己手中将这份家业给卖了;
仁老看着阿虎吐出个不字,当时就拍桌子,看来是愤怒极了;
以当时的阿虎来看,他并没有明白仁老为什么那么愤怒;
阿虎的看法是,以四老这般心机深沉的老狐狸,愤怒早就远离了他们;而事实上,阿虎的想法也没错,四老他们这一辈的人,真的是苦难深重;
他们这老一辈的人,出生时正是战乱年代,年幼时便经历颠沛流离;等到立国后,眼看着是要稳定下来,却又经历那十年的动乱,还有这西南连续三年的天灾,饿死的人不计其数;
而四老的子侄辈,正是在那十年的动乱之中,给人打死的;也因此,四老到现在才留下老七这么一个仔儿;
随着动乱的停止,他们又踏入了江湖,为老爷子,也是为他们自己,挣取一个活法;经过多年的江湖争夺,总算是在这老来了,有了一定的地位;
以这样不堪的经历,活过这么一辈子的老人家,确实到这把年纪的时候不会再有愤怒;
该愤怒的时候已经愤怒过了,却是愤怒得那般的无能为力;
虽然阿虎不太能够理解以四老这般的一辈经历的老人,还会有愤怒;但对四老来说,他们确实也有愤怒的因由;
如事所闻,他们这老一辈的人,是出生在战乱年代的;年幼是便经历颠沛流离;
同样,在那战乱的年代,老爷子就是所谓的大富人家,更是有着在这西南延续了数百年的袍哥*;
虽然在战乱的年代,这所谓的大富人家,也不会好过到那里去;可这延续数百年的袍哥*,就算在那战乱的年代,在这西南的十万大山之中,却还能将就着过,也还能够收留一些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孤儿;
四老,当然那时只是四个磨难沉重的孩子;四老就是在这样的*之下,被老爷子收留;
随后,四老的生活也阿虎这些年的生活差不多;
虽然是在战乱的年代,可也有着还算是平静的成长;
等到四老长大成人之后,也差不多到立国的时候;
于是,这些在西南大山里延续数百年的袍哥,就成了重点的清扫对象;
这很正常,一旦战乱之后,一切都处于新生期;如袍哥这般能够延续数百年的古老帮会组织,自然得好好的清理清理;不然,哪儿有天朝的气象;
对四老来说,好容易才长大成人;这是事实,对生于战乱年代的老一辈的人来说,能够长大成人,真的很难;
四老好容易熬过了战乱,本着要平静的生活时,又随着庇护他们成长的园子,跟着遭遇到打击;
而这时候的四老已经不是孩子了,园子遭遇清洗,他们自然得护着养育了他们的主子;于是,平静的生活没有了,虽然战乱也没有了,但对他们来说,终算是重又流落江湖,整天的争夺杀戮;
在这杀戮不断的江湖里,拼命的挣扎着,除了保住自己的命之外,还有养育他们的园子;而这样的挣扎还没有得出任何的结果,更加沉重的苦难降临;
大时代的动乱,连续三年的天灾;
对那时的四老来说,他们真的很累;再挣扎不动了;可是他们的头顶上养育他们的园子,逼着他们去挣扎;
而这样挣扎的结果是,家破人亡;明明暴力在手,也不断的杀戮别人;可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挚爱的人被人凌辱至死,看着那还年少的孩子被人杀戮;
难言的痛苦,他们只能更加拼命的挣扎;好容易的等到动乱过去,却无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养育他们的园子,以及园子里的主人;如果早知道被人养育之后,还是一无所有,那么还不如年幼时就死了来得痛快;至少不会看着亲人被人杀戮;
于是,原来还有些感恩的园子,成了他们仇恨的对象;
可这动乱之后园子,虽然远不如从前,但他终究还是保存了下来;
而园子主人对他们长年的积威,让他们只能仇恨,却又无能为力;
其实他们之中有人对园子动过手,毕竟园子里养的不只这四老他们几兄弟,还有一些与他们有着同样经历的人;
不过,这个反抗换来的,只是给如同四老他们几兄弟一个忠告,只要园子的主人还在,你们就得老实呆着;
反抗无果,那么只得顺从;
而稳定之后局面,正是江湖崛起的机会;
于是,四老以及他们这一辈的兄弟重又踏足江湖,开始新一轮争夺;
在新的一轮争夺之中,他们成了胜出者;于是,便有了这山城里所谓的南公馆四老,十二镇爷;
好容易的熬到园子的主人死了,他们再也不想做别人手中的工具;或者用仁老的话说,我们不要再做别人的奴仆;
阿虎清楚的记得仁老在愤怒时,那有些语无论次的话语;
仁老的说法是,他们这一辈子,经历那么多难堪的苦难;到头来,不过只是别人的奴仆;
他不要再做别人家的奴仆,看着主人的脸色;让主人一个不高兴了,就可以任意的宰杀他们,就如同宰杀一条狗;
阿虎从未见过仁老那疯狂的眼神,甚至可以说阿虎从未有见过那般疯狂的眼神,无论是这他打小看着的长辈,或者他自年幼就那般经历,所见过的任何人,都没有这样疯狂的眼神;
很莫名的,阿虎觉着眼前的这四位老人很可怜;
他们老一辈的事儿,阿虎只能说是知道;而他们到底是经历过怎么样的岁月,阿虎其实并不太能够理解;
或许真如仁老所说那般,在老爷子眼里,四老他们真的只是园子里的奴仆,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又或许只是仁老他们这老一辈的苦难太过沉重,继而产生的一些阴影所导致仁老现在这般的疯狂;
可是无论怎样,他们这老一辈的人,真的过得很苦;而现在的结果来看,也很可怜;
突然间,阿虎有些明白;
其实四老想将老七扶上去接掌家业,或许并不纯粹是为了这份若大的家产,或许真的是想改变后辈的命运,不要再只是个别人的奴仆,而是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只是,命运真的是自己所能够掌握的吗?
阿虎认真的听着仁老那疯狂的连话语都不清楚的愤怒狂言,自己也有些所思,不停的点燃着香烟,直到只剩下一个空盒;
阿虎将空的烟盒捏在手上,学着文黎在抽空烟盒后,用手将烟盒捏成两断;
随后,阿虎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四老他们这老一辈的人,确实很苦;如果真的想要园子里的这份家产,阿虎可以给他们;
但只一点,他们得自立门户,再不能说是园子里名号;
随着阿虎的说法,仁老也在三老的安抚下慢慢的平静下来;
现在这都是什么年代了,这是新社会;不会再有所谓家奴这个说法,更不会存在什么主子要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你们要掌握自己的命运,那就去做;我只要园子的这个名;因为,这个名不是你们所能够理解的;
确实也是这样,这园子并不是四老所看到的那般,只是一个古老帮会组织的余孽,他更有着世人无法想像,也不会相信的传承;
所以,阿虎可以将这份家产交出去,而只要他保留这个名;
对此,仁老有些惊诧,同样也不信;
外面的人不知道,可仁老却知道园子是有着多么大一份家业;
除了这江湖的势之外,更有着庞大的商业集团;当然,南公馆所属的商业集团也是在四老的辖制之下,可以说与南公馆的江湖地位是分不开的;
仁老正是知道他手里有着多么庞大一份家业,所以不会相信以阿虎这般年轻的而正是追求金钱权势的年轻人,能够放弃这份家业;
对此,阿虎表示,爱信不信;
而正是阿虎那幅爱信不信,倒让仁老想起了园子以前是做什么,那可是一个延续数百年的古老帮会,虽然经过战乱清洗,可他所隐藏的东西,或许比仁老现在所拥有的更多;
同时,仁老也对阿虎死抱着的所谓的名不放,而可以放弃家产,给产生了兴趣;
仁老记得,那时候他们还年轻,而那时同样年轻的老爷子,虽然与他们这帮兄弟的感情很好,就如同阿虎与他的这帮兄弟一样,可谓是亲密无间;
可是,老爷子偶尔的说话的习惯,却显示出他拥有着无比的自豪;话语间总是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俯视众生的感觉,更有一种天生高于常人的尊贵;
或许这就是阿虎所谓的名;那是一种自骨子里所透露出的一种信仰,不会受物质的侵扰而改变;
冷静下来的仁老,那真不愧是有着这么苦难经历一辈子的老人,他所拥有的那极度敏锐的思维,很快就明白了阿虎为什么可以放弃这份家业,而死抱着所谓名不放;虽然仁老并不明白那所谓名,倒底是个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该说清楚的都清楚了;
按照阿虎的说法,家业可以给老七,江湖的事儿,阿虎也不想去过多的掺和;那么,这事就应该这么着了;
山城,还是南公馆的;而阿虎,可以选择继续在江湖里打混,也可以跟着大哥大姐回北方的老家,或许还可以死皮赖脸的去挽回文黎,然后如同常人一般,去找个什么工作,养活自己;虽然不会再有这般奢华的生活,却也没有江湖的杀戮,也可以平静的过完这一辈子;然后按照老爷子交给他的名,传给他的下一辈;
可是,想像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忍的;
阿虎有这样的想法,是挺美的;可这不代表着所有人都这么想,至少四老不会这么想;
当阿虎说清楚了一切之后,就等着四老的答复,然后就准备走人了;
此时的阿虎在心里感觉是很庆幸的,庆幸四老是为这个而来,现在四老得到想要的,那么就可以抽身而出;
或许是因为仁老那般的愤怒,而说出埋藏于心中多年的想法,而导致了阿虎产生的怜悯,继而忘了现在他还身在江湖,同时现在的江湖局面还是混乱的;
同样的,仁老或许也是因为压抑得太久,这抑制他的人终于不在了,也不用再忍着,也就无意间发泄了出来;
现在,冷静下来,想起还真有些脸红;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在个小辈面前这般的失态;同时,也回想起请阿虎到南公馆来的最终目的,做掉阿虎;
阿虎没有等到四老的答复,或者说没有等到他所想要的答复;
在知暂的沉默之后,仁老说起了一件事;关于去年夏季在维多利港酒店的事;
阿虎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却也平静下来;刚刚那么一丝对眼前这四位老人他们这一辈子的经历所产生的怜悯,自然也收了起来;
既然仁老说起酒店的事,阿虎也没有客气;
以阿虎的说法是,早猜到是你们做的;只是顾着老爷子,不想让家族产生动荡,而给外人有机可趁,也就没有追究;
当然,那时的阿虎也没有实力去追究;
现在,阿虎同样也没有实力去追究;只是,刚刚看着仁那般的失态,确实也在心里对四位老人产生过那么些的怜悯之情;
同样,阿虎与四老都意识到,这样的失态,这样的情感,是他们所不应该拥有的,或者说不配拥有的;
既然言归正传,那么就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