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高台上的火炮都是轻型火炮,主要是为了防范模范军的热气球,角度都摆的不对,都是朝天冲的,哪怕乌真超哈的炮手一时半会间也很难真正调整对,准头都不太好,很难对模范军造成真正的杀伤。
而有这道宽阔土墙与壕沟的遮蔽,再加之诸多沙土袋堆积的简易工事,模范军儿郎们有诸多藏身的地方。
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模范军已经在第一道土墙附近站稳了脚跟。
这让这些高台上的清军都开始慌了。
他们的这些破火炮,真的是送给模范军、模范军都不要,许多甚至是十几乃至二十几年前的老古董,新造的半数都不到。
然而对大清国而言,这些火炮却都是‘保命’的利器,怎么可能丢弃?
很快!
他们的战阵中迅速顶上来一大波各旗人马,两黄旗和两白旗的精锐都不少,许多人只遥遥看一眼便能看出是真满洲,急急的掩护着这些火炮和炮手往后撤。
看着这一幕,徐长青嘴角边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大清国此时看似是占据了江北的大片河山,可山陕、包括中原许多能源区域都没有彻底掌控,更别提是利用了。
洪承畴,范文程,包括索尼,宁完我等人,玩阴谋诡计的确各个都是行家里手,但搞经济,他们显然不是个!
若不是有那些晋商的老关系撑着,他们连这些火炮都造不出来,乃至冷兵器作坊原料都不够用。
历史上,大清国的经济真正开始恢复、发展,得等到顺治七八年,乃至十字开头,在真正稳定了大局、许多汉人精英铁了心加入之后,这才是走上了轨道。
可此时,大清国最为擅长的抢劫活计,都被徐长青堵的七七八八了,又谈何其他?
“万胜!”
“万胜……”
看到清军炮台上的人手都开始退却,海城城头,模范军战阵,到处都传来更为肆意的兴奋欢呼声。
吴三妹、朱媺娖、柳如是等女都是喜极而泣。
便是一直强撑着‘大妇’风范的李幼薇眼圈也直发红,拼命咬着银牙不让眼泪掉下来。
真正处在这硝烟鲜血飞溅的战场上,她才是明白,海城现在安稳的生活,来的到底是何等不易。
哪怕此时模范军打了胜仗,却至少付出了大几百人的性命,这一切,都是人命换来的啊……
“长青,为何要把这土墙拆碎,现在这个节骨眼,有点着急了吧?万一鞑子不肯吃下这暗亏,要夜袭……”
这时,吴襄来到徐长青身边,低低的提醒道。
徐长青一笑:“无妨。岳父。我还怕他们不来呢。不过,他们应该没有这个胆子。”
吴襄眉头顿时微微皱起,已经抓到了什么,却还是差了一根线,不能完全通透。
看吴襄愁眉苦锁的一时开不了窍,徐长青又笑着解释道:“岳父,您是前辈,应该知道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与其始终得提高警戒,就生怕鞑子摸上来,何如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更容易上来?”
“这……”
吴襄终于反应过来,指甲都掐入到了肉里,心中不由连连苦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是老一套思维,以模范军的火力规模,只要处在攻势范围内,又怎怕鞑子偷上来?
真的是就怕他们不来啊!
他们今晚只要敢偷过来,徐长青不用多了,只要能再搞个百多级、乃至是几十级真满洲的首级,便足可以宣布大胜,对各方交代了……
……
随着模范军的前沿战阵逐步稳固,清军的许多高台也被拆掉,暮色也悄然降临。
以海城为核心,无数旺盛燃烧的火堆边,到处都是模范军儿郎大口喝酒吃肉、大声说笑的身影,恍如完全不在意清军主力就在身边。
而不到一里之隔的另一侧,清军战阵中火光虽是也颇为旺盛,却是极为的安静。
许多汉军旗奴才就像被抽干了精气神,三三两两的汇聚在一块,都在闷头发呆。
许多桀骜的真满洲也没了往日的锐气,不是缩着抽着旱烟下神,便是低低的啐骂着什么。
直到火兵们终于做好饭,庞大的营地内这才有了些许生机。
但旋即便是一阵低低纷杂的躁动。
这人和人,差别着实有点太大了啊……
模范军战阵那边,明显人人有酒有肉,端的是一个畅快,可他们大清国这边,却是只有干饼、粗面馒头、青菜叶子、以及破咸菜和稀粥……
“艹他娘的,模范军这些狗杂碎吃的啥,怎么就这么香呢?”
“这不废话吗,他们靠大海,肯定是吃鱼啊。听说那位海城侯爷当年有个大机缘,认识了一位老厨子,老厨子很会做鱼,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小鱼羔子也能做的鲜美无比……”
“王大膀子,你他娘的眼瘸吗?这帮模范军的狗杂碎可不只有那什么酥鱼,听说,他们还有鲸鱼肉吃。我滴个亲娘那,听说一头鲸鱼比小山还大,那是神仙都吃不到的肉哇……”
“艹,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咱爷们跟着大清国是想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到现在,只能看着这帮狗杂种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啊……”
“哎,这天杀的日子是没法过了……”
有真满洲主子坐镇的地方,诸多汉军旗奴才还不敢太直白的议论,可在没有这些主子们坐镇的地方,许多人已经按耐不住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民以食为天。
仓禀足而知礼节。
饱暖才可思淫.欲。
徐长青这小手段看着是不太起眼,效果无疑却非常之好,清军中的诸多虐气,不自禁便开始升腾起来。
短时间或许还动摇不了大清国的根基,但,只待时间流逝,这种效果必将滚成雪球!
“阿哥,不能再这么搞下去了!若是不能尽快振奋军心,恐真要出大事情那!徐长青这狗尼堪太歹毒了,这是要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啊!咱们必须得尽快想个办法,至少要先锉掉这帮明狗的锐气……”
多尔衮此时根本就没挪地方,一直处在高台上,居高临下的俯瞰全景,刚刚巡视营地的多铎快步跑回来,心急火燎的道。
双方伙食的巨大差异,他都不好弹压底下的奴才了。
这种时节,稍有不慎,那便是大凶兆!
多铎脾气虽是有点火爆,但他可不傻,相反,此时这种状态,他比平日里还要更清醒许多。
华夏自古就有‘命数’之说。
不得不说,老奴的这些骨血,真的就几乎没有废柴,而且不但不废柴,反而每个人的底子都是不弱。
反之。
大明这边……
诸多大宗室真的跟‘两脚羊’也没什么区别……
多尔衮此时也极为冷静,完全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程度,英武的脸孔恍如被千刀万剐后、又一丝丝的重新雕刻出来。
他缓缓点了点头,“十五,不要着急,先喝口水歇歇再说话。天无绝人之路!咱们现在受点委屈,倒也不是坏事,咱们可还没输呢!”
“哎!”
多铎狠狠叹息一声,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圆墩子上,招呼奴才给他们哥俩烧水做饭。
看多铎逐渐沉静下来,多尔衮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这会儿工夫,他一直在复盘刚才的战事,举一反三,并且不断换位思考,揣摩徐长青的思路。
今天此战,徐长青俨然不是真的搏命,而是非常精妙的取巧了。
先以一个点为支撑,下大力气拿下来,以儆效尤,从而直接带的大清国整个防线都出现问题。
仔细想,这招其实并不高明,甚至还有点幼稚乃至危险。
可偏偏徐长青就是给做成了!
而且做的十分漂亮!
为何会这样呢?
多尔衮咬了咬满是苦涩的舌头,眼神逐渐凶狞!
徐长青之所以敢这般放肆,关键核心还是他够有底气!
模范军不仅在火力上比大清国更为先进,无论军容军貌也绝不是普通明军可比!
真的是犹如当年戚继光的‘浙兵’一般,‘千万人如一’,又‘如臂使指!’
身为大清国的嫡系王族,当年,沈阳城外,浑河畔那一战,多尔衮可是亲身经历的。
秦良玉的‘白杆兵’还好说,他们八旗大兵主要是有些不适应这些少数民族的武器和战斗模式,适应了之后,绝对不虚,只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而已。
可浙兵!
现在多尔衮都能记得当年的场面!
他娘的简直跟一群石头人差不多,进退有序,又悍不畏死!
若不是当时的抚顺驸马李永芳机灵,重金买通了沈阳城头上的炮手,用红衣大炮偷袭浙兵得手,大清国恐怕根本就到不了现在的基业。
而眼前的模范军,绝对比当年的浙兵还要更强!
尤其是徐长青本人……
徐长青的那种狠辣与让人难以琢磨的飘逸,恐怕戚继光在世也得甘拜下风。
其实,就算戚继光在世,他们大清国也完全不怕,对付这种纯粹的武人,先祖完颜家早已经有了教科书般的操作,从内部搞他们就行了。
问题是徐长青比之戚继光还要更难对付太多!
他们大清国就算想走大明的‘内部路线’,一时半会间也很难真正伤到徐长青,因为徐长青完全是个独立的个体,山东几乎就是他的私产……
思前想后,多尔衮郁闷的发现,徐长青简直就像是完美无缺的存在,根本就无懈可击……
这时,奴才已经做好了饭,小心的端过来。
却早已没了正常时的丰富,只是几张羊肉饼和几盘青菜。
哥俩相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闷头吃起来。
不过吃着吃着,食物的热量涌入腹中,多尔衮略有冰冷的身躯逐渐开始恢复,思维也开始变的敏捷起来。
就算短时间动不了徐长青的根基,但‘南明路线’还是要走的!
此时,其实南明的小皇帝就已经非常忌惮徐长青了,反对徐长青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们大清,只需更精密的添把火,让这种忌惮变的更纷杂,便能消耗掉徐长青大量的精力,乃至运气好,他们说不定还能把徐长青直接做掉。
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