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府三喜临门
又是一年春来到,暖风轻扬桃花红,黄鹂儿在林中笑弯了腰。庄严大气的北方庭院里模仿江南风光,开发出一片碧波荡漾的荷塘,周围柳树依依,波光里倩影窈窕。素怡姑娘来到清朝的二周年纪念日伴着春花在冬雪消融,嫩草吐绿的季节里来临。
不甚清晰的铜镜里倒影出一张圆润白皙的脸蛋儿来,鼓鼓的腮帮子上泛着健康的红晕,如同偷抹了大姑娘的胭脂般;黑曜石般的眼珠骨碌碌的灵活转动,疏淡的眉毛弯成月牙状;微翘的唇上是挺翘的鼻梁。镜中的小人儿屁股一挪,皱皱眉毛,肉呼呼的小手抬起,摸了摸几寸长的黑发,撅着嘴问道:“嬷嬷,额娘是不是还要剪我的头发?”
喜枝赶紧将象牙镂花小圆镜收起来,劝道:“姑娘听话。剪了头发还可以再长的啊。咱们这就收拾收拾去正房了。”
素怡老大不高兴,皱皱鼻子道:“嬷嬷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哄,我已经长大了。”因着李荣保夫妻的真心宠爱,她已经决定安心在清朝生活,把前世的记忆当成一场温馨的梦境。
喜枝给姑娘穿上夹袄——大红色的,没变过。喜枝满脸纵容的笑道:“奴才知道姑娘是大孩子了,还是最聪明的孩子。”
“嗯。”素怡满意的点点脑袋,道:“嬷嬷知道就好。”
二喜在一边忍不住笑意,“咯咯咯”的声音虽小,还是被素怡听见了。
素怡板着一张娃娃脸,奶声奶气又义正言辞,道:“喜庆不要再笑了,再笑就让你和大公鸡作伴去。”
二喜连忙稳住抽搐的脸部肌肉,响亮应是。
喜枝给姑娘戴上帽子,要抱着姑娘过去,被姑娘拒绝了。理由很是正经:“做女儿的去向父母请安,应带有足够的敬意。以前我还小就罢了,从今往后,我要自己走着去正房。”运动量太小,不利于骨骼发育。未免自己得软骨病,还是多活动的好。
喜枝无奈的看了眼主意极正的姑娘,道:“奴才听姑娘的。”
素怡满意的抬步走了,昂首挺胸,颇具气势——请忽略她因衣服太厚而步履摇晃的腿脚。二喜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弓着腰紧跟在姑娘屁股后面,以便随时接住姑娘歪倒的身体。不过,万幸的是,她们的担心多余了。
正房和东厢距离近,只需要穿过一条红漆绿瓦的回廊便可到达。平常人走一回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素怡咬着牙硬生生的把时间延长至一刻钟——中途扶着栏杆休息了两三次。心里暗忖,以后要多锻炼身体,她还想要多活个几年呢。
深深的呼吸一口清新冷凉的空气,素怡靠在栏杆上歇气。喜乐眼疾手快的拿了帕子出来抹了抹姑娘额头鼻尖冒出的细细汗珠。
喜枝看得怜惜,试探着问道:“姑娘,还是奴才抱着你吧。待会儿太太老爷看见你这样可不得心疼啊!”
素怡抬头望了望蓝天白云,摇摇头,道:“万事开头难。这回我一定要坚持走过去。不然以后就很难学会走路了……”
喜乐不明所以,道:“姑娘怎么能不会走路?小孩子长大后就能走路了呀。”
素怡的眼神晦涩难懂,像一谭深水。她也不解释,沉默不言的扶着栏杆往前迈步而去。
喜庆眼带谴责的看了眼小姐妹,碍于喜枝在场没有出声说她,只在心底叹口气。自家姑娘偶尔会露出一种看破世事的表情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喜枝才不管两个小丫头有什么想法,姑娘是她的主子,是她一把拉扯大的孩子,她对姑娘的感情比自己亲生的女儿还深,哪里有心思去考虑姑娘的反常。在她的眼里,聪慧早熟的姑娘是最可人的孩子。撇下二喜,她独自缀在姑娘后面,以防意外。
正房里的傅玉频频向外探头,眼露急色,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额娘,妹妹怎么还没有来呀?是不是迷路了?要不我去接妹妹吧。”
李荣保呵斥住儿子跃跃欲试的身子,道:“安静站着,你多大岁数了,眼见要去学堂里的人,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傅玉不敢造次,退回额娘身边,安静立好。钮钴禄氏等父子说完话才开口:“今儿丫丫确实来得晚了,让秀荷去看看吧。”秀荷极为机灵的往外而去。
李荣保表示赞同,道:“太太说的有理。”
钮钴禄氏轻笑一声儿,抿唇道:“老爷四月份要随驾去塞外吗?这次可要特别带些什么东西?”
李荣保朝上方拱拱手,道:“圣上每年都要奉皇太后去行宫避暑,今年如常。行礼包裹等物,一切皆按原例置办即可。”
钮钴禄氏考虑周全,道:“塞外的肉食不缺,却甚少蔬果,老爷不如带点晾干的果片儿,味道虽不怎么好,也能寥解燥意。”
李荣保颔首欲说什么,一边儿的傅玉却跳起来,高声道:“妹妹来了。”又“咦”了声,奇怪道:“妹妹是自己走来的么?”
李荣保夫妻忙转头去看。那个扶门而立,脸蛋绯红细细喘着气儿冲自己笑的不是宝贝闺女是谁。钮钴禄氏“噌”的立起来,走到女儿身边蹲下,语气不舍:“丫丫今儿怎么自己走着来了?”说着眼神凌厉的扫视了后面跟着的三人。
二喜缩着身子站在一边,太太发火很难见,却很可怕呀!喜枝躬着腰解释,道:“姑娘说要自己步行而来与老爷太太请安才能充分表现自己对您们的敬爱之情。”一句话说的无比顺溜,并未为自己开脱。
钮钴禄氏抱起女儿,轻柔擦去女儿脸上的汗水,道:“嗯。你们也别那么站着,去姑娘房里拿身衣服过来,我估量着姑娘的内衫怕是湿透了。”
喜庆道:“太太,奴才脚程快,这就去。”
钮钴禄氏点点头,吩咐:“秀荷去端热水来,我为姑娘洗洗。”脸还是绷着。
李荣保纠结在心疼与感动中——一边欣慰吾家有女初长成,一边替女儿的小胳膊小腿担忧,胡子都快捋掉几根。见儿子欲跟着妻子往里跑,忙道:“你跟过去做什么?一大早的就没见你看会儿书。”
傅玉这小子没有遗传到老爹对文化的热爱之情,偏跟三伯父马武有缘,十分喜欢舞刀弄枪。幼时便上蹿下跳,没有一刻钟安静的。三岁跟着老爹启蒙后,也没有改掉跳脱的性子。他呶呶嘴,不甘心的道:“我想去看看妹妹。”
李荣保是个真文人假武夫,做不来吹胡子瞪眼睛,抡起棒子拍儿子这等事情,只恨铁不成钢的道:“你的字儿可写完了,我要检查。”连自称都改了。
老爹生气的时候很威严,让傅玉小心肝一颤,道:“儿子写完了。正好带了过来,要给妹妹认认呢。”
小子还知道打亲情牌,又把女儿抬出来了,还是挺聪明的嘛。李荣保心里略有得意,他就说以自己和妻子的优良头脑,怎么会生出笨儿子来,原来这小子的心不用在正道上。脸上表情却极端严肃,训斥:“你的字还好意思拿给妹妹看?妹妹不笑话你!”
傅玉不服气,他本是从小被李荣保宠大的,后来妹妹出生后,他就没有地位了。他嘟着嘴,道:“妹妹怎么会笑话我?我,我以后会写好的!妹妹夸奖我才是!”
李荣保嘴角一勾,虎着脸:“那你把字写好了才拿来给妹妹看。别让妹妹跟着你学。”
傅玉垂头想了想,甚觉有理,道:“阿玛说的对。我还要多读书,给妹妹讲故事。以后,妹妹就会最喜欢我这个哥哥。”
傅广成在门口正好听到这话,问道:“小七要给妹妹讲什么故事呀?”
傅玉忙回身作揖,道:“小弟见过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四哥五哥六哥。”哥哥多了,真辛苦。什么时候他才能摆脱幺弟的命运啊?
兄弟几个一起给李荣保行拱手礼,那木都鲁氏和喜塔腊氏行福礼。
李荣保道:“坐吧。你们额娘给丫丫洗澡去了,很快出来。”
陆陆续续的有客人送礼到。钮钴禄氏很快给女儿洗好澡,换了衣服,把女儿放在自己床上,又揣了个汤婆子在铺盖里才放心。嘱咐喜枝:“好好照顾姑娘,我去招呼客人。”又让喜庆去厨房端煎好的姜汤给女儿服下,躺一会儿好发汗。她阴沉的脸被女儿童言童语哄了好久,才终于放晴。
喜枝三人躬身应了,目送太太离开。喜枝坐到床沿,略带责备道:“姑娘以后万万量力而行,这天儿还冷,又出汗又吹风的,恐感冒了。”
素怡乖巧的眨眨眼睛,道:“今儿日子特殊我才坚持的。嬷嬷别担心了,我不会感冒的。”她身体好着呢,自从出生到现在,小病大病统统远离。
喜枝皱着眉头道:“姑娘还小,身体要紧。”怕的是小病不来,一来就是大毛病。
素怡点点头,在暖烘烘的卧室里,眼皮渐沉,被喜枝托着身子喂下半碗姜汤后,就迷迷糊糊的入眠了。醒来的时候已是半下午,肚子饿得咕咕叫,用手摸了摸背心,果真见了汗。另一只手捏捏一旁的汤婆子,还是热乎乎的。她舔舔干涩的嘴唇,叫道:“嬷嬷。”
喜枝欢欢喜喜的过来,用手背试了试姑娘的额头,温度正常,忙按住姑娘欲起的身子,道:“姑娘等等,奴才给你倒杯茶润口。”
素怡慢慢饮了,问道:“嬷嬷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喜枝笑道:“可真不是大喜事儿么!奴才跟您说,今儿富察府可是三喜临门呢。”
“怎么个三喜临门法?”素怡喝下第二杯水,把杯子搁在一旁。
喜枝拍手道:“姑娘睡着了不知道,晚饭的时候,太太与大奶奶都对鱼肉有些恶心。招来大夫看了,说太太与大奶奶都是喜脉。加上今天是姑娘的生辰,可不是正好三喜么!”
喜悦惊喜的道:“嬷嬷说的可是真的?额娘呢,我要去看看额娘。”说着要掀被子下床。
喜枝忙给她换上温热的内衫,道:“姑娘别急,先把衣服换了。这件内衫汗湿了,穿着冷呢。”
素怡连声催促:“嬷嬷你快点。”
喜枝道:“好好好。姑娘别慌,太太就在隔壁呢。”
钮钴禄氏正坐在炕上和李荣保说笑,看见女儿小跑着进来,道:“丫丫慢点,当心些。”
素怡减缓了脚步,爬上炕,道:“额娘,你有小弟弟了么?”新生命的诞生是一种奇迹。每当看着孩子出生,她的心里总是充满了喜悦和希望。这就是她选择当妇科医生的根本原因。
李荣保一把抱起女儿,道:“宝贝怎么知道额娘肚子里的是小弟弟?”
素怡道:“我就知道啦。”直觉啊,女人的第六感,阿玛你不会懂的。
李荣保倒不深究,道:“丫丫喜欢小弟弟么?”
素怡脱口而出:“喜欢呀!”又贼兮兮的笑道:“阿玛,你相不相信,七哥会更喜欢小弟弟的?”
李荣保配合的问道:“哦,这是为什么?”
素怡挣脱阿玛的手,爬到额娘身边,眼神晶亮的道:“因为七哥以后就不是小弟啦。”
众人知道傅玉的小别扭,听了素怡的稚子之言,都笑了起来。屋子里一片喜气。
另一边,芷兰轩里的大少爷傅广成和大奶奶那木都鲁氏夫妻也是言笑晏晏,满心满意的盼望着肚子里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下午六点才开始码字。唔,下午有三节课,还被老师点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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