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的狂奔中,孟瑞哲瞥见了一块写着“病X标本陈列室”的铭牌,来不及多想,便心中一喜,以为是他要找的病体标本陈列室,连忙推门进去。
孟瑞哲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颗心脏卟卟卟乱跳起来,几欲挣脱胸腔的束缚。
一人高的两排金属陈列架静立两旁,夹出一道长约五米的狭窄走到。架子上面整齐的摆着无数的罐子,里面悬浮着一团团灰黑的阴影。头顶夜灯脆弱的光线晃过,一张张被福尔马林泡得面目模糊的小脸,依次显露出来,惨白、僵硬,有的五官还没有成形,有的长着两个脑袋……
这个画面,只怕在多年以后,仍然会在梦中不期而至。
孟瑞哲错进了保存畸形胎儿标本的储物室。尽管这一罐一罐的胚胎标本,是平日教学的道具,孟瑞哲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了,而且之前还曾专门来这间标本室看过新奇。但在今天夜里,在这样阴森的环境和压抑的氛围下,在这样紧张到脱离控制的心情下,看到这样的场景,个中滋味,已无法用语言表达。
孟瑞哲此时的脸色,只怕比罐子里的那些朋友好不了多少,刚刚找到找到目的地的喜悦,霎时荡然无存。
砰!——
门在他身后自动关上,吓得孟瑞哲脚一软,瘫倒在了地上,强忍了一路的眼泪鼻涕,终于失去控制,流了一脸。
陈列架的尽头,立着一副完整的人体肌肉标本,裸露在外的肌肉因塑化和失水呈现出病态的暗红色,在黑暗的环境中,连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明。孟瑞哲好不容易在发现它的存在。
被恐惧的情绪包裹的孟瑞哲,没有意识到,他以前来的时候,它,本来不在这件标本室的。
标本的右手以奇怪的角度曲着,像是抱着什么东西。
那应该就是师兄师姐们送的见面礼了吧,他的学生证也在那里。
现在只要穿过这两行排满畸形儿胚胎的架子,去对面的塑化标本手上拿到东西,就可以脱离这可怕的地方,回去安心睡觉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紧绷着的心弦上的颤抖和腿部的肌肉无意识的抖动,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怕,走过去,拿到东西,就可以回去……重复的洗脑让他一颗心慢慢的冷静下来,然后他聚集起全身仅剩的力气,向对面走去。
头顶的夜灯将装满液体的罐子一个挨着一个点亮,里面那些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的小脸,依次出现在视野中。随着光线移动,那些惨白的脸开始变得暧昧不明,仿佛挂上了似有似无的阴险笑意,再一看,又还是最初的面无表情。
孟瑞哲有种他们都在看着自己的错觉,那些紧闭着的双眼,像参加葬礼的人们低垂的眉目,**肃穆的目送着在中间狭窄过道上缓步轻移的他,走向生命的终结。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孟瑞哲终于走到了人体标本面前。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只要看着臂弯里的东西就好,不要抬头,可是他还是抬了头,和人体标本打了个照面。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两个眼珠子从没有眼皮的眼眶里突了出来,恶狠狠的瞪着他,从缝隙里还能看到拉扯着的血管和视神经,没有皮肤的肌肉失水干枯,紧贴在骨骼上,勾勒出深深凹陷的两颊和飞起的颧骨,嘴周的肌肉也萎缩严重,豁出一口发黄的牙齿……
这明明是一张人类的脸,却又好像不是人的样子了。
孟瑞哲站在标本前,脑袋一阵阵发晕,浑然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直到脑门上细密的汗珠汇到了一起,受到重力的牵引滑落下来,其中的一滴流到他的眼睛里,蛰得他眼睛生疼,泪水涌出,他才幡然醒悟,找向标本的胳膊。
那里根本没有他要找的礼物或学生证,而是一截塑化的大腿切片。
“师兄师姐们还真爱玩儿。”孟瑞哲以为这段大腿切片就是所谓的见面礼,是师兄师姐们的第二轮整蛊,尽管害怕,但是为了拿到他的学生证,他还是伸出手去掏那段大腿。
一股寒气从背后袭来,一粒一粒的鸡皮爬上孟瑞哲露出来的后脖颈,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迫近他,他心里没由来的一慌,下意识的回头——
罐子里所有的婴尸,同时睁开眼来,泛着阴郁的光,齐齐看向他,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嘤嘤嘤的嚎哭起来。
孟瑞哲大脑一片空白,还没等他分辨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的时候,他伸出去的手突然一紧,肌肉纤维的触感清晰的烙在掌心。
他憋住呼吸,慢慢转回完全僵住的脖子,看到他自己的手被握在人体模型的手里,视线上移,人体模型干枯的面部肌肉,生生对他扯出一抹笑意。
孟瑞哲听见它对自己说,不要抢我的腿——!然后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