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地平线上的太阳移动之时,在地平线下的月亮也同样在移动一般,当所有的阿斯塔特战士都对于他们各自的基因之父津津乐道之时,帝皇的血脉们也乐于讨论和攀比他们各自的子嗣。
这似乎是某种默契与习惯、某种共同的爱好,某种刻在了他们基因之中的本能,就像阿斯塔特对于自家原体的狂热关注,从侧面说明了他们的忠诚一般,军团之主们对于各自子嗣的如数家珍,也是他们心胸中无尽父爱的最佳表现。
绝大多数原体,都无法逃脱这个定律,只有那些极少数的,极端冷漠甚至疯狂的特例,才会用纯粹的压迫与暴戾去对待那些高呼他的名字,奋战致死的血嗣。
而在这一点上,摩根无疑是属于原体中的大多数。
且不说她的所谓母爱,究竟是被遮掩得太好的恶毒胆汁、不肯承认的亲情热流、又或者是被扭曲到了极致的占有欲和病态贪婪,还是以上这三者的有机结合体:但无论如何,第二军团之主的确如同爱护她瞳孔中的光泽一般,爱护着她麾下的每一名破晓者,这是所有的人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她可以为他们的功绩骄傲、为他们的兴盛操心,为他们的陆续凋零而落下心中的梅雨: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哪个原体不会为了自己的子嗣而骄傲、操劳、垂泪呢?
要知道,哪怕是某位拥有着钢铁之心的无情仲裁官,在看到胜利之下那漫山遍野的战士尸骸时,也依旧会在他的内心中,诞生一瞬间的愧疚、悲伤与感慨,以及随之而来的无尽冤屈和愤怒。
与这种奥林匹亚式的复杂情感相比,支持阿瓦隆之主举起了她的酒杯,打算为破晓者们争取一下存留在基因原体口中的荣誉的,反而只是一种最简单的争强好胜。
就像每个阿斯塔特都觉得自己的基因之父是最强的,是最适合成为战帅的一样,每一名基因原体对于他的战士,也有着相同甚至更高的期待与定位。
庄森如此,黎曼鲁斯如此,摩根当然也不会例外:在拉纳和巴亚尔之间短暂的犹豫了一下后,蜘蛛女皇还是挑出了后者,作为她口中用于夸奖的标杆。
身为最早、也是最强大的一批泰拉老兵,完美骑士的威名甚至不需要更多的点缀,就足以穿透原体间那越烧越旺的篝火,暂时地压制了另外两位军团之主。
庄森看起来还在纠结,他正不断地念叨着诸如考斯韦恩、阿拉乔斯、阿斯特兰这样的名字,还有那些晦涩的内环老兵的名号: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曾立下让整个人类帝国肃然起敬的功勋。
显然,在第一军团中,像巴亚尔这样的老兵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即使经历了冉丹战争的血洗,也让庄森甚至无法从中挑出那个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从另一种角度上来说,这真是幸福的烦恼。
而一旁的黎曼鲁斯,就呈现出了另一种尴尬:芬里斯的狼王不断念叨着他麾下那些狼主的名字,又数落着一大串泰拉风格的称号,却也始终拿不出一个强大与知名到让他觉得有致胜把握的人物。
就这样,当摩根举起了她的酒杯,迈入这场战局的时候,迎接她的反而是两位基因原体的沉默与紧皱的眉头,甚至连篝火中那些煤炭劈啪作响的声音,都能盖过他们的不断低语。
蜘蛛女皇撇了撇嘴,感到有些无趣,她的视线随即沿着火光而转移了:在另一边的黑暗里,某位午夜幽魂看起来并不关心这场有关于子嗣的辩论,他正兴致勃勃地练习着如何用掌中的大匕首尽可能花俏地削下那些肉块,并最大限度地保留住那些仅剩鲜血的凝结。
显然,在这样的场景面前,诺斯特拉莫人的那个小脑瓜中,有了某种血腥的联想:幸好,这小子总归没忘记往火堆里面添加煤块。
【你就不想参加一下这样的竞赛么,我的小寄生虫:通过你的未来视角,你应该能看到你的子嗣们的模样吧?】
摩根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她站在了火堆前,语气有些揶揄。
“啊……当然能看到。”
康拉德咧了咧嘴。
“一群由罪犯、垃圾、懦夫、以及自命不凡的反社会人格,与贵族阶级腐朽堕落的浓汁混合在一起的产物,那就是我的军团,我甚至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清洗他们。”
【第八军团现在的风评可不算差:他们固然残忍,但是没人会否认他们对于帝国的价值。】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遭受到真正的考验:事实上,他们中的绝对多数都是拿不出手的货色,提出他们的名字只会让我颜面无存。”
【疯子也会在乎颜面?】
“有时候会的。”
午夜幽魂闷声闷气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哪怕是摩根,也无法从那低垂的发丝间看到真正的面容,于是她向前几步,来扫了诺斯特拉莫人的身边,蹲了下来,任凭过近的篝火让她的脸庞变红。
【这让你自卑么?】
摩根指挥着她的灵能,给午夜幽魂倒了一杯酒,康拉德沉默地接过了它,然后才慢吞吞地挪下了自己的位置,他同样蹲着,一点一点地蠕动到了摩根的身旁,那动作活像是一大团过于阴郁的海草。
蜘蛛女皇甚至因为他的话语能感到了一丝发愁:如果康拉德真的是一个对自己的军团和子嗣失去了骄傲的原体,那她的教育可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了。
在这种忧虑中,诺斯特拉莫人递来了一块无论是热度还是刀功都堪称完美无缺的烤肉,在看到摩根将其完全放入了口中之后,午夜幽魂才一边咀嚼着刚才那块烤肉留下的边角料,一边模糊不清地回答着自己血亲的话语。
“并不会。”
【为什么?】
蜘蛛女皇一边询问着,一边端起了自己的第二杯酒:比起她给康拉德倒的那杯,摩根手里的这杯酒要明显浑浊不少,她小口小口地啄饮着,用来驱散毒素的灵能光芒让她的发丝不自觉地飘了起来。
“因为……”
午夜幽魂咧着嘴,笑了。
“虽然我的子嗣只是一堆应该被烧成灰的垃圾,但恰恰是在这样的高温灰烬之中,才会体现出真正的精金与钻石:与未来最伟大的诺斯特拉莫之子相比,他们口中的那些人不过是群酸雨下的石像鬼,迟早会在真正的对比中黯然失色。”
“我有最优秀的子嗣,最棒的战士,他是诺斯特拉莫人,他贯彻着我的哲学,呼吸着我的鲜血,甚至指挥着我的军团,让我能够为他骄傲,他甚至比我更伟大:虽然能够做到这一点,只有他一个人。”
午夜幽魂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是傲慢的,当他抬起头,诉说着那位源自未来的康拉德之子的时候,他那双漆黑色的瞳孔,甚至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了某种让摩根赞叹的希望:这一幕的出现击碎了蜘蛛女皇的担忧。
她可以收回前言了,于是她的语气重归为了揶揄与玩笑。
【真正的第八军团之主?】
摩根用自己的肩膀碰了碰康拉德的肩膀,口中说着无伤大雅的笑话,而诺斯特拉莫人则是用烤肉和长棍面包把自己的腮帮子鼓得满满当当,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没错,他就是。”
【……】
【有点志气,康拉德,你才是第八军团的基因原体。】
“但他才是第八军团之主啊。”
康拉德的话语堪称天真无邪。
【……】
摩根皱起了眉头。
【别这样,康拉德,你这么说只会让我觉得,我把你养废了:任何一个原体再怎么堕落,也不可能堕落到控制不住自己的军团,那样会成为银河笑柄的。】
午夜幽魂瞪大了他的眼睛,很是认真的聆听完了摩根的话语,然后,他又砍了一块肉,细心的剥下了上面最好的部分,塞进了摩根的手里,才咧着嘴,用笑容与低沉的语气,诉说着一个秘密。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产生了这样的幻觉,摩根:在我们的十几个兄弟之中,从不缺少笑柄,如果失去了对军团的部分掌握就称得上是笑柄的话,那我们的基因之父可是生下了至少一打的银河笑星。”
摩根眨了眨眼睛。
嗯,一打是十二个……
啧,真是让人担忧的数字。
“你要是不信……”
午夜幽魂又往前蹭了蹭,在他的苍白面容上,已经出现了因为连续的饮酒能诞生的醉红,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摩根的膝盖,让同样蹲伏的蜘蛛女皇差点没站稳。
诺斯特拉莫人的细长指尖指向了火焰之后的某处。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在场的几位兄弟中,有一个人会在未来,被他的战士打倒在地。”
“你猜猜是谁?”
【……】
【不猜。】
“猜猜嘛,你要是猜对了,我就告诉你,我以后最棒的那个儿子叫什么:也不难猜,不是么,我想你已经想到了答案了。”
午夜幽魂的瞳孔中闪烁着危险与讥讽的光芒,在火光的照耀下是那样的明显,摩根静静地打量着她的兄弟,然后转过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虚速度,抓起了旁边一条崭新的长棍面包。
【闭嘴吧你。】
被穿甲弹从口部击入的康拉德号就此大破,他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边烤着火,一边用面包撑满了自己的腮帮子。
他笑了起来。
“他叫赛维塔,摩根,你需要记住这个名字。”
“他是诺斯特拉莫人。”
——————
蜘蛛女皇和午夜幽魂的辨认小声且迅速,没有引起另外两位原体的注意,而当蜘蛛女皇咀嚼着康拉德喂过来的肉,站起身来时,她正好听到了卡利班人和芬里斯人再次开启的争端。
在他们身边,两个巨大的酒桶已经被掏的一干二净,咕噜咕噜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这无疑让辩论在酒精的加成下,显得愈加激烈与不可退让,军团之主们咧着他们的兽齿,争持不休。
“考斯韦恩是最棒的战士,阿拉乔斯与他不相上下,他们是暗黑天使的锋刃:你呢,黎曼,你有能从你麾下的那些狼崽子里,挑出什么勉强合格的战士么?”
庄森的傲慢姿态迎来了毫不畏惧的还击,尽管狼王在话语离口的那一刻,卡了下壳,但他还是充满骄傲的咆哮了起来。
“约林!约林—血嚎!我最棒的狼主,我的护盾亲卫,我和他并肩作战了整整八十年,我知道他脸上每一道伤疤的来历!芬里斯之魂在上啊,我告诉你,他哪怕是喝完酒后打个嗝!崩个屁!都能把你手底下那群神秘兮兮的铁罐头给掀得人仰马翻!”
咆哮之后就是一大串粗鲁的笑声,和来自于卡利班的另一种愤怒嘶吼,黎曼鲁斯在狂笑中抓起了身边的酒桶,眨眼间就喝干了让摩根眼皮直跳的佳酿,那些残存的液体顺着他的胡须躺下,在坚硬的钢铁地板上肆意的腐蚀着,发出了滋滋作响的不安鸣叫。
而在另一边,卡利班之主的面容因为羞辱和压抑而变成了危险的红色,他终究没有动手,而是面色沉重的从黎曼鲁斯手中抢走了那个最大的酒桶,迎着芬里斯的咒骂不断,挑衅般地痛饮着,速度竟然丝毫不逊于他的狼王兄弟。
在以更快的速度喝干了一桶很难称得上是酒的东西后,庄森这才努力维系着他严肃的面容,擦了擦嘴角,吐出了一句挑衅之言。
“约林?啊,我记得他,就是那个在杜兰的轨道上,差点把一切都搞砸了的家伙?如果在我的暗黑天使里,他就上军事法庭了。”
“全父啊!你他妈的是不是要抓着这事不放了?这他妈的都多少年过去了,大不了,咱们两个现在在这再打一架!”
“我甚至不想欺负你,黎曼,看你现在醉醺醺的样子,打倒你是一个毫无难度与荣耀的杂耍,连最低级的扈从都能做到。”
“放屁!你以为你能随随便便地打倒芬里斯的汉子吗!”
庄森大笑了起来,他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楚酒精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当然!我可是全帝国最优秀的剑士!全银河最优秀的猎手!你挂在嘴边的那点狩猎技巧,不过是一堆笑料而已:来卡利班!我教你到底什么是狩猎!”
【……】
不过影响应该还是有的……
黎曼鲁斯的咆哮换来了庄森那低沉的恐怖笑声,还有蜘蛛女皇无声的扶额,暗黑天使与太空野狼的基因原体就这样对峙着,他们比赛一般地互相瞪视,比赛一般的从啸牛身上撕扯下最大的肉块,又对待仇人的气势喝干了一桶又一桶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酒液,连半点的落后都不愿意展露出来。
这也许是一场竞赛,又也许是他们眼中另类的酒会:谁又会在乎真正的结果呢,毕竟就连摩根和康拉德都被吸引到了狮王与狼王的身边,他们沉默地喝着酒,从两头野兽的爪牙下,抢走那些还称得上是完整的肉块。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整整三头啸牛就这样被充满了仇恨地吞噬殆尽,遍地的酒桶与灰烬夹杂着狮与狼那不间断的咒骂和比拼,还有肩膀上的盔甲与兽皮不断碰撞的声响,但所幸,一切还是没有上升到更激烈的冲突,最大的悲剧也不过是当黎曼鲁斯那半憨醉半清醒的目光,无意间瞥到一旁正在窃笑的康拉德时,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这边,用他兄弟们的针锋相对和丑态,当做自己的用餐佐料。
“……”
“……”
一时之间,空气有些安静。
然后,芬里斯人便露出了一个让午夜幽魂眼皮直跳的笑容。
“喝酒拿什么杯子喝啊!娘们兮兮的!”
伴随着一声怪叫,黎曼鲁斯扑向了想要逃跑的午夜幽魂:诺斯特拉莫人的逃跑路线被他某位无情无义的姐姐所挡住,让他落入了芬里斯狼人的手中,黎曼鲁斯一巴掌拍飞了康拉德的酒杯,然后随时抓起了一旁满当当的木桶。
“听说摩根在教导你:我们的小姐妹的确不错,但是有一点她是肯定教不了你的,那就是怎么当一个真正的男人!但没关系!你的黎曼鲁斯兄弟今天就来教你了!”
“首先!一个真正的男人!就他妈的应该大口喝酒!”
语无伦次的诺斯特拉莫咒骂与尖叫消失在了黎曼鲁斯丧心病狂的大笑之中,两位基因原体当即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肉搏,在火光旁边留下了恐怖的投影,还有摩根与庄森那不约而同的嘲笑声,直到康拉德极为凶狠的一个肘击,把黎曼鲁斯打翻在地。
“漂亮!”
狼王捂着脸,还不忘用恶狠狠的语气赞扬这一下。
但还没等午夜幽魂稍稍喘一口气,某只卡利班的大猫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自己的位置,靠近了康拉德的背后,酒精在他的瞳孔中燃烧着专注的火焰。
伴随着新的咒骂与扑击,暗黑天使的基因原体把他的兄弟成功打倒在地,在黎曼鲁斯的大笑与康拉德疯癫到了几乎毫无逻辑的咒骂声中,庄森的冰冷微笑甚至带着几丝大仇得报的快乐。
“我跟你说过,康拉德,你的那招不会再有用了。”
“我草……”
“压住他!兄弟!”
黎曼鲁斯的咆哮声让整个大殿都震颤了起来,狼王再次抓起了那个木桶,一巴掌掀飞了盖子,冲到了康拉德的面前,直接将整桶酒翻了过来,对着午夜幽魂的面容就浇了下去。
“来!喝!这才是爷们应该做的事儿!”
“黎曼说的对:你该学着做一点堂堂正正的事情了,康拉德。”
“……”
午夜幽魂的咒骂声被淹没在了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的强酸性酒液中,他的整张脸和头发都被打得湿漉漉的,让一旁的摩根既想笑出声来,又感到了一种由衷的无奈与嫌弃。但无论如何,当两位强大的军团之主通力合作,一口气给他们的小兄弟灌入了四五桶流动的男子汉能量后,不过是一小会的功夫,房间中的互相咆哮、咒骂和肆无忌惮的狂笑,就从两股变成了三股,它们断断续续,伴随着烤肉被撕扯和酒桶被打开的声音,就像是拳击比赛中的间歇。
午夜幽魂咆哮着,与哈哈大笑的黎曼鲁斯打做了一团,肉块和酒液在他们的风暴中飞舞,让庄森很是嫌弃的回到了他的巢穴中,摸索着新的酒桶,继续着痛饮,蜘蛛女皇递给他新的肉,他也只是沉默地接了过去,就像是一尊过于无情的石像: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持着刀刃的手,已经有了一种因为醉意而浮现的缓慢摇晃。
【……】
摩根坐在了边缘,她靠近着火堆,一边用沉默应对着面前愈加混乱的群魔乱舞,一边小口小口地食用着酒液和烤肉,勤勤恳恳地捍卫着这场宴会的意义。
【所以说啊,只要喝的慢一点的话,这个酒其实还可以。】
拍了拍她身边那个刚刚被喝光的酒桶,蜘蛛女皇一边捍卫着手里的最后一个酒杯,一边打量着面前风卷残云的战场:三名原体已经消灭了绝大多数的烤肉,但是他们带来的酒还足够让这场疯疯癫癫的宴会继续下去。
【……】
突然,摩根抿住了嘴角,遏制住了嗓子里的一个嗝:她不知道那是饱嗝还是酒嗝。
一阵新的,刺耳的声音开始折磨起了她的耳膜,抬头望去,只看到黎曼鲁斯和康拉德都已经毫无形象的半躺在地面上,互相咒骂与聊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题,反倒是庄森还在强撑着身子,端坐在了他的座位上,他的躯体时不时地向前倾着,严厉的面容上有着一双迟滞的瞳孔。
他们已经喝了两个……还是三个小时来着?
摩根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居然有些记不住了,她拍拍头,从地上爬了起来,加入到了暂时停歇下来的原体群落之中,一屁股坐在了黎曼鲁斯曾经的位置上。
在她的左边,庄森正心意阑珊的吃着肉,甚至漫不经心地把剑刃一块嚼了下去,而在她的脚边,黎曼鲁斯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地上,那张胡须遍布的脸上满是伤痕与酒液的污渍,他咧着嘴,看起来正享受着此时的空气,而午夜幽魂则是将脑袋靠在了摩根旁边的座位上,念念叨叨着咒骂是话语。
蜘蛛女皇颇为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景象,虽然它混乱、野蛮、迟滞,充斥着刺鼻的酒气和火焰灼烧的烟雾,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如此的珍贵:他们作为兄弟,互相依靠在火堆旁,除了吃吃喝喝和彼此之间的三两斗嘴,什么都不用去想,当他们同时沉静了下来的时候,四双瞳孔也同时看向了那熊熊燃烧的火堆,就像是行星们在沉默的注视着太阳。
他们能看到,煤炭的白气在火焰中起舞,那些残留在铁架上的残渣时不时掉落着油脂,让稳定的红焰如水花中抖动,那火光也因此从最深处袭来,射进了他们的瞳孔与心脏之中。
在这沉默的,既没有饮酒,也没有进食,更没有彼此打斗和比拼的瞬间,他们看着火堆,又看着彼此,聊起了天:没人知道第一个话题是什么,又是谁引起的,也没人知道他们聊了多久,又聊了多少的话题,他们只是单纯的应和着从兄弟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从子嗣到世界,从家乡到远征,从他们的父亲到其他的兄弟……
所有不相关的话语都被甩了出来,又迅速被遗忘,那些曾经能够引起争斗的分歧,在酒精与慵懒的麻痹之中,变得无关紧要,他们或是坐着,或是躺着,有人会长篇大论,有人只会沉闷地应声,康拉德用他的单调呢喃肯定着庄森说出的话语,而摩根则用她那些许醉红的微笑,回应着芬里斯那粗俗不堪的远古传说。
他们时而沉默,时而交谈,没人能够确信他们在干什么,因为在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无声的看着那团篝火,看着身旁的黑暗,看着他们的每一个兄弟,将所有的所有通通收揽进自己的瞳孔中,贪婪的渴望着让眼前的这一刻永存。
摩根如此,黎曼鲁斯如此,康拉德如此,连庄森也是如此:当卡利班人看着那团火堆,看着他的兄弟们的时候,他的脸上会浮现出一丝本能的笑意,然后就被无穷无尽的认真所替代,他是如此认真的盯着他们,盯着眼前的一切,不惜余力地收割着哪怕每一丝空气,就像是在对待一场最伟大的战役。
当他再次露出笑容的时候,庄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手中的酒桶已经空了,在一阵也许不存在的低声咒骂后,卡利班人在黑暗中摸索着,拖出了两个新的,他保留了一个,扔给了狼王一样。
“谢了。”
芬里斯人咧着嘴,他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打开盖子,然后看了看康拉德,又看了看摩根。
“你喝了多少?”
【没醉。】
摩根露出了一个微笑,而黎曼鲁斯也回以一个笑容,他痛饮着桶中的佳酿,盘腿坐在地上,向着自己的卡利班兄弟致敬。
“说真的,庄森: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是个混蛋玩意。”
“现在也是……”
一声半醉半醒的呢喃,从摩根身边的诺斯特拉莫人那里发出。
“我从来都不会期待你的判断力,黎曼。”
庄森眯起了眼睛,他看着芬里斯人,却没有因为这句挑衅而掀起多少怒意:这也许让黎曼鲁斯变得更为大胆了起来,他高举起自己的酒桶,就像是大力神高举起支撑苍穹的阿特拉斯山脉一样。
“不过说真的,莱昂:我现在倒是觉得,你这家伙其实还有有一点可取之处的,最起码你比不少兄弟都更值得欣赏,和你一起打仗也是一件痛快的事情……全父在上啊,要是咱们的基因之父真的想搞那个什么战帅的话,我都想去给你投一票了,你比荷鲁斯更适合。”
“……”
【……】
摩根敢发誓,在那一瞬间,她在庄森的瞳孔中,看到了一丝无比闪亮的光芒,那光芒甚至暂时战胜了对酒精的屈服,让暗黑天使军团的基因原体,下意识地挺直了自己的坐姿。
“你……你说什么,兄弟?”
“我说……”
狼王打了个长长的嗝。
“要是全父……真的把咱们都着急过去,选那个什么劳什子战帅的话,我高低投一票……不为别的,我就像看看荷鲁斯到时候的脸。”
“哈哈哈……”
芬里斯人大笑着,他瘫坐在了地上,坐不是坐,躺不是躺,口中念叨着零零碎碎的话语,只留下了认真的卡利班人。
庄森看向了摩根。
【……】
【别这么看我,庄森,你是知道的:当战帅这个词出现在我脑海里的那一刻,它就是与你融为一体的,无论如何,我永远都会是你的第一票。】
“……”
第一军团的嘴角抖动着,不知道是不是宿醉的影响,但还没等他看到摩根脸上那温和的笑容,另一阵嘶哑的声音从蜘蛛女皇的身边响起,在黑暗中,它就像是一把破破烂烂的小提琴,惹人心惊。
“战帅?战帅!”
康拉德从他倚靠的位置上滚落了下来,他举起了一只手,摇摇晃晃的,又掉了下去。
“庄森!”
他咆哮着。
“你要是选战帅……我……我投你一票……你到时候多拉点人,我也想看看荷鲁斯到时候的脸……哈哈哈哈哈……”
诺斯特拉莫人的声音也消失在了嘶哑的大笑之中,他勉强站起身来,开始和黎曼鲁斯争抢着后者怀里的那桶酒。
“……”
卡利班人抬起眼皮,他死死地盯着他们,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却又被努力地压了下去,就在这本能与尊严的不断较劲中,让他的面容变得颇为滑稽。
直到黎曼鲁斯一巴掌打翻了抢他酒的康拉德,醉醺醺地看向了他的兄弟。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成天想着那个战帅做什么,庄森?”
“除了荷鲁斯和费鲁斯,居然还有人惦记着那个破位置。”
躺在地上的午夜幽魂发出了夜枭般的笑声。
庄森正了正心神。
“因为我是最合适它的人选,我的兄弟黎曼。”
“战帅?”
“当然。”
“为啥?你怎么就适合那个破位置了,你屁股上被戳标了?”
康拉德还是没有说话,但是黎曼鲁斯的话语,显然让他笑的差点背过气去。
“……”
木桶被握的嘎吱作响。
“因为我是最优秀的猎手!我是全帝国最好的将军!我比荷鲁斯更适合指挥战争的岗位!我是绝对的忠诚之人!我不会让这个职位有半点玷污帝皇尊严的可能性!”
“我是他的剑!他最好的猎手与杀手:就这么简单!”
“你听懂了吗!黎曼鲁斯!”
“……”
狼王愣了一秒,庄森那突兀的咆哮让四周的空气都不由得安静了下来:然后,芬里斯之主抬起了他那金色胡须包裹的头颅,直视着头顶的星辰。
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说的没错……但是有一点是不对的。”
就当庄森的面孔因为黎曼鲁斯的大笑而涨红,甚至在摸索着他身边的宝剑的时候,芬里斯人停止了他的笑声,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慢慢的扭向了自己。
“我!”
“黎曼鲁斯!”
“我他妈的才是全银河最伟大的猎手!”
“放屁!”
还没等庄森说什么,狼王身后的就传来了一声咆哮,只见午夜幽魂高高举起了一条胳膊,醉意浸透了他的瞳孔,让他肆无忌惮地朝着两个兄弟露出尖牙。
“我才是最棒的猎手!我猎杀着全银河的罪犯!垃圾!污染和唯心主义者!你们这帮只会把野兽脑袋戴在头上的原始人,有什么资格能够与我的狩猎相媲美!”
“你们留下了死寂的大地,而我则是留下了……正义!!!”
“正你妈个头!”
黎曼鲁斯毫不留情地举起了自己的酒桶,盖在了康拉德那湿漉漉的脑袋上,午夜幽魂的豪言壮志迅速淹没在了新的酒水瀑布中。
“……”
“……”
【……】
在咕噜咕噜的声音里,三名原体统一陷入了沉默。
然后,他们再次大笑了起来。
【我们好像搞砸了?】
“我们哪一次不是搞得他妈的一团乱麻!”
……
接着大笑。
“庄森,把你的酒分我点。”
“不给。”
“拜托,我都支持你当选战帅了!你连点酒都舍不得!”
“没有兑现的承诺不过是白纸一张而已!”
“去你妈的吧!”
芬里斯狼王的咆哮引发了新的战争,两个基因原体在下一秒就打做了一团,他们互相拉扯着头发和肩膀,迅速滚到了黑暗中,只留下那个已经空了的酒桶,咕噜咕噜的来到了摩根的脚下。
蜘蛛女皇踩住了她,她掂了掂这空无一物的木桶,露出了一个嘲讽般的笑容,在她的脚边,午夜幽魂的鼾声从倒在他脑袋上的酒桶里面传出,震天动地。
【……三个醉鬼。】
唯一保持着清醒的阿瓦隆之女王,肆无忌惮地嘲讽着自己的每一个兄弟们,她高高举起了酒杯,那是最后一杯酒了,她将它敬给了她头顶上的群星:它们被禁锢在了穹顶之外,却依旧将黯淡的光芒泼洒在了蜘蛛女皇的身上。
摩根伸出手,认真的捕捉着这些看不见的光芒,她嗤嗤地笑了起来,将酒水溅到了脖颈上。
她没有醉:她很确定。
因为……
【这三个蠢货。】
……
……
【明明我才是最伟大的那个基因原体!】
因为是幕间,所以人物的性格和正文是没多少关联的,所以崩一点是很正常的,大家当乐子看就行(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