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破茧成蝶

自发生偷盗令牌的事件后,刘询就再不踏足椒房殿,许平君也尽量避免见他,所以两人虽然都身处未央宫中,却常常月余不谋一面。

一日,云歌进宫去见许平君,看她整日闷在椒房殿内,遂主动提出要出去走走。两姐妹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淋池畔,荷花才长出叶子不久,一个个碧绿的小圆盘袅袅地浮于水面。两人对着水天碧波,都是心绪万千,沉默无语。

忽然,一缕笛音随着清风传来,云歌和许平君循着乐声,眺望向远处。只看碧波尽处,柳烟如雾,一叶小舟徐徐荡出,一个红衣女子正坐在船头,握笛而奏。

云歌和许平君都是呼吸蓦地一滞,心跳加速。

小舟渐渐近了,舟上的女子回头间看到许平君,急急站起来,想要行礼问安:

“皇后娘娘!”

云歌和许平君看清楚是张良人,长长地吐了口气,眼角莫名地就有了泪意。

许平君高声说:“人在舟上不用行礼了。”

撑船的宦官将船靠了岸,小心地扶张良人下船。许平君这才发现张良人隆起的腹部。她告诉自己不在乎,可毕竟不是不相关的人,心还是猛地痛了下。

张良人上岸后,立即来向许平君行礼,许平君强笑着说:“不用行礼了,你身子不方便,多休息吧!”说完,不等张良人说话,就拉着云歌离开。

云歌默默地不说话,回头看了一眼张良人惊疑不定的神情,只能叹气,姐姐还是没掌握宫廷生存的法则。

许平君走着走着,脚下一个踉跄,人向地上跌去,云歌忙反手扶住她,许平君倚着云歌的手臂,弯着身子干呕。云歌生疑,手搭在她的腕上:“姐姐,你月事多久没来了?”

许平君直起了身子,惊慌地说:“不可能,我和皇上已很久没见过面了。”

“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姐姐,你可真是个糊涂人!当年虎儿刚怀上,你就知道了,如今却直到现在都还不相信。”

许平君脸色渐渐发白,云歌微笑着抱住了她:“姐姐,这是好事,应该高兴。”

许平君想起和刘询的最后一次房事,正是她雪夜跪昭阳殿的那夜。她身子轻轻地颤着:“孩子该带着父母的爱出生,不该是凝聚着父母彼此的猜忌和怨恨,那是不被神灵护佑的。”

云歌只能轻声安慰她:“能护佑他的人是姐姐,不是神灵,只要姐姐日后疼他,他就是幸福的。”

许平君的惊慌渐渐消失,想着恐怕此生这就是她的最后一个孩子了,神灵若不是眷顾她,怎么会赐她孩子?心中涌起了喜悦,微笑着说:“虎儿也该有个弟弟、妹妹做伴。”

云歌笑着点头:“姐姐最近太伤神了,身体可大不如怀虎儿的时候,回头让孟珏帮你开几服药吧!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姐姐就不要理会了,安心养胎才是正经事情。”

两人一面笑说着话,一面向椒房殿行去。

日夜交替、光阴流转,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夏季。

如云歌所料,霍光果然倾力筹划,准备集结大军,挥师西北,讨伐羌族,顺带暗中清除乌孙的保守势力,立解忧公主的儿子为乌孙王,将匈奴、羌族的势力赶出西域,使西域诸国放弃两边都靠的想法,完全向汉朝称臣。

刘询在此事上表现得漠不关心,再加上朝中儒生都厌战事,觉得现在的境况很好,所以朝堂内一片反战声。

霍氏门生虽然众多,可碰到漠不关心的皇帝和言辞锋利、动辄搬出民生安康一通大道理的儒生,霍光的主张实施也困难。毕竟一场战争牵涉巨大,从征兵到粮草,从武器到马匹,即使以霍光的滔天权势都困难重重。

主战派与主和派相持不下时,行走丝绸之路的富贾巨商们联名上疏,向皇上陈述他们在丝绸之路的所见所闻,论述西域门户对中原地区的重要性:西域是汉朝通向整个世界的门户,如果西域被堵,汉朝就如同被锁在了院子中,不能了解外面世界的动向,无法与外界进行文化、医术和科技的沟通交流,只会故步自封。他们还慷慨陈词,言道从文帝、景帝到武帝,再从武帝到现在,汉朝商人地位在西域的变化和大汉的国势息息相关。文景时,西域人畏惧匈奴,蔑视汉人,将最好的食物和向导给匈奴,将最差的马匹、骆驼高价卖给汉人,甚至随意抢夺汉人的商品和屠杀商人;武帝时,汉朝商人所过之处,待遇之隆,如若王公,匈奴奔走回避,而现在,虽还不至于沦落到文景时的惨状,但在西域人眼中,他们已只是一群来自一个日渐没落帝国的商人,常有轻慢无礼之举。最后,他们许诺:“愿倾绵薄之力,以助国家。无强国则无民尊,而无民之荣耀则无国之兴盛!草民等谨以贱躯叩首,遥祝一代明君,成百世霸业!”

刘询明知这封上疏背后大有文章,可看到最后时,仍悚然动容、心潮澎湃,直想拔剑长啸,西指胡虏。

儒生们仍在底下哼哼唧唧,说着商人重利,他们如此做,只不过是希望国家为他们开辟一条顺畅、平安的通商之路,方便他们赚钱。

刘询问孟珏:“孟太傅如何想?”

孟珏笑看着众位指责商人的儒生问道:“这些商人是不是大汉的子民?”

一个文官嘴快地说:“当然是了。”

“他们的经商所得是否交了赋税?”

“当然!他们若敢不交……”

“既然他们是大汉的子民,既然他们向国家交了赋税去养活官员、军队,那么他们难道不该希求自己的国家保护他们吗?”

几个文官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话:“这……这……要从长计议,一场战争苦的是天下万民,个别商人的利益……”

孟珏没有理会他们,只对刘询朗声说:“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千里亦必诛之!”

孟珏的声音将所有的议论声都压灭了,突然间,大殿里变得针落可闻。在一片宁静中,孟珏的声音若金石坠地,每一字都充满了力量:“这样的汉朝才配称大汉!”他眼睛的锋芒中还有一句话未出口:这样的君主才配称霸主!

朝堂上的百官,面色各异,空气中流动着紧张不安。

刘询强压住内心的惊涛巨浪,若无其事地微笑着问张安世:“张将军如何想?”可他的眼睛却一直紧盯着孟珏。

张安世在刘询的眼睛里看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光芒。先帝刘彻命张骞出使西域时,命卫青、霍去病出征匈奴时,命细君公主、解忧公主联姻西域时,眼睛内应该都有过这样的光芒,那是一个不甘于平凡的男人渴望千秋功业的光芒,也是一代君王渴望国家强盛的光芒。他恭敬地弯下身子,不紧不慢地回道:“皇上如想做一位清明贤德的君王,一动自不如一静,不扰民、不伤财;但皇上如想做与周文王、周武王、高祖皇帝、孝武皇帝齐名的一代君王,那么雄功伟业肯定离不开金戈铁马!”

霍光立即趁热打铁:“自卫青、霍去病横扫匈奴王廷后,匈奴分化为南、北匈奴。南、北匈奴彼此不合,经常打仗,若我朝能大破羌族,令乌孙彻底归顺,匈奴在西域最后的势力就被化解,我朝与北匈奴就对南匈奴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也许皇上可以借此逼迫南匈奴向陛下俯首称臣,这可是先帝孝武皇帝终其一生都未实现的梦想!”

大殿内寂静无声,人人都屏息静气地等着刘询这一刻的决定。这个决定不仅仅会影响汉朝,还会影响匈奴、羌族、西域,乃至整个天下;不仅仅会影响当代的汉人,还会影响数百年、上千年后的汉人子孙。

刘询的目光从殿下大臣的脸上一一扫过,见者莫不低头。一瞬间,他决心蓦定,猛地站了起来,高声说:“准霍大将军所奏,集结二十万大军,联乌孙击羌族!”

百官在他脚下叩拜,齐声诵呼:“陛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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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雷鸣般的呼声中,刘询遥望着殿外,豪情盈胸,壮志飞扬!

自孝武皇帝刘彻驾崩,汉朝一直处于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的阶段,这次倾国力发动的大规模战役,是十几年来的第一次。朝堂内,少壮男儿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誓破胡虏,准备沙场建功。

民间却和朝堂上的气象截然相反,对大战畏惧厌恶,几乎是户户有泣声。毕竟征夫一去不见还,也许早化作了漠上森森白骨,却仍是深闺梦里人。

许平君和云歌身着粗衣,行走在田埂果园间。

行过一处处人家,总会时不时地看到默默垂泪的女子,有白发苍苍的老妪,也有豆蔻妙龄的少女。只有孩童们还在快乐无忧地戏耍,大声叫着“爹爹”或“大哥”,丝毫不知道也许这就是他们对爹爹和大哥最后的记忆。

许平君心沉如铅,越行越沉默。当她们坐上马车,起程回宫时,她问道:“一人的千秋功业,也许需要上万具枯骨去换,如果委曲求全,也许就可以避开战事,皇上如此做,究竟是对是错?”

云歌也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沉默了很久后说:“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如那些商人所说,‘无强国则无民尊,而无民之荣耀则无国之兴盛’,姐姐,难道你不希望说起自己的国家时,是骄傲地出口‘我乃大汉人’吗?我相信这些男儿愿意为国而战。既然已是必定,我们要做的不是问对或错,而是问如何才能让这些男儿无后顾之忧,让他们的儿子和弟弟安安稳稳地长大,多年后,即使记不清爹爹和大哥的容颜时,也可骄傲地对别人说,我爹爹和大哥为国捐躯、战死沙场,是大英雄!” шωш ▲Tтkǎ n ▲℃o

许平君苦着脸叹气:“你说话倒很有将门风范。”

云歌微笑着摇许平君的胳膊:“笑一笑,人的精神气是互相影响的,人家看到一个愁眉苦脸的皇后,肯定就更愁了!战死沙场的可能是有,可衣锦还乡的可能也很大呀!”

许平君挤了个笑:“满意了吗?”

云歌“呀”的一声,推开许平君:“好了!好了!你继续愁眉苦脸吧!你这一笑,文人墨客哪里还需要寒鸦叫、子规啼?”

许平君愁肠百结中,也被云歌惹得气笑起来。

刚行到城门口,就看人来人往、彼此推攘,挤得城门水泄不通。

因为许平君是微服私访,并无专人开道,车马难行,只得弃车步行。于安和富裕一前一后护住许平君和云歌。

云歌向一旁的人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连问了好几个人后,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原来在民间的厌战情绪中,渐有传闻说,汉朝现在无将星,根本不适合出兵打仗。以前有卫大将军、霍将军才能百战百胜,霍将军、卫大将军死了后,孝武皇帝倾大汉国力,发兵二十万,死伤无数,才勉强和弹丸之地的大宛打了个平手。这次又是发兵二十万,打的却是比大宛强大很多的羌族,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事情越传越离谱,连兵营中的士兵都拿了朝中各个将军的生辰八字去找人算命,看他们是不是真正的将星。

面对羌族的剽悍骑兵,这仗还没打,气就已经泄了。为了鼓舞士气,刘询宣旨在城门面见百姓和士兵,听说还会有娘娘出现。

看许平君一脸茫然的样子,就知道她对此事一无所知。云歌牵着许平君的手也挤在人群中等皇帝驾临。

等了好一会儿后,一身龙袍的刘询出现在城楼上,身边伴着的娘娘是霍成君。自下往上看,刘询高大威严,霍成君华贵端庄,如同画中的神祗。

刘询面朝着他的子民,朗声分析着这场战争的重要性。

众人刚开始还能凝神细听,可后来听到什么西羌、中羌、乌孙、龟兹……这些名字离他们的衣食住行太过遥远,很多人甚至从未听过乌孙、龟兹这些国家。渐渐地,都心不在焉起来,反而开始关注起城楼上那些天神般的人。

“皇后娘娘可真好看!”

“那不是皇后娘娘!那是霍婕好,以前我在霍大将军府门口见过她上下马车的。”

“听说皇后娘娘出身低贱,哪里能有这份贵气?”

“难怪皇上没有让她~块儿来。”

“那当然,你以为人人都能母仪天下?”

云歌紧握着许平君的手,担心地看向她。许平君强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可她发白的脸色述说的是相反的意思。

刘询讲完话后,并没有收到预期的反应,百姓们虽然高呼着“陛下万岁”,可他们的声音里没有刘询所渴望的力量,他的心不禁沉了一沉。这场战争,究竟有几分胜利的希望?

霍成君看到刘询的脸色,小声说:“陛下,可否容臣妾对他们说几句话?”

刘询有几分诧异地点了点头。

霍成君向前几步,直走到最前面,她望着城楼下黑压压的百姓,脆声说:“皇上为了这场战争,夜夜睡不安稳,日日苦思良策,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大汉天下的安稳、所有百姓的安稳。本宫一个弱女子,不能领兵出征,为皇上分忧解劳,为天下苍生尽力,本宫所能做的,就是从即日起,缩减用度,将银钱捐作军饷,尽量让皇上为粮饷少操一份心,让天下苍生少一份担子。”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将头上的玉钗金簪,耳上的宝石坠子一一摘下。

百姓的注意力被霍成君的话语吸引,再看到她的古怪动作,全都眼睛一眨不眨。

“本宫的所有首饰全都捐作军饷。如果一根金簪能免除十户人家的赋税,那么它比戴在本宫的髻上更有意义。”

百姓们望着黑发上无丝毫点缀的霍成君,心中生了感动。

“霍婕妤是个好娘娘。”

“是啊!”

“娘娘连首饰都不戴了,这仗只怕真的非打不可。”

“霍娘娘不但生得好,心眼也好。”

低低的议论声中,众人对战争的厌恶好似少了一点。刘询看到众人的反应,赞赏地看了霍成君一眼,霍成君垂目微笑,样子很是贤惠淑德。

许平君不愿再看,拉着云歌向人群外挤去。

人人都想往前拥,她却往外挤,引得好多人瞪向她。一个许广汉家以前的邻居失声叫道:“许丫头……皇后娘娘!”

如施了定身法,挤攘的人群突然不动了,纷扰的声音也突然消失,人人都将信将疑地看向许平君。

那个邻居想到刚才脱口而出的一声“许丫头”,双腿直发抖,软跪在了地上。一面重重磕头,一面请罪:“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众人实难相信眼前这个荆钗布裙、面容哀愁,挺着个大肚子的女子就是皇后,可看到那个男子下跪的举动后,仍是一个、两个陆陆续续地跪了下来。在大家的言语中,以许平君和云歌为圆心,一圈圈的人潮,由里向外,全都跪了下去,直到最后,整个城楼下,只有她们两个站着。

许平君很想逃走,可眼前是密跪的人群,根本无路可走;想躲避,可人海中根本无处可躲,反倒将她凸显了出来。她只能呆呆地站着,周围是黑压压的脑袋,无边无际,好似漆黑的大海,就要将她吞没。恍恍惚惚中,她抬头望向城楼:刘询高高在上地立着,遥远地俯视着城楼下发生的一切,脸容清淡,视线冰冷。

许平君脸色苍白、手脚冰凉,她破坏了他的计划!这样的一个皇后娘娘如何能让天下万民去仰慕崇拜?如何值得大汉兵士去效忠保护?

霍成君满意地笑起来,一边恭敬地行礼,一边高声说:“还不去把皇后娘娘迎上来?”

一群士兵分开人群而来。

云歌用力握了一下许平君的手后,向后退去,一面跪下,一面轻声说:“姐姐,不要怕他们,你就是他们呀!谁规定了皇后就要华贵端庄?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我知道你是个好皇后!”

好一会儿后,士兵们才穿过人海,站在了许平君面前,向她行礼,想护送她离开人群、登上城楼。

许平君侧头看云歌,云歌用力点头,许平君在迟疑中,命所有士兵先退下。

所有的百姓都不解地偷偷打量着她,眼中有羡慕、有嘲笑、有不信,似乎还有轻蔑。

许平君的心在发颤,她有什么资格让他们跪拜?她心虚地想后退,却看到云歌抬着头向她微笑,眼中有深深的相信。她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看向周围。

“其实和‘皇后娘娘’这个称呼比起来,我更习惯‘许丫头’、‘野丫头’、‘许老汉的闺女’这些称呼,每次人家叫我皇后娘娘时,我都会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他们在叫谁。看到人家跪我时,我会紧张,紧张得连手脚往哪里放都不知道,现在你们这么多人跪我,我不但紧张,还感到害怕,我现在手心里全是汗!”

当她直面自己一直以来的心虚、胆怯时,她反倒觉得害怕淡了,心虚也小了,微笑渐渐自然,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我很希望自己能变得高贵一些,能做一个大家期许中的皇后,值得你们的跪拜。我一直很努力地在学习,很努力地让自己配得起‘母仪天下’四个字。可是,我努力再努力后才发现,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得到的。”

低着头跪拜的百姓,一个、两个……慢慢抬起了头,好似在慢慢忘记眼前人的身份,开始毫不回避地看向许平君。

许平君抬头看向了刘询,眼中有泪光,嘴边却有淡淡的微笑。

“我大概让你们失望了,我不是你们想象中和期许中的皇后样子。我没有办法变得举止高贵,也没有办法变得气质文雅。不管如何修饰,我仍是我,一个出生于贫贱罪吏家的普通女子。很多时候,我自己都对自己很失望,我无数次希望过我能有更剔透的心思,更完美的风姿,我能是一株清雅的水仙,或者一棵华贵的牡丹,而不是田地间普普通通的麦草,就在刚才,我又一次对自己失望了,可是现在,我很庆幸我是麦草。”

她看向跪在她脚下的千万百姓,面对着他们展开了双手。

“因为自小操持家务和农活儿,我的手十分粗糙,指节粗大,还有老茧,我曾经很羞于在别的娘娘面前露出这双手,常常将它们藏在袖子里。现在,我很羞愧于我曾经有这样的想法,它们应该值得我骄傲的,它们养过蚕、种过地、酿过酒、织过布,这双手养活过我和家人……我倒是又犯糊涂了,你们的手都和我一样,只怕很多姐妹、大婶的手比我更巧、更能干!普普通通的一双手而已,有什么值得多想的呢?手不就是用来干活的吗?不过比酿酒,我还是很自信,你们若有人能胜过我,当年也不会看着我一个人把钱都赚了去,却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不少人哗地笑了出来,几个人的笑,带动了其他人,大家都低声地笑着,原本的紧张压抑、猜疑揣度全都没了。

“今天早上我去村庄走了一圈,看到很多人在偷偷掉眼泪。我是妻子,也是母亲,如果出征的人是我的夫君、我的儿子,我想我掉的眼泪不会比她们少,也会和她们一样怨恨这场战争。如果不打仗多好!干吗好端端地要打仗呢?我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不是我们不肯保家卫国,可人家羌人不是还没来侵略我们吗?”

所有人都在点头,几个就跪在许平君身边的人忘记了她是皇后,像平常拉家常一样,一边擦眼泪,一边抱怨着说:“就是呀!也不知道皇上心里怎么想的,没事非要找个事出来,太太平平过日子,不好吗?”

许平君含着眼泪说:“那些国家之间的利益纠纷我不懂,也说不清楚,但我琢磨着,羌人就像一头卧在你身边的老虎,它正在一天天长大,它现在没有进攻你,不代表你就安全,它只是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机会,好将你一击致命。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日夜提心吊胆地等着它的进攻;二是趁它还没有完全长大,杀死它。正因为我是个妻子、是个母亲,我选择后面的做法,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安全长大,希望我的夫君不必将来面对一头更凶猛的老虎,你们呢?”

有的人一面擦眼泪,一面点头,有的人边叹气边颔首,还有人皱着眉头不说话。但不管何种反应,却显然都认可了许平君的选择。

许平君抹去了眼角的泪:“我对要出征的男儿们就说两句话,你们放心去,你们的妻儿交给我!我许平君在一日,就绝不会让一个人挨饿受冻。”

众人立即交头接耳起来,嗡嗡声如无数蜜蜂聚集在了一起。

许平君反问:“怎么?你们不相信我的话?”

大家不知不觉间早忘了许平君是皇后,有人毫不顾忌地大声说:“天灾的时候,施粥也只能施几日,长贫难顾呀!”

许平君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挑着眉毛冷声问:“谁需要别人的施舍?”

那个云歌久违了的泼辣女子又回来了,云歌想笑,眼中却有了泪意。

许平君脆声说:“我是做娘的人,宁可吃自己种的粥,也不愿儿子靠别人施舍的肉长大!儿子要长的不只是个头,还有脊梁骨!只要你的妻子有一双这样的手,她就能养活自己和儿子。我以皇后的名义下旨,宫中所有丝绸布匹的采购会先向家中有征夫的家庭采办,价格一律按宫价,我还会命人成立绣坊,如果女工好,可以来坊内做绣娘,官员的朝服都可以交给她们绣。”许平君指向云歌,“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别看她弱不禁风,她可是长安城内真正的大富豪!咱们女人真要赚起钱来,不会输给男子!”

众人都盯向云歌,云歌笑站了起来:“我叫云歌,说我的名字,恐怕你们都不知道,但我若说我是‘雅厨竹公子’,你们应该都听说过。”

竹公子的一道菜千金难求,长安城内的人自然都听闻过,阵阵难以相信的惊叹声,还有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惹得云歌偷偷瞪了许平君一眼,又笑嘻嘻地对众人说:“我不算什么,许皇后的敛财、泼辣、吝啬、抠门才是早出了名的,大家若不信,尽管去和她家以前的邻居打听,那是蚊子腿上的肉都要剐下,腌一腌,准备明年用的人。只要天下太平,长安城里处处油水,你们的老婆、孩子交给她,肯定不用愁!”

众人大笑起来,原本愁云笼罩的长安城骤然变得轻松。笑声中,恐惧、担忧在消散,自信、力量在凝聚。

5. 天易老,恨难酬11.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17. 只应碧落重相见21. 凤归何处11.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15. 破茧成蝶21. 凤归何处4. 血染同心缕,泪洒长命花1.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21. 凤归何处15. 破茧成蝶1.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17. 只应碧落重相见13. 多情总为无情恼5. 天易老,恨难酬15. 破茧成蝶19. 明日天涯已陌路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18. 此情已自成追忆13. 多情总为无情恼13. 多情总为无情恼21. 凤归何处20. 落子勿言悔17. 只应碧落重相见5. 天易老,恨难酬10. 愿以此身,受你之痛20. 落子勿言悔5. 天易老,恨难酬10. 愿以此身,受你之痛3. 心字已成灰18. 此情已自成追忆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5. 破茧成蝶12. 当时断送,而今领略,总负多情4. 血染同心缕,泪洒长命花9. 人心尽处竟成荒14. 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18. 此情已自成追忆6. 天山月依旧,不照去年人10. 愿以此身,受你之痛17. 只应碧落重相见17. 只应碧落重相见15. 破茧成蝶19. 明日天涯已陌路3. 心字已成灰21. 凤归何处4. 血染同心缕,泪洒长命花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9. 人心尽处竟成荒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14. 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20. 落子勿言悔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19. 明日天涯已陌路3. 心字已成灰6. 天山月依旧,不照去年人18. 此情已自成追忆21. 凤归何处14. 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10. 愿以此身,受你之痛14. 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7. 故剑情深千载颂,人心难测万古理10. 愿以此身,受你之痛2. 悲莫悲兮,永别离10. 愿以此身,受你之痛6. 天山月依旧,不照去年人5. 天易老,恨难酬9. 人心尽处竟成荒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1.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4. 血染同心缕,泪洒长命花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21. 凤归何处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1.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5. 天易老,恨难酬3. 心字已成灰21. 凤归何处12. 当时断送,而今领略,总负多情10. 愿以此身,受你之痛9. 人心尽处竟成荒7. 故剑情深千载颂,人心难测万古理6. 天山月依旧,不照去年人21. 凤归何处2. 悲莫悲兮,永别离14. 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14. 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18. 此情已自成追忆18. 此情已自成追忆9. 人心尽处竟成荒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14. 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20. 落子勿言悔17. 只应碧落重相见10. 愿以此身,受你之痛
5. 天易老,恨难酬11.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17. 只应碧落重相见21. 凤归何处11.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15. 破茧成蝶21. 凤归何处4. 血染同心缕,泪洒长命花1.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21. 凤归何处15. 破茧成蝶1.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17. 只应碧落重相见13. 多情总为无情恼5. 天易老,恨难酬15. 破茧成蝶19. 明日天涯已陌路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18. 此情已自成追忆13. 多情总为无情恼13. 多情总为无情恼21. 凤归何处20. 落子勿言悔17. 只应碧落重相见5. 天易老,恨难酬10. 愿以此身,受你之痛20. 落子勿言悔5. 天易老,恨难酬10. 愿以此身,受你之痛3. 心字已成灰18. 此情已自成追忆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5. 破茧成蝶12. 当时断送,而今领略,总负多情4. 血染同心缕,泪洒长命花9. 人心尽处竟成荒14. 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18. 此情已自成追忆6. 天山月依旧,不照去年人10. 愿以此身,受你之痛17. 只应碧落重相见17. 只应碧落重相见15. 破茧成蝶19. 明日天涯已陌路3. 心字已成灰21. 凤归何处4. 血染同心缕,泪洒长命花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9. 人心尽处竟成荒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14. 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20. 落子勿言悔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19. 明日天涯已陌路3. 心字已成灰6. 天山月依旧,不照去年人18. 此情已自成追忆21. 凤归何处14. 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10. 愿以此身,受你之痛14. 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7. 故剑情深千载颂,人心难测万古理10. 愿以此身,受你之痛2. 悲莫悲兮,永别离10. 愿以此身,受你之痛6. 天山月依旧,不照去年人5. 天易老,恨难酬9. 人心尽处竟成荒19. 明日天涯已陌路11.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4. 血染同心缕,泪洒长命花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21. 凤归何处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1.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5. 天易老,恨难酬3. 心字已成灰21. 凤归何处12. 当时断送,而今领略,总负多情10. 愿以此身,受你之痛9. 人心尽处竟成荒7. 故剑情深千载颂,人心难测万古理6. 天山月依旧,不照去年人21. 凤归何处2. 悲莫悲兮,永别离14. 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14. 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18. 此情已自成追忆18. 此情已自成追忆9. 人心尽处竟成荒8.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14. 孤鸿语,三生定许,可是梁鸿侣20. 落子勿言悔17. 只应碧落重相见10. 愿以此身,受你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