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空,有点儿阴沉昏暗,密匝匝倾落着一串串雨丝,由于将近午时,市集上冷清孤寂,特别是结尾那块,一个人影也没有。
而正是这样的环境,适合进行邪恶的阴谋。
街尾的一棵大榕树下,出现两把油纸伞,大的一把色彩鲜艳,撑伞之人也是一身华服,正是夏纪芙;至于小的那把,稍微暗淡低调,撑伞之人是荆钗布裙的赵玉。
赵玉容色严肃,手中紧抓夏纪芙刚刚递来的一包东西,坚决而肯定的嗓音,在淅淅沥沥的雨中也难免显得气势弱了许多,“民女一定遵照郡主的话去做,务必完成郡主交予的任务。”
“嗯,本郡主见你算是个识相之人,希望本郡主没有看错人。”由于身高的缘故,加上与生俱来的尊贵地位,夏纪芙其实高人一等,俯视着赵玉诚恳地脸容。
“民女知道,民女既然决定帮郡主,定竭尽全能,决不让郡主失望。”赵玉再次保证,语气顿了顿,“至于酬劳方面,希望郡主也能遵守诺言。”
“这个你放心,只要你能完成任务,本郡主不会亏待你!”
“那民女先谢过郡主。对了,郡主没其他吩咐的话,不如就此分开,民女平凡庸俗,甚不起眼,郡主却不同,郡主天生高贵,气质非凡,难免引人注意的。”
夏纪芙听罢,即刻心花怒放,不由对赵玉再审视了一下,这个低贱的女人,不但心思细腻,嘴巴还很会说话,看来,这件事完之后,自己可以可虑把她招纳在身边,总比那些没有用的丫鬟强。
狐媚的眼眸,半眯起,夏纪芙留下最后一句话,“那先这样,记住,本郡主会随时找你的。”
话毕,她转身离去,步履优雅轻快,可见心情大好,丝毫不受这令人厌烦的雨天影响。
赵玉则继续呆立,目送着夏纪芙在雨中慢慢远去,原本满面谦卑,此刻已经脸色沉着,遍布沉思,直至雨中那抹人影自视线中消失,她这才将药包揣进怀中,转首朝相反方向走。
她边走,边暗忖思量,雨点在渐渐减弱、变小,当她回到那座清幽雅致的屋子时,已雨过天晴,天高气爽,道道金光穿云破雾,直泻人间。
呆在屋里的,除了小虎,还有冷君柔。
小虎见到赵玉,迫不及待地跑过来,“娘,您终于回来了!”
“外面忽然下雨,娘被雨隔着。”赵玉冲他微笑,继续迈步,走向冷君柔,表情转为愕然,“姐姐,今天这么早?”
平时冷君柔也已然站起身,粲齿浅笑,“重要的事忙完了,我想起这两天甚少在家,都没怎么陪小虎玩过,便提前回来。”
“对了娘,干娘说下午要是不下雨就带我出街,她要给东西送给我哦。”小虎也插嘴,兴致盎然,小脸溢彩无限。
赵玉眼中疑惑顿时再起,又看向冷君柔。
冷君柔也继续淡笑,解释道,“我认小虎为干儿子,还没正式送他礼物,打算上街看看,最好能买样特别的东西。”
赵玉恍然大悟,连忙推辞,“姐姐客气了,姐姐能够不嫌弃我们,视小虎为己出,已是最好的礼物,真的不用再买什么。”
“呵呵,没关系,反正也是闲着,咱就去逛逛看。”冷君柔依然笑盈盈的,“除了小虎,我也要送点礼物给你呢。”
她还是为鹰那混蛋利用赵玉感到内疚,故想对赵玉补偿一下。
赵玉听罢,自然又是婉拒,但结果,还是妥协于冷君柔的执意之下,于是满眼感激地看着冷君柔,看着看着,眸色倏忽暗淡下来,露出淡淡的伤感和内疚。
同样微笑回望的冷君柔,留意到她的变异,出于困惑,又基于关心,不由询问,“怎么了,莫非身体不适?”
赵玉面色更加凝重,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冷君柔见状,内心更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能告诉我吗?看你的表情,似乎与我有关?”
赵玉还是静默不语,不过,已经点头。
冷君柔心头又是一颤,拼命思忖着,而后,迟疑地惊呼,“你还在为昨天的事纠结?”
这次,赵玉马上否认,“没,没有,不关那件事,姐姐叫我别放在心上,我便也不在意了。”
“那到底是什么?赵玉,你这样弄得我很焦急,心里很乱呀,不管这事难不难开齿,你还是赶紧说吧,早说,时候不早了,你要准备午膳了。”冷君柔想方设法,继续追问着,眉心微蹙,音量提升。
赵玉也再踌躇片刻,忽然支开小虎,“小虎,你先去院子玩玩娘要与干娘谈些事。”
小虎却不肯,嘟起小嘴道,“谈什么呢?为什么我不可以参与?感情娘亲还要劝干娘不买礼物给我?”
“呃,当然不是,我们要谈的,是大人的事,小孩不宜在场,明白吗?”赵玉连忙解释。
冷君柔见状,便也加入规劝,“小虎乖,听娘亲的话,先出去。干娘跟你保证,下午一定带你出街,一定给你买礼物!”
小虎又是撅嘴皱眉了一会,总算作罢,歪着头,两脚停停顿顿,迟迟缓缓,朝屋外走去。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迎着冷君柔极其迫切的眼神,赵玉容色凝重,将夏纪芙交代自己毒害冷君柔的整个过程述说出来,话毕取出药包,递给冷君柔。
冷君柔被惊震得目瞪口呆,接过药包检查观测一番后,俏脸更是倏然大变。 这个可恶的夏纪芙,每次都那么歹毒阴狠,先是用媚药,现在竟然换成这种。
“我不懂医术,故不清楚这具体是什么毒药,郡主只叮嘱我每天给姐姐服用。”赵玉继续告知,依然一副悲愁担忧状。
“是一种慢性毒药,平时看不出症状,久而久之,毒性慢慢侵蚀体内,开始发作,会导致终身不育,且提前衰老。”冷君柔也开始做声解释,嗓音透着浓浓的愤慨。
赵玉听罢,也花容失色,“想不到郡主这么毒!这对女人来说,比性命还重要呢!”
不错,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代,容貌和生育,更是七出中的首要,夏纪芙这样对自己,无非是因为鹰!
哼,她自己喜欢那禽兽,想为那禽兽生儿育女,自己可不稀罕!
不过,尽管如此,自己还是不能坐以待毙,自己的容貌体肤,是娘亲所赐,任何人都无权剥夺,这个心肠歹毒的夏纪芙,更是不可以!
“姐姐,姐姐……”赵玉蓦然的呼唤,把冷君柔从悲愤沉思中拉了出来。
看着忧心忡忡的她,冷君柔心澜起伏,由衷道谢,“谢谢你赵玉!”
赵玉则摇头,“姐姐对我恩重如山,我又岂能恩将仇报,我的命本来就是姐姐所救,如今还给姐姐也很正常,我死不足惜,只是小虎他……我答应郡主,是权宜之计,故我们还得想想办法怎么应对。”
赵玉说的不错,这个“毒害计划”,务必行使下去,不然,赵玉和小虎都有危险,再说,赵玉要是不实行,夏纪芙不甘休的话,会再找机会对付自己,与其这样,倒不如……将计就计!
想罢,冷君柔对赵玉交代出来,“这包药,我先收起来,至于你,郡主问起来的话,你就说已经按照她的吩咐,每天暗中给我服了药。”
赵玉听着,紧蹙的眉头总算舒缓些许,“姐姐这个主意不错,那么,姐姐到时候要乔装未老先衰了?这种药一般会多久出现症状?”
“大约一个月。”冷君柔如实解答。不过,她想到时应该不用乔装,因为,她打算在一个月之内就把夏纪芙一家击垮,毕竟,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
“对了,姐姐,这是要不要跟大哥说说?”
冷君柔定睛,应答,“嗯,我先想想。好了,这事先这样,你先去准备午膳,我们可以忍一时半会,小虎毕竟长身体阶段,不能饿着。”
赵玉颌首,提起菜篮,朝厨房走去。
她刚走几步,冷君柔忽然喊住,注视着她,再说一声谢谢。
赵玉樱唇一杨,回一个微笑,继续迈步。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冷君柔,整个空间变得更加清冷,她先是对着手中的药包凝思一会,然后回房,搬出夏宇杰给她带出宫的几本医书,快速查阅,找到某个答案后,去跟赵玉交代一句,“赵玉,我有点事得出去,午饭我不吃了,你和小虎先吃。”
赵玉正炒着菜,略感愕然,但也不说什么,眸光暗暗流动,若有所思地盯着冷君柔的背影。
离开家门的冷君柔,其实是去买一种解药。
赵玉的坦诚相告,令她万般感激和感动,可思来想去,她还是无法不做提防。
并非怀疑赵玉,而是担心事情会出意外,所以,自己最好预先服用解药,届时就算真的被自己猜中,赵玉禁不止威逼利诱,中途变卦,自己也不至于陷入危险。
既然老天爷让自己预先得知此事,自己就得好好把握机会,确保彻底脱离险境。
雨刚停不久,加上是午膳时间,街上的人还不是很多,冷君柔步伐轻快,低调而悄然,且不忘四处观察审视,买好药后,担心太快回家会引起赵玉的猜疑,于是雇了辆马车,到郊外走走,直至下午三点多才回家。
“干娘,您可回来了!”小虎箭一般的冲到她的跟前,小家伙一直惦记着某件事呢,吃完午饭后,觉也不睡就坐在这儿等。
冷君柔自然也记得此事,轻抚他的小头颅,先道歉,“小虎,对不起,干娘因为临时有事去忙,现在才回来,不过,干娘答应你的事不会变,干娘这就带你出街。”
赵玉也刚好从屋里面出来,冷君柔给她一个浅笑,“赵玉,你和小虎准备一下,我们出去。”
赵玉一副微愣的样子,“姐姐我们……真的还要出去?”
冷君柔放开小虎,来到她的面前,说的意有所指,“别这样,我们说好的,一切如常,就当做我没有得知此事。嗯?”
赵玉又是一阵沉吟,终颌首。
于是,冷君柔回房,把买来的药藏起,略微调整一下衣襟,出到厅堂,牵上小虎的手再次离开家门。
市集已经渐渐热闹起来,到处充斥流传着各种叫卖声,她们一行三人,慢悠悠地走在宽敞干净的街道上。
偶尔,赵玉会表现拘谨和忧心,而每一次,都是冷君柔用眼神暗示她,叫她淡定、镇定。
小虎也不时张嚷窜走,彼此间的古怪气氛,便也渐渐消除。
冷君柔先去玉器店,给小虎买了一块刻有他生肖的玉佩,为小虎戴上时,不由自主的想起尧儿,不觉又生伤感,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
然后,她另外买了一对翡翠手镯,分别给自己和赵玉,算是义结金兰的信物。
看着价值不菲的翡翠手镯,赵玉既高兴,又感动,对冷君柔投以感谢的注视。
冷君柔回望着她,这张酷似紫晴的面容,内心激情澎湃,在想眼前这个和紫晴一样拥有善良之心的女孩,一定是紫晴在天有灵,派来陪伴自己的。
接下来,她们继续闲逛,还买了一些其他用品,到家已经黄昏时分。
鹰还没有回来,晚餐只好由赵玉准备,冷君柔则趁空回房,先服下买来的解药,幸亏这药没有副作用,她大可当普通东西食用,不过,还是非常心急,要加快对付夏纪芙的步伐。
可惜,晚饭结束了,鹰还是没有回来,赵玉和小虎已经回房就寝,她也躺在床上,边思想,边继续等待,等着等着,沉睡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半夜三更。
她先皱眉沉吟少顷,随即下床,步出房间,来到右手边的卧室,发现房门已经下了闩,再也无法推开。
他终于回来了!
冷君柔心头一喜,迅速抬手敲门,可惜就没人应。
莫非,他睡着了?
冷君柔本打算暂且作罢,可是想起事情危急,加上担心他明天会不会又很早就出去,便决定进去把他叫醒。
幸亏她学过撬门术,不用多久,便能顺利进内。
房内竟然点着烛火!敢情他也需要亮着火光睡觉?
冷君柔打心里鄙视,继续蹑手蹑脚朝大床方向靠近,出乎意料的,映入她眼帘的不是他在帐内安睡,而是……他光着上半身,背朝外,盘膝坐在床中央,一股淡淡的白烟,缭绕在他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