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及第那里知道,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楚楚提到的具有大智慧的村长,此人复姓公孙,单名一个龙字,其学识渊博,见多识广,被誉为“神算天师”。此人年少时曾在中州闯荡,不过此人淡泊名利、厌弃世俗,司马南多次邀请其为首席西宾均被拒绝,不久后便隐居了起来,世上鲜有人知其下落。
赵及第不知隐约觉得此人不简单,认为他或许能解开自己心中谜团,于是找到楚楚帮忙。
“刚才你说你们村长有大智慧,你快带我去找他!”
楚楚刚才见赵及第不理她,心中生着闷气,撇嘴道:“怎么,现在想起我了,哼,刚才还对人家不冷不热的,我懒得理你!”
赵及第无奈,只好道歉:“刚才是我不对,不过这件事情对我很重要,相信只有你能帮我!”
楚楚见赵及第这般口气,再大的气也消了:“那好吧,我这就带你去!”
渔村因火山多发的缘故,都将房子建在了山坳之间,离着湖水还有一段距离,房子之间散乱而不集中,楚楚带着赵及第东窜西窜,这才达到一个山洞门口。
赵及第吃了一惊:“原来你们村长是住山洞?”
楚楚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山洞是村长根据风水设计,是村里的祠堂,里面极为坚固,且冬暖夏凉。”
赵及第道:“你们不是渔民吗?怎会懂风水之术!”
楚楚摇摇头:“他可不是村里的人,和我们一族并无关系。只是十年前,他来到此地,击败湖兽,救了整村人的性命,大家这才推举他为村长,在村子里大家都极为敬重他的,待会儿见到他,你可不许乱说话,否则村里的人不会饶恕你的!”
赵及第越听越觉离奇,倒十分想见见这人的真面目。
两人小心翼翼地迈进祠堂宗庙,楚楚向守门的小童低声地说了几句,那老人即刻进去通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小童才缓缓出来:“村长应允了,你们进去吧!”
赵及第心想,这人好大的面子。再一看楚楚,却是毕恭毕敬,比起往日的精灵古怪收敛了许多。
两人在小童的引领下,缓缓走进祠堂内殿,再穿梭了几个殿宇,来到一间小屋。赵及第一路走来,觉得甚为惊奇,他万万也没想到这区区山洞里面竟然是别有洞天,料想设计者却非凡人。两人踏进客厅,只见一位老者盘膝跪坐在蒲团之上。老者面露微笑道:“赵公子,老夫已经恭候多时!”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神算天师”公孙龙。
楚楚见两人竟然认识,不由得有些惊讶。
“村长爷爷,你怎么认识大枣,而且你怎么又知道他姓赵?”
公孙龙笑道:“楚楚,你来了,好久不见,你倒稳重了许多,少了几分泼辣劲儿。”
楚楚瞥了赵及第一眼,羞涩道:“哪有,我才不泼辣!”
赵及第深施一礼:“请恕晚辈眼拙,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前辈莫要见怪!”
公孙龙笑道:“哪里,远来即是客,你们相识,皆因缘分!”
楚楚见两人相谈甚欢,心里悬起的石头总算跌落,又觉自己在此有诸多不便,于是施了个礼,退了下去。
赵及第道:“前辈似乎已经算准了我要来!”
公孙龙道:“这一切都是天数!”
赵及第绷紧神经道:“天数?前辈,不知你说的‘天数’为何物?”
公孙龙道:“天数也就是劫数,劫数所在,卦象所显,故能占卜耳!”
赵及第道:“老先生虽说得头头是道,但恕在下斗胆,命理之说委实不敢相信!”
公孙龙双眼坚定道:“既然不信,我就给你算算,敢么?”
赵及第淡然道:“那就请先生直言。”
公孙龙转着圈,将赵及第全身上下打量一通,皱眉道:“从阁下的面相来看,却是命犯孤星,注定孤苦飘零一生。”
赵及第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人怎么说得如此之准?转念一想,也许只是他顺口胡诌罢了。
公孙龙笑道:“我可没胡说,你的宿命却与一人相连,那个人也是命犯孤星,你们倒是极为有缘!”
赵及第道:“有这样的人?我怎么不知。”
公孙龙道:“这个问题就要问你自己了。”
赵及第不解道:“在下愚钝,还请前辈明示!”
公孙龙道:“此人便是抹平了你心中仇恨的那个人,正是这人,让你开始重新寻找正道!”
赵及第心道,莫非这个人就是李少白?可他分明已经被司马南杀死,怎会和我的宿命相连?
公孙龙却继续道:“中州在三个月后必将大乱,而能拯救整个中州的,也只有你和他!这是天数。”
赵及第惊恐道:“怎么可能?”
公孙龙道:“老夫一生预测无数,从未有一件事情算错。”
赵及第道:“敢问前辈,你是如何测算的?”
公孙龙道:“世界一切皆由金、木、水、火、土五类元素构成,任何事物的发展却依靠它们之间的因果关系,有因必有果,倘若测算仔细,任何事情都是可以预见的!”
赵及第道:“那按照你的说法,中州毁灭的‘果’又是缘何什么‘因’呢?”
公孙龙仰天长叹:“因大果大,两者相辅相成,因此要说起这因,还得追溯至一百年前!”
“又是一百年前?”赵及第更为疑惑。
公孙龙道:“不错,三月后的果正是百年前种下的因所孕育而成,不知道你可曾听到过丹霞峰血战?”
赵及第点头道:“当然,这个传说我在蜀山后山的石壁上也曾看过,说的是蜀山开派祖师徐伯阳的弟子剑神玄天宗率众击败魔教高手独孤云的事情,此役历经三天三夜,战至玄天宗和独孤云两人,最后独孤云这才败于玄天宗之手。”
公孙龙不屑道:“你们蜀山的石壁可真会讨巧。”
赵及第不解道:“此话怎讲?”
公孙龙神秘道:“因为只说了蜀山的丰功伟绩,却未曾书写背后不为人知的勾当。”
赵及第怒道:“前辈何出此言?请不要侮辱我蜀山。”
公孙龙摆手道:“其实独孤云和玄天宗都是徐伯阳弟子,两人是师兄弟!”
赵及第吃惊道:“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情?独孤云不是魔教妖人吗?”
公孙龙道:“所谓成王败寇,世间传言皆是由胜者所传,未必就是事实,因此也信不得,蜀山作为武林正道,对于江湖名望看得无比重要,怎会将事情的真相公诸于众?总不能承认自己出了个大魔头吧!”
赵及第急于知道答案,忙问道:“前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都听得越来越糊涂了。”
公孙龙道:“好了,看你这么着急,我也就不卖关子,就将整个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一百年前,中州大乱,诸侯割据,江湖之中也是众多派系对峙,中州之地一片混乱。就在此时,中州却出现了一个百年难遇的修仙奇才,千叶祖师徐伯阳,更让整个武林震惊的是他修成南华真人所著的《四象真经》,解开了里面的秘密,修得仙气,就离羽化登仙仅差半步之遥。而这最后一步便是要凑齐五灵石,但这五灵石是女娲娘娘炼石所剩下的唯一一块石头分化而成,要凑齐谈何容易。可就算如此,徐伯阳的仙术也已然登峰造极,也正是他,将蜀山一派推向了鼎盛时期。”
这些故事对于赵及第而言是耳熟能详,他在蜀山生活了十年,听过了不下百十次,因而对其极为熟悉。
公孙龙笑道:“看你的表情,似乎这些又是刻在蜀山的石壁之上了吧!”
赵及第惊讶道:“确实如此。”心想此人好生厉害,这蜀山石壁在后山,是门派中的机密,只有少数蜀山弟子才知道,可这偏远荒岛渔村的老者怎会知晓这一切。但转念又想,蜀山有不亚于千名弟子,难保人人都守口如瓶,因此流传出去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就算对方知道也就不足为奇。
公孙龙继续道:“徐伯阳有两大弟子,大弟子独孤云,二弟子玄天宗,玄天宗木讷老实,而独孤云则与之相反,个性刚强,机智过人。而从外表来看,玄天宗则长得极为普通,而独孤云更是俊朗不凡,风*流倜傥,故而徐伯阳尤为钟爱,决定将蜀山掌门和《四象真经》传授于独孤云。”
赵及弟仍是难以相信:“剑魔独孤云怎可能是徐伯阳的徒弟,这…这蜀山究竟还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公孙龙将拂尘一扫,道:“一百年前的中州,除了蜀山、昆仑等正道门派外,还有不少邪魔歪道,其中最为猖獗的便要数摩尼支那,也就是你们常说的魔教,那派奇邪无比,能迷人心性,不少百姓沉迷此教以致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摩尼支那虽然来自西域,可短短十年间就蔓延中州,当时蜀山作为天下正道之领袖,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徐伯阳派独孤云下山降魔,本欲望他立功后,自然而然地将掌门之位传于他,可没想到,没想到他下山后凡心大动,与魔教妖女白羽仙相恋,并一起上山盗走了《四象真经》和血凤凰。徐伯阳勃然大怒,一气之下,竟走火入魔,不出一年便郁郁而亡。”
“玄天宗在蜀山继任掌门后,将这一切都归责于独孤云,于是率天下英豪讨伐独孤云和摩尼支那,双方在丹霞峰大战了三天三夜,状况惨不忍睹。虽然玄天宗天资比不上独孤云,但后天更为努力,两人修为一直在伯仲之间,直至双方元气耗尽,身负重伤,这才被迫罢手。正邪两派也是两败俱伤,战至最后双方都是死伤殆尽。最后,能够喘气的除了玄天宗和独孤云外,还有一个八卦门的弟子,玄天宗发出盟主令,而让那名八卦门弟子偷袭独孤云,终于将其铲除。可叹独孤云惊世奇才,却命丧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后辈手中。”
赵及第疑道:“莫非事实竟是这样?可个中细节你怎会知道得那么详实?”
公孙龙却道:“你擅长推理演绎,不妨说说你的高见?”
赵及第心思缜密,听他这样一说,心中猜测,莫非是当年就是他杀了独孤云,但仔细打量,此人虽有白须,但年纪不过七旬,又怎会出生于百年前。
公孙龙道:“其实,杀了独孤云的后辈正是祖父。”公孙龙叹气道:“祖父曾说过,当匕首刺进独孤云心脏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独孤云嘴角上扬的微笑,也许活着于他也是一种痛苦吧!死,反倒是一种解脱!
赵及第惊讶道:“这,怎么可能!”
公孙龙道:“祖父在杀了独孤云之后,也自感危险逼近,所以找了借口,隐退了江湖。
这道理赵及第岂会不知,想那蜀山能够威震天下,七分靠打拼,三分靠名望,这名望不止对于蜀山,对任何门派都极为重要,甚至可以说是立身之本。而蜀山带领天下群雄围剿独孤云,若是让天下人知道独孤云最后是被一个小门小派的无名小辈所杀,那蜀山的威严何在?就凭此事,一旦传出江湖,蜀山必定会声名毁尽,乃至威胁百数百年的根基。他选择隐退江湖,必然也是为了明哲保身。
公孙龙又道:“果不其然,剑神玄天宗在回到蜀山后,就暗中派人劫杀祖父,幸好祖父他老人家福大命大,被两位大侠所救,这才捡回来一命。”
赵及第道:“前辈,你和我说这么多,究竟是为何?”
公孙龙道:“世间恩怨,皆是贪婪所起,以致因果报应,所谓众生皆苦,正是如此道理,然而世人都看不开,不能悟道,以致再起孽缘,祸乱众生。”
赵及第听这番说辞,半信半疑,他原本的人生目标只有复仇,半世活在复仇中,如今大仇得报,听了他这番颇有深意的话,更生几分感慨。
“前辈,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公孙龙道:“你身上肩负的使命,是阻止中州大劫。”
赵及第道:“且不论中州大劫真假,就算有,我又该如何阻止?”
公孙龙道:“很简单,只需去化解白羽仙的戾气即可。”
赵及第不敢相信:“什么?白羽仙?就是与独孤云相恋的魔女,她不是死了吗?”
公孙龙道:“当时蜀山围剿摩尼支那时,唯独没有见到白羽仙和《四象真经》,因而埋下了今日的隐患。”
赵及第有些困惑:“不可能,谁能活一百多岁呢?
公孙龙道:“赵少侠,你又错了,能活一百岁的大有人在,且不说昔日彭祖活了八百余岁,就说当今之世,幽冥鬼谷和断臂神丐都已不止百岁,况且摩尼支那有一奇书,名为《梵音那岐》,能够返老还童,白羽仙作为唯一传人,自然也习得那门神功,能活到现在也不足为奇。”
赵及第仍然不解道:“前辈,就算你说的是事实,那么白羽仙如果要复仇,早该动手,何必等到今天?
公孙龙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四象真经》不止是一部修行真经,更重要的是里面收藏了五灵石的秘密,也就是遁入仙道的秘密!”
赵及第道:“这怎么可能?不瞒前辈,四象真经确实是一部修为之书,在下曾练过,不过是召唤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灵兽的妙法,却没有其余的记载。”
公孙龙道:“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令是白羽仙故意将真经雕刻上去的,只不过只有少部分,且是真假拼凑而成,目的就是为了挑起中州骚乱,让大家相助争夺,自相残杀。”
赵及第陡然想起自己在修炼四象真经时气血极不畅通,原本以为是自己根基不牢,原来根源却在这里,如此修炼下去,定然会走火入魔而死,在午门时若不是李少白替自己挡下一掌,恐怕自己早已命丧黄泉。
“白羽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赵及弟道。
公孙龙道:“当然是集齐五灵石,修成仙道。”
赵及第道:“仙道?莫非仙道的传说是真的?”
公孙龙道:“不错,收集五灵石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环节是要等待‘天狗食日’,五灵石才会显灵气,练成仙丹,便可遁入仙道!”
赵及第道:“那前辈说的三个月后,那莫非就是百年一遇的天狗食日?难怪白羽仙要等上一百年才动手!”
公孙龙道:“正是如此,以你的聪明才智,再联合有识之士,一定能阻止这场浩劫!”
赵及第道:“恐怕要辜负前辈的期望了,及第大仇已报,心愿已了,此刻活着或死去对我都一样,这事件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我留恋!”
公孙龙道:“仇恨未必是坏事,它能让你去历练,由仇起到仇灭,这一过程能让你看破世间恩怨,此刻你心中渐生悔意,说明你已悟道,此道非仙道,乃仁道,上天早已安排人助你一臂之力,你的‘道途’并不孤单!”
赵及第道:“那人到底是谁?”
公孙龙道:“事不可做尽,话不可说尽,一切皆在一个‘缘’字!”
赵及第道:“感激前辈点拨,对及第而言如同当头棒喝,在下明日就出去阻止白羽仙!”于是三拜九叩,退了出去。
翌日,祠堂管事起早去服侍公孙龙,敲了半日门也无人回应,撞了进去才发现原来公孙龙早已气绝而亡,不过面容安详,全无一丝遗憾。书桌之上放着一封遗笔,内容大概为功德圆满之日,便是驾鹤西去之时,望村民切莫悲痛!
赵及第这才明白公孙龙所谓的神算,不过是数十年如一日对摩尼支那和中州各派的研究,而在神武门救下自己的也必定是公孙龙。赵及弟自知责任重大,辞别了楚楚,赶往了中州。
赵及第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蜀山。
云中子正在闭目养神,突见有人推门而入,而那气息又极为熟悉。“及第,是你么?”
赵及第脸色隐晦,步履沉重。“是时候解决我们之间的恩怨了。”
云中子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只是来得太快,有点令他措手不及。“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不错,当年是我误杀了令尊!”
赵及第攥紧手中的剑,强抑怒火道:“那为何还要收留我?难道不怕我找你报仇么?”
云中子道:“为师自小蒙受祖训,以道中君子自居,不容人生有半点污点,然而十年前在赵家庄,本意是为了保护赵家上下,却不料在慌乱中误杀了你爹,恰好又被大师兄元华子看到,我求他不要将此事对外泄露,然而他却非常固执,一定要将此事公诸于天下,无奈之下我才偷袭了他。哎,本来是为了抹去人生污点,却不料一错再错,最终铸成大错。这十年来我一直活在内疚当中,多少次在噩梦中惊醒,我收留了你,也算是在为自己赎罪!”
赵及第道:“想不到你竟是个爱好虚名的伪君子,真是可悲!”
云中子道:“及第,我可以自行了断,但是请不要将此事告之天下人,看在为师养育你这么多年的份上,让师父留个好名声,行吗?”
赵及第怒而不语,一剑斩断木桌,冷道:“你我师徒就此为止!”
云中子顿时满脸羞赧,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