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渐渐地,我快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从恶梦中醒来,从最开始的害怕,慢慢的变成习惯,如果今天没有做同样的恶梦,我反而会觉得不习惯,可是能怎么办呢?我别无选择。

有时候,我就会想,人们不是说上帝很公平吗?那为什么我一定要在这冷冰冰的医院度过余生。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上帝本身就很公平,有的人得到了一些东西,自然也要付出一些东西,比如说,生命。

从生病开始,我不记得自己已经在这间病房待了多久,一年、两年、三年甚至更久,我厌烦了这个地方,可是我却不知道,未来还能够在这里待多久,也许一天、一月、一年,这又是多么奢侈的,我早就不愿去想这个问题。

现在我在想,怎么能从这群病态的医生和我那尊贵爸妈请来的高级护工手中逃出去,哪怕一个人偷偷的躲在草地上看看夜空,看看星星,但那对我来说是多么的遥不可及啊,比星星离我的距离还要遥远。

今天,是不是又要化疗?明明没有用,为什么我还要不停地承受那些不必要的痛苦。爸妈有多久没来看过我了,他们早就放弃我了吧,不然怎么会那么久都不来看我?

“小白,你下午有一次化疗,咱们早餐多吃点,不然中午不能吃,下午你会很快就饿的。”高级护工自顾自的在一边说着。对了,她叫什么来着?施玉?怎么我老是记不住她的名字呢。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记住,因为我会嫉妒,对,肯定是这样,她怎么能拥有那么多的活力,朝气蓬勃,却不停的在我这个将死之人面前晃来晃去。

啊!我记得前一年,她刚来那会我还会朝着她发脾气,我讨厌她,不对,我讨厌她身上的活力,但是,现在,我居然连骂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不想理她,却还是拿勺子,一勺一勺地往自己嘴里送,哪怕明知道自己吃了又会吐掉,也不介意,我就是不停的吃,我害怕极了在手术台上冰冷的感觉,更害怕神经上传来的剧烈抽痛的饥饿感。

最近我吐的很厉害,每天都有两个小时要输营养液才能维持现在的身体,勉强不会因营养不良而变得骨瘦如柴。不过,我真的很瘦了,几乎没什么肉。忽然间,我特别想笑,想起了海贼王中刚上船的那个骷髅男布鲁克,我想我是不是快赶上他那样了,但是,我却好羡慕他,至少他没有病,没有跟我一样的病。

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很快五六个小时又过去了,是不是我要进行化疗了?我开始发抖,全身冰凉,从心里寒到了全身,蜷缩在被子里,拼命的蒙住自己的头,耳朵,尽力不让自己听到外界的一切声音,企盼着可以躲过一劫。我知道自己在妄想,可是我就爱这种感觉,拼命爱自己,因为除了自己好像不会有人那么保护自己,想到这里,我更害怕了,那么弱小的我能保护好自己吗?

隐约间我好像听到施玉慌乱叫医生的声音,可是我不愿去深究,不知过了多久,我失去了所有意识,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我见到了从童年到现在一直惦记着的人,那个我总爱偷偷跟着他,却一直都不知道他叫什么的人。他总喜欢穿一身白色的运动服,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男孩子可以把白色穿的那么耀眼,我的整个童年都冲刺着这个男孩的气息,可是为什么后来我却再也找不到他了。

童年的我,比现在更加的懦弱,更加的害怕陌生人,我却鼓起勇气找了他很久,但一直了无音信。后来我走了很多地方,在离学校较近的一个小区听到几个阿姨的谈话,她们说小区有一家人移民美国了,那时我就在想,也许就是他吧。我这么多年一直惦记着想出国,可是爸妈一直没有同意,总觉得我太小,照顾不好自己,于是这个想法搁浅了很多年。

十八岁,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去找他了,可是等来的却是自己生病的消息,三年了,陪在我身边,让我始终不那么害怕的就只有一个钥匙扣,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是有一次,他急着回家,在我终要拐角的路口掉下的,我有想过还给他,但一直舍不得,却不曾想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钥匙扣上挂了一个小球和一只可爱的猫咪头像,背面有一个类似于英文的名字,我想也许那就是他在美国用的名字,所以‘Arno’便在我心中,存在了很多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对自己从始至终不知道他的中文名字而耿耿于怀,却也无计可施。

我急急地唤着‘阿诺……阿诺’,在病床上转醒,但是已经过了化疗的时间,身上并没有传来熟悉的疼痛感,也许上帝听到了我的祷告,可怜了我这样一个女孩子,让我逃过一劫。

忽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慢慢的走进来一个很年轻的医生,怎么说,很年轻,很帅气,但他身上同样有我所讨厌的阳光,可是我却没有办法真的讨厌他,因为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让我看到了真诚,不同于以往那些医生叔叔,不是什么专家就是什么教授,他们的眼睛给人的是一种压迫的高级,一点都不亲切。

“你醒了。”声音很柔和,很好听,带着一点点蛊惑,我不自觉的开始打量他,也许是我的眼神总在他的身上,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但这并不影响他带给我的整体美感。

“你盯着我干嘛?难道我脸上有东西?”说着他还顺势在自己的脸上摸了几把。

兴许觉得他比较可爱,我居然低低的笑了出来,忽然心剧烈的收缩一下。我有多久没有再笑过了,十三年还是三年?好像又不重要了,因为现在我就笑着看着眼前的这个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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