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刻意拖延,留着袁别鹤又问又听,足足半个多时辰后,才笑吟吟的道:“今儿本宫累了,想歇一歇,狩猎之事,明日再提吧。”
说着就要打发袁别鹤离开,采蓝忙道:“小九这是头一回来别院,烦请袁统军顺道带他出去。”
袁别鹤正要点头,元秀却摇着扇子,笑吟吟的道:“狩猎时只得于文融一个内侍伺候难免不便,小九就留在别院帮于文融打一打下手罢。”
“阿家,郭旁打理别院甚是有序,奴与采绿可以轮流陪伴阿家出猎,另一人留守别院。”采蓝原本因燕九怀在玢国公府时曾助元秀避开了贺夷简,对他戒心还不算重,自上回他潜入珠镜殿捏伤了元秀的手腕,对此人便提防万分,今日听说珠镜殿叫小九的内侍时就怀疑了,只是被元秀眼色所阻止,后来见到是他扮成了内侍进来,若不是元秀及时飞了个眼刀,早就跳了起来叫袁别鹤拿人了,这会见元秀居然还要把袁别鹤打发走,岂有不急的道理?
元秀摇着宫扇,慢条斯理道:“你们两个不怕辛苦?”
“服侍阿家是奴的本分。”采蓝与采绿异口同声道。她们正以为元秀就要顺势打发了燕九怀,却见后者垂手侍立,嘴角却微微而笑,似乎带着一丝讥诮,便听元秀含着笑意道:“但于文融有时候也要回长安跑个腿,留下小九多个人使唤,这别院也不是没地方养他。”
袁别鹤对珠镜殿的宫人并不熟悉,只当燕九怀当真是元秀身边的内侍,内侍不比宫女那样需要避讳,他倒是光明正大的打量了几眼,心里已经认定了这是珠镜殿的宫人之间争宠,便一声不响的站在旁边。
听出元秀竟当真要把燕九怀留下来,采蓝急得差点没当场跳脚,顾不得礼仪,低叫道:“阿家!”
元秀嗯了一声,转头对袁别鹤道:“袁统军,时候不早,该用午膳了罢?”
袁别鹤巴不得早点脱身,连忙拱手告退,也不管采蓝在后面叫着自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暗暗抱怨采蓝糊涂,珠镜殿的宫人争风,自己一个外朝禁军统军怎么插得上嘴?何况还是当着元秀公主的面?
只是他想到了采蓝一意阻止那内侍小九留下,又回想起那小九容貌俊挺,联想起来梦唐公主们一贯的作风,禁不住想歪了……权衡片刻,袁别鹤决定立刻回去飞书长安,将此事向丰淳禀告,若那小九真是内侍,元秀公主年纪也差不多了,做些假凤虚凰之事原也算不得什么,但若元秀公主是将好好的少年郎打扮成内侍,公然带进别院里厮混,日后闹出事情来,丰淳震怒下来,他可是首当其冲!
竹楼这边,眼见袁别鹤忙不迭的跨下竹梯,采蓝再也按捺不住,腾的跳起:“奴去请大娘过来!”
她话音刚落,便听燕九怀讥诮一笑:“难怪公主老是被我威胁,原来公主连贴身宫女都压制不住,由着她们指手画脚?”
“你不必挑拨离间。”元秀在几上轻叩了下,采蓝和采绿都狠狠瞪了眼燕九怀,方忿忿的住了声,只听元秀慢条斯理道,“于文融就住在了旁边最外面的小竹楼里,你与他同住,若本宫这里有什么异常,你可来得及察觉?”
“这个自然。”燕九怀傲然道,“我可不是方才那位袁统军!”
“袁统军与轮值的禁军皆住在了那月洞门外修竹林的小屋里。”元秀冷哼了一声,“他是当初先帝为今上挑选的侍卫之一,你当会比你差多少?”
燕九怀眯着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内侍袍服:“我想,我需要换件衣服……”
“这可不行!”元秀淡淡的看着他,“你进别院来的身份,是内侍小九,原本,你虽然未到留髯的年纪,但容貌偏于英武,已经是一个漏洞了,若不着内侍之服,这些禁军,背后还不知道会议论些什么?这样的话,和你直接住进来,又有什么两样?本宫可不想因你而成为长安坊间的热议!”
“……这么说,贵主之前说内侍服只需穿这一次,是骗我的?”燕九怀声音陡然一冷!
元秀慢条斯理道:“本宫怎么骗你了?本宫说的是一次……就是你得了秋十六娘之命,前来保护本宫的这一次,又不是说,穿今日这一天,或者穿进别院来这一回,燕小郎君书读得不多,本宫还记得,当初你连致仕是何意,都曾请教过本宫的,也难怪会理解错了,只是燕小郎君当时不向本宫问清楚,如今,又怎么好意思来责怪本宫呢?”
她说得理所当然,燕九怀眯起眼看了她片刻,杀机森然,采蓝与采绿皆是紧张万分,若不是此刻楼中只得她们三个女子,而又见识过燕九怀的手段,担心他伤到元秀,早就恨不得出声喊叫了,只是元秀却神色平静,慢悠悠的喝着盛在琉璃盏内的酪饮。
半晌,燕九怀却没有出手,而是走到方才袁别鹤所坐的月牙凳上坐了,随手拿起旁边盛着酪饮的细颈白鹤衔芝广瓶,翻起一只琉璃盏,自己倒了些,尝了一尝,有些厌恶道:“太甜了!”将琉璃盏放下,哼了一声,道,“念在十六娘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这次!”
元秀听了,玩味一笑:“这句话应该本宫来说才对。”
见燕九怀皱眉,元秀也收了笑容,板起脸,一字字道:“昨日说好了的,叫你自称平津公主遣来,你偏生报了本宫的珠镜殿,究竟是什么用心?”
“平津公主如今远在封邑……”燕九怀才说了一句,就被元秀不屑的打断:“燕小郎君这理由寻得好生可笑!平津公主为什么去封邑满长安的人都知道了,要不是迫不得已,本宫的大姐又怎肯舍弃了长安繁华?这会打听到本宫到别院避暑,送些瓜果请本宫代为说情正是人之常情,而且大姐她人不在长安,你不说自己究竟是长安公主府这边的内侍还是封邑那边过来的,就是有心人去查,一时间也查不出什么不对来。你倒好,直接说是珠镜殿,袁别鹤但凡有三分精明,修书一封回长安,一问便知真假!”
她越说越是冷笑出声,捏着宫扇淡淡的道,“你起手就这样坑了本宫一把,居然还要说不与本宫计较吗?”
这回换了燕九怀气定神闲道:“我生长市井,与高门大户素不相识,就算公主回了宫,我自回坊间,也未必有人能认出我来,珠镜殿有没有一个叫小九的内侍,或者少了一个人,对公主来说问题很大么?”
“与燕小郎君从前打交道的经验告诉本宫。”元秀眯着眼,淡淡的道,“燕小郎君绝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这一回,更让本宫确认了这一点。”
燕九怀皱起眉,面有不悦之色,却见元秀转头对采绿道:“用过了午膳,就将本宫今早写的信送出去吧,记得你亲自去,别忘记换一换装扮。”
采绿点头:“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