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25

晚上九点, 时间尚早。这座宁静而又繁华的城市才刚刚开始夜生活。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不少穿着淮城私立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走着,大家不约而同地讨论着今晚的表演。

言序和冬东走在学生人群中, 并不起眼。刚才离开学校的时候时间很赶, 冬东没能换上自己的校服, 只能把宽大的秋装外套穿在身上, 大大的衣服盖住了美好的身躯, 仅仅露出一双直白的长腿。

她不善言辞,和言序走在一起也只有沉默。两人沿着大马路走着,身边的同学逐渐散去, 不远处的那栋筒子楼,就是冬东的家。

那栋楼很旧, 楼梯上的灯常年不亮, 生锈的水管时常滴着水, 楼道不远处便是几个巨大的,脏乱极了的垃圾桶, 垃圾桶的外壳沾上了黑漆漆的,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不用靠近就闻到阵阵恶臭。

距离那片贴着贫民住的地方还有五百米,冬东果断地停下脚步。

“言序,我家要到了。你回去吧, 今天谢谢你。”女孩的眼神阴沉的, 不再像舞台上的她, 那样热情, 光芒四射。

言序对她的忽然转变有些摸不着头脑, 抿了抿唇有些紧张。生怕自己说出让她不开心的话:“我还是把你送到家门口吧?这里看着不太安全。”

这条巷子路灯都比外面昏暗,黑漆漆的, 偶尔还会窜出一些奇怪的小动物,指不定是夜猫或者是老鼠。

言序从小就在装修高档,环境优美的高档住宅区长大,什么时候见过这样脏乱的场景,一时间难免会有些嫌弃。

冬东看他坚持,咬了咬牙,声音恼怒极了:“我家在前面那栋又破又旧的楼,你可以安心回去了吗?”

她的声音有些大,把胆小的言序实打实地吓了一跳。

“那,好吧。”言序看她情绪不对,不敢再追问下去,只懂转身慢慢离开。

走到巷子口时,言序忽然想起自己的包里还装着冬东换下来的校服,刚才迟朝把东西给他的时候就顺手塞进书包,知道现在还没把衣服还给主人。

别无他法,言序只好原路返回。

……

冬东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三楼。这栋破旧的筒子楼里一层住了两户人,她刚推开那扇掉漆的大门,迎面而来就是一只男人的拖鞋。

瘫软在客厅椅子上的中年男人红着脸,眼神迷离,醉醺醺地站在门口的冬东吼:“怎么,现在舍得回来了?”

站在门口的冬东抖了抖,不敢说话,秉着气用眼神向坐在小板凳上的母亲求救。

坐在小板凳上的女人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眶红红的,眼睛里的无能为力让人感到心寒。

“看你妈干嘛?怎么不看老子?”那个叫冬明的男人拍了一巴掌,那张摇摇欲坠的茶几晃了晃,连同着桌上放着的平板电脑也晃了晃。

看到那个熟悉的平板电脑,冬东眼睛瞪了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早已喝酒喝得神志不清的冬明大笑着,看着门口的女儿如同看见死神般的表情,心情大好:“知道自己错了没?这个东西,谁给你的?”

平板电脑被他拿起来又放下的,“啪”的一声发出巨响,冬东听见这声音心头一跳。

“我……”冬东站在门口不敢向前,想辩解却觉得一切都是徒劳。

冬明看她这样的表情觉得好不够,拿起旁边的烧酒瓶子喝了一口,哐的一下把酒瓶放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冬东走去。

男人猩红的眼眶里写满了疯狂,扫到她那裸露在空气中的双腿,那些被压抑的疯狂全数崩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扯进客厅,指着她的大腿怒吼:“你他妈这么晚不回家,是不是跟你妈一样要去当□□?果然,□□生的东西,还是□□。”

听到男人这样骂冬东,坐在小板凳上温顺的陆灵芝也炸毛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撕心裂肺地对他说:“冬明你是不是男人啊,这么久以前的事你拿出来说?如果你有本事我要去做那样的工作吗?到底是谁的问题啊!”

冬明醉醺醺地对冬东甩了一巴掌,冬东没受住这样的力道,“蹬蹬”往后退了两步,哐地一下砸在了门板上。

巨大的吵闹声惹来邻居的不乐意,隔着墙大喊:“大晚上的让不让人休息了,要吵明天再吵啊。”

冬明摇晃着朝陆灵芝扑了过去,伸手就像去掐她脖子,癫狂般的举动一下子把冬东吓在了原地。只听见男人怒吼:“你现在是嫌老子没钱了,以前你跟我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说只要老子就行了,你他妈当初说的是狗屁吗?”

陆灵芝被他掐着脖子,秀气的脸蛋瞬间涨红。眼神绝望到了极点,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声音反抗:“当初你也说爱我的,可是呢?”

源源不断的泪珠从眼角滚落,短暂的缺氧让她眼前开始发黑。男人手上的力道依旧没有卸去,带着决然。

反应过来的冬东冲了上去,对着男人的背一顿狂轰滥炸,眼泪浸湿她的眼眶,绝望地大叫:“你放开我妈!你放开她!”

冬东从未如此狠一个人,狠到巴不得他死。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给予了她生命,也把她推向了地狱。即使她没有拥有别人幸福的家庭,她可以忍受。即使她没有美丽的公主裙,她也没有关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最后一点的温暖他都要把它摧毁。她不奢求自己的人生能一帆风顺,但求求上天,让这个如恶魔般的男人消失吧。

冬东黑暗地想着,如果这个男人能消失,该多好啊。

视线内,茶几上放着的水果刀一闪而过。冬东往后退了两步,轻轻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

背对着她的男人依旧骑在女人身上,双手掐着她的脖子,用力摇晃。嘴里还念念有词:“都怪你,都怪你让老子被指指点点。你这个□□,我们一起去地狱吧。”

被掐着脖子的女人已经脸色苍白,眼睛瞪大,瞳孔有轻微的扩散,挣扎的双手也渐渐地垂了下去,周身被死亡的气息笼罩着。

陆灵芝的意识开始涣散,有人说,人在面临死亡前,以前那一幕幕的记忆就会在自己眼前闪过,她看见了谈恋爱的他们,她看见了冬东出生的时候的他们,那时候的他们,多开心啊。

……

言序沿路返回,心脏跳得极快。刚走到冬东说的那栋楼前,就听见三楼传来吵闹声,还夹杂着怒吼和尖叫。他倒吸了一口气,赶紧跑上楼。

一家人的吵闹声已经引来了楼上一些住户的惊觉,大家不约而同地打开了门,伸出脑袋在门外打探。

等言序赶到冬东家时,就看到冬东手中握着一把水果刀,怨恨地看着背对着她的男人。他赶紧冲了过去把人抱住:“冬东不要!”

手中的水果刀应声而落,“哐当”一声寓意着这场闹剧的落寞,或又是另一场闹剧的开始。

楼上的住户下来,看到此时此景,尖叫着要报警。

“疯了疯了,这家子该怎么办哦!”

“这男人杀人了啊!平时看他在家混日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个女人死了吧?眼睛都翻上去咯。”

住户的讨论声七嘴八舌地吵着,言序只觉得自己怀里的女孩一直在抖,而他能做的只有紧紧抱住她。

“没关系的冬东,一切都没关系的。”

肉嘟嘟的大掌捂上她的眼睛,声音哽咽着说:“冬东,不要看。”

如梦初醒的冬明这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被酒精控制的大脑慢慢运转了起来。只见他站在原地慢慢转了一圈,眼神呆呆的。其他人看他这样子也不敢轻易靠近,只能紧张地站在门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冬明转了一圈,视线又落在了陆灵芝身上。声音沙哑地说:“我杀人了?”

男人举起自己的双手,不确定地翻过来又翻过去。忽然踢到脚边的水果刀,他愣了愣,慢慢弯下了腰把水果刀捡起。

其他人看他这疯狂的样子,顿时又尖叫了起来。有大胆的男租客冲了进去拉着言序把两个小孩带到门外。

冬明刚清醒的神志又开始糊涂了,握着水果刀的手慢慢落在了脖子的大动脉处,手腕用力,鲜红色的血如破洞后的水管,蜂拥而出。

抱着冬东的言序下意识把人抱得更紧一些,自己闭上眼不去看那血腥恶心的画面。

饶是大人,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场景。短短几分钟内,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大事。

闻讯赶来的警察一进屋,就看到骇人的画面,赶紧封锁现场,叫来法医。把人带到楼下,一一进行笔录。

这期间,冬东一直揪着言序的衣袖不敢松开,如溺水的人在漂浮中抓到了一块浮木。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唯一能依靠的人,是那个整天说错话的胖子。

我们时常抱怨命运弄人,可命运又何尝不是在指引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