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华州的县衙得知城东城南贴有许多向西安进军的告示时,都是两三天后的事情了。华州县令司徒光看了来报信的人揭下来的告示,心中十分疑惑,根本不相信华阴和潼关都能被挑了,更不相信这些流民反军,乌合之众,能把一个卫所的戍军给全部杀灭了,就又停了一天。但再多看看告示,司徒光又有些放心不下,就带上县衙一干人,先到华阴方向的城东贴告示的地方去看究竟,却见都还有好些告示没被揭去,还实实在在看到了地面上密密麻麻的马蹄印,再一细看,从马蹄印的方向看,确实是从华阴跑过来的,就又到城南察看,但见马蹄印儿先是跑乱了一些,然后就不明显了,辨别不清去向了。
司徒光想:难道真如这告示上所说,这些反贼到南面大山中去休整去了?不过,还是得看看华阴和潼关,弄清楚到底是不是真如告示上所说,再来考虑应对之策!
于是,司徒光下令,全城加强戒严,城门加强对进出人等的盘查,晚间提前半个时辰关闭城门,城楼上增加衙役了望,然后就打算去华阴和潼关了解实情。
但是,临行之前,司徒光立即又改变了主意。
要是华阴和潼关万一真如告示上所说,那岂不是龙潭虎穴?反贼要真拿下了两处城池,他们能不在城里驻扎些人马守城?不行,自己可不能去冒这个险!
司徒光就派了十个捕快,穿上便衣,装扮城百姓,去华阴和潼关,以百姓、商人的口吻,像好奇一般,去打听实情。
五天后,化妆打探情况的捕快回来了,把在华阴和潼关看到的和听百姓加油添醋说的,向司徒光汇报道:“禀司徒大人,告示上所言,千真万确!华阴和潼关两城的县衙门,不仅空无一人,祝大人和程大人的首级,至今还挂在县衙大门顶额上!而且祝府和程府更被杀得空无一人!听街坊百姓说,义军的人,多得数不清,恐怕能有几十万之多呢,他们杀来时,同时把县衙门和祝府程府,还有城里的富家大户,杀得呼天抢地,惨叫声把全城的人都吓傻了!同一时间里,不但华阴和潼关的县衙、大户和两位大人的府邸被杀光了,连所有的守军,竟也都被杀得一个不剩!百姓还说,义军杀完人后,搬尸体都搬了好久,全部堆到城外荒山沟里去了,大家还担心多些时间,天气温热了,尸臭会随风飘到城里面来呢!我等这几天所见,两城都没有官府,没有官府的人,也没有军队,那些老百姓还说,没有官府、没有官军的自由安全的日子,过得可真开心呢!”
司徒光听着听说,就变脸便变色了,等到听完,竟然一下子昏过去了,捕快们和县丞师爷些,忙着呼喊“大人”,师爷赶紧给“大人”掐人中穴,衙役则赶快去给“大人”沏热茶,一时间,大家手忙脚乱,忙得不亦乐乎!
司徒光清醒后,先喝了几口热茶,稳了稳神,首先想到他的同袍好友,临渭县令陆慎之,“临渭”,这可是这纸告示上点了名的呢!于是,叫人拿来纸笔墨砚,修书一封,又把揭下来的告示装了一张在信封里,为了稳妥,派了四个捕快去临渭给陆慎之送信。
不消说,陆慎之收到书信和看到告示后,也是将信将疑。
陆慎之的武功远比司徒光高,心气就高,胆子就壮,他想来想去,还是不相信,认为老友司徒光年龄大,功夫低,肯定是被传言吓着了,就带上捕头捕快四人,和给他送信的四个捕快一道,前来华州询问究竟。
陆慎之到来时,正值黄昏,司徒光尽地主之谊后,当晚就只是拉话,介绍情况。
第二天,陆慎之和他的捕快,也在司徒光这里借了便衣,化妆去华阴和潼关,实地了解察看,结果,一切情景和听到介绍的完全一样!这一下,陆慎之可真被吓着了!
但是,陆慎之这一来一往,又花去了五六天时间!
陆慎之打探了华阴和潼关的实情,回到华州,认认真真和司徒光商量起了对策。
首先,他们商议,要不要上报的事情。如果上报,怕的是贼军来了,知道了他们上报官府了,恐怕对他们全家更为残忍。如果不上报,又怕上级官府治他们隐瞒军情之罪,左右都是为难。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司徒光说:“陆贤弟,依愚兄看,你我这些人,一辈子升官升不上去,就一门心思兴家立业,辛苦一生,总算攒得了些家业,家室子嗣,也算兴旺,并为后人积攒下了足以饱读诗书、兴家立业之本钱,算来实属不易了。但看看祝兄和程兄他们,真是提起来都胆寒啊!所以,愚兄认为,自古道,破财免灾,你我各自多少拿出些米粮出来,给百姓一人周济两升米粮,再给些铜板,做出些周济了百姓的实绩摆在那儿,贼军万一哪天真的来了,或可让免于全家被诛!当然了,要早点儿暗暗把家财隐藏妥当!同时,上报是必须上报,不报就是罪,但却不是现在就报。那么,从现在起,我们两城都各自随时派出些探子,到城南面数十里远以外,打听消息,一有消息,就立即暗中派人上报,如此,既满足了贼军要我们周济穷人的要求,也及时完成了军情上报,陆贤弟,你意下如何?”
陆慎之说:“司徒兄之言甚是,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自保比什么都要紧!不过,对于华阴和潼关被反贼劫杀之事,我们们也须商定,到时候,针对上头的责问,来个一口咬定‘没人来报告,我们不知情’,千万别被问个知情不报之罪!好,那就暂不上报,先把自己全家活命的情做好了,瞅准时机,再行上报!”
两人说定后,都觉得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儿,司徒光再次给陆慎之办了个招待,到陆慎之临别时,司徒光叮嘱道:“慎之贤弟,你此去回到临渭,我们都在最近几天,尽快把周济百姓的事情给办了,心里也能踏实一些,晚上好睡放心觉!”
陆慎之道:“就此别过,小弟此次回去,即刻着手办理,但愿我们两家破了财,能免灾!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日后没柴烧!”
司徒光说:“是的,待日后贼匪闹腾过了,要是天年也能好转了,你我官虽小,好歹也是一方地方土皇帝,还愁没钱捞?”
“哈哈哈哈——!”临别时,两人在惊恐恐狐疑了许多天后,终于打了一回开心哈哈。
司徒光和陆慎之两家都开始准备给县城内的百姓分发钱粮了。
他们都想,一个县,要是连同乡下人口,人就太多了,他们要是给每人分发个三两升粮,倒也不会伤筋动骨,但到底要多发很多,就算打死他们,也会不情愿,就决定只给县城以内的百姓分发,而且每人只分三升粮。
古时的升斗是十进位,十斛一升,十升一斗。但斛、升、斗都分大小,大升一升五斤,小升一升四斤,斛和斗重量随升走,也就是大斗一斗五十斤,小斗一斗四十斤。司徒光和陆慎之两家都是给每个百姓用小升分发了三升粮食,就是每人分发十二斤粮食和十个铜板的钱。
在连年饿饭年月,虽然与义军最少每人分一百斤粮、一两银子相比,实在算不得啥,但是,对于有上顿没下顿的穷苦百姓来说,却不次于天上掉馅饼呢!
百姓们领到了钱粮后,好长一段时间,都在称道他们的青天大老爷良心发现,开始体恤百姓了!不过,华州这边,有好些人是看到了城东城南张贴的告示的,嘴上说青天大老爷良心发现,心里却好笑,还不是人家义军说要灭你们全家,你们这些吝啬鬼守财魔,有可能给百姓施舍一粒米吗?
不管怎么说,华州和临渭这两个县令,商量来,商量去,不仅给百姓多少周济了些钱粮,也暂时压下了向上面报告的事情,这就无形中迎合了义军不想过早暴露行踪的策略。
不过,等到华州和临渭这两个县令商量好了应对办法,义军就已经在河南西部活动好些天了,而他们压下华阴和潼关的情况不报后,就更为义军在河南境内赢得了更多的时间。
司徒光和陆慎之发了钱粮后,就每天都派出三五路探子,专们到城南方向去打探消息。可是,一混三四个月了,每天派探子,别说探子本身了,就连派探子的司徒光和陆慎之都厌烦了,也没打探得半点儿消息,风平浪静得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这回事儿似的!
于是,司徒光和陆慎之两人再次碰了一次头,分析了一番,觉得应该安稳了,因为这么久都过去了,季节都进入夏天了,也没见反贼再来,而且连哪儿有反贼闹事的消息都没有,不可能休整这么久,肯定跑到其他地方去了,不会再来了!
两人分析半天后,司徒光突然灵光一闪,说:“不对,不对,慎之贤弟,冤枉了,我们大大地冤枉了!”
陆慎之一听,觉得不解,问:“司徒兄,何冤之有?”
司徒光说:“慎之贤弟,你看哈,这件事,从一开始,我们只顾了害怕了,却没有能够像这会儿这么来分析一番,全都信了那告示上说的,害得我们提心吊胆这么久不说,还破费了那么多的钱粮!现在,愚兄突然想起来,这应该是反贼的声东击西之计,他们人朝东走了,却放出风声,说要朝西进攻!我们却一直蒙在鼓里,我们这不成了冤大头了吗?”
陆慎之听了,歪着头想了好一阵,一拍大腿,叫道:“中啊!司徒兄所言,肯定是这样,我们冤枉了!那我们得赶紧向上边报告华阴和潼关被挑之事了呀!”
司徒光补充道:“必须说是近日才刚听到华阴那边有人说起的,我们赶去看了后,就赶紧上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