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练气士练手判鬼案

展风檐听见那苍老的声音说到,自己如不当判官为众游魂断案,不到一时三刻就要化成齑粉,心中恐惧,只得坐上太师椅、扶好一张梨木书案、拿起判官笔舔满了砚中的朱砂放在一张帛纸旁,摆出一副明镜高悬的样子,等待游魂上前喊冤。

第一个上前的游魂,是一个又高又瘦、迈着八字腿的饿死鬼,他自称是宋朝元年边境上的戍卒,死于某次辽兵叩边之战中,死后尸遗荒山,身膏泽野,至今没有享受过半点国家香火,他参军前家人已因贫穷而相继去世,故而他死后也没有得到过一丝亲属的供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保家卫国,最后却落得个做鬼也吃不饱的下场,饿死鬼十分愤怒,认为这是天地对他不公。因此无意中游荡到这片苦海后,就一直在号召苦海里其他有力量的鬼魂,准备成立一支鬼军,劫掠天地。

今天这个饿死鬼第一个上前找展风檐,却不是来喊冤的,而是听说有位年轻的新判官来到了苦海,想来拉拢展风檐“共谋大事”。

展风檐听完饿死鬼的控诉,问道:“你生前没参军时,在家里是做什么营生,能吃得饱饭不?”

饿死鬼摇了摇头道:“我在山里种田,碰上旱涝的年份,时常要饿肚子。”

展风檐道:“那么你参军后,能吃上饱饭吗?”

饿死鬼点了点头,道:“在兵营里吃还是能吃得饱的。”

展风檐拍腿道:“这就是了,你原不过是个只会种田的庄稼汉,看样子也没读过多少书,如果你不去参军,恐怕会像你的家人一样,早早饿死。你参军之后,得到了国家的俸禄,不管怎么样,肚皮是没受委屈的。这世界上不存在谁欠谁的事,多少老百姓饿着肚子给国家交税来养活你们这些士兵,你们保家卫国,他们辛苦种地,一样的不容易。你也别觉得为国战死,就是多光荣的事,你死了也不见宋朝的老百姓就能活得多好。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如果我能离开这片苦海,一定找人帮你超度,并给你烧些纸钱、衣服、血食。但你要组成支鬼军劫掠天地,我认为万万不可,你生前是个保家卫国的人,死后怎么能做流窜作案的鬼呢?再说了,你饿得走路都走不稳,那些雄壮的鬼魂又怎么甘心听你的驱使?”

饿死鬼听完,沉默半响,身形在展风檐面前渐渐淡化,最后在半空中出声留下自己的姓名、籍贯后,对展风檐说道:“你若出去了,记得供奉些血食给我呀。”,便彻底消失不见。

饿死鬼刚走,一个大着肚子的吊死鬼,脚不沾地着飘来,此鬼生前是个孕妇,某年山东闹鼠疫,人传人死了上千人,当时坊间流传,凡是发烧的人就是感染了鼠疫,此孕妇某天夜里着凉,次日发烧,被村民和地保当做疫者,关在一间柴房中不给水喝、不给饭吃,准备活活烧死,孕妇的丈夫、家人惧于全村人的威逼,不敢相救。于是孕妇在绝望中上吊自杀而死,一尸两命。

死后,孕妇化成厉鬼,准备找全村人报仇,却被一个道士用法术打入了这片苦海,数百年不得脱身。她今天来到展风檐面前喊冤,是希望展风檐如果能离开这片苦海,就将其超度出去。

展风檐听完吊死鬼的冤情,抬头向上问道:“老者,我现在是判官,那么是不是我做的判决,这片苦海都会接受?”

虚空中一阵沉默,半响,那苍老的声音终于回复道:“如果你做出的判决,符合天地大道,也令众鬼信服,那么苦海也会认可。”

展风檐点了点头,起身提笔在帛纸上写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孕妇有冤,合该昭雪。”

说罢,对吊死鬼道:“本官准你今日就离开苦海,回到人间,找那个多管闲事的道士和那些逼死你的村民的转世之身报仇。自己的仇应该自己报,记住,一个也不要放过!要让他们死得惨惨的。”

说罢,将帛纸一挥,扔给吊死鬼。

吊死鬼接过帛纸后,不一会儿,帛纸化成一束金光,裹着吊死鬼以极快的速度,冲出苦海而去。半空中,远远传来了吊死鬼的声音:“恩公,来世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德......”

吊死鬼去远了,一个头戴方巾、身穿方心曲领襕衫、脚踏山川履的老学究模样的鬼,不快不慢地踱了过来,他朝展风檐一施礼,道:“老夫乃蜀中隐士,号尧舜臣,曾经中过举人,做过益州节度使幕僚、桐城教谕,我平生都是宣扬忠君爱国、重农抑商的儒学思想,死后被城隍派到这片苦海,教化冥顽的鬼魂,如今已有三百七十年,不得离开。我阴寿快到了,很想投胎转世为人,愿先生助我。”

展风檐听说,口中喃喃自语道:“我又不知道你生前做过啥好事、坏事,不好发落你去投胎呀。”

正说着,眼前的梨木书案,银光大作,幻化出了老学究的生前事。展风檐看完,心中有了底,高声宣判道:“你这腐儒,李隆基当道时,吏治腐败、课税繁重,民不聊生,你偏偏四处讲忠君爱国;四川的老百姓苦于战乱,想逃去岭南做点小生意过个太平日子,你偏偏要节度使重农抑商,封锁关隘,不让流民出境。你的学说不合时宜,误国误民。城隍爷派你这种人来苦海教化鬼魂,真真是瞎了眼了。怪不得此处戾气深重,看来这三百年间,你没为这片苦海栽培过什么学子啊,这样吧,我判你投胎去一百四十年后的明朝,到一个喜怒无常的皇帝手底下做文官,此人叫朱元璋,最喜欢给官员发低低的俸禄,却让他们做大大的廉吏,并且他还喜欢搞株连,动不动就因为一件小事、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活活打死朝臣,让我看看你去到了这个皇帝身边干活,会不会口是心非,一边心里骂娘,一边嘴上歌功颂德。来世你的名字就叫胡惟庸,如果你来世的所作所为,表里不一,有违圣人之道,你将被满门抄斩,百世不得翻身。”

那老学究听说自己来世能在皇帝身边当官,兴奋得手舞足蹈,千恩万谢地退去了。

这时苦海中传来一个声音,道:“如此判决,我不服、我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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