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十四笑答:“俗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若没有个二两五的本事,黑老头儿又怎么做得出这门子生意?”
“黑老头?”曲慕非刚张口问道,只听身后传来脚步之声。她扭头去望,可这回廊曲曲折折,看不见人影。
“十四,又在背后泼我们家脏水,不怕下那拔舌地狱吗?”
人未到,声先至。伴随脚步声,只听那人大声笑道。说罢,他自回廊之处现身——正是先前看见到,在大门那儿站着的白衣青年。
司徒十四冲天上翻了一个白眼,“说得好像你不用下去似的。白老头儿,若说这背后道人长短的事儿,你可比我擅长多了。再说了,我那叫‘实事求是’,你家黑老头儿的手段到底如何,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哎呀呀,这话说的可就是不妥了啊,”薛白笑道,随即望向曲慕非,“有年轻的姑娘家在这里,你还满口‘老头儿’长‘老头儿’短的,真是毁我形象啊。”
“喂,”司徒移了脚步挡在曲慕非身前,瞪向薛白,“白老头儿,别打什么鬼主意!”
薛白大笑道:“耶,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位姑娘,您说可对?”
最后一句话是冲曲慕非说的。她瞥了眼对方上扬的唇角,再看了看司徒十四防备的神色,缓缓点头道:“这位公子,的确是君子没错……”
“哦?”听出她话里有话,薛白挑了眉,饶有兴趣地望着她,等待下文。
曲慕非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就听司徒接过话茬,抢着说道:“少来!曲姑娘,你别听他的!”他狠狠瞪了薛白一眼,“谁不知道薛白是你家黑老头儿的智囊,一肚子坏水!”
“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她曲了手指叩向司徒的脑袋,成功地让他收了声,“一个伪君子,一个真小人——狗咬狗,一嘴毛。”
这句话顿时让司徒十四垮下脸来,哀怨地望着她道:“曲姑娘,你念叨白老头儿也就够了,怎么能把像我这么无辜善良的人都一起牵连进去呢?我紧可怜啊。”
“套用你先前的话,我这叫‘实事求是’。”曲慕非不急不慢地回了他一句。
“哈,十四,”薛白倒是毫不生气,拊掌大笑道,“我看你这次是惹上了一个不得了的麻烦了!需要不需要兄弟我帮你摆平?”
“罗嗦!”司徒十四“噌”地直起身来,没好气地瞪了薛白一眼,“麻烦也是我自找的!关你屁事来着?!你是闲闲没事做,来这里闲嗑牙吗?看这时辰,你还不快滚去开场?!不怕黑老头儿寻不着人急得跳脚吗?!”
薛白淡淡一笑,“那就让他跳脚去好了。”他转头望向曲慕非,笑意更深,“曲姑娘,若说十四那堆子丑事儿,这边是最了解不过的了。你若有兴趣,欢迎随时来‘黑白别苑’,这边就是包打听的啦。”
薛白不急不慢说出这话,直让让司徒忍无可忍,气得直接抬脚踹人,“你再不滚,他不跳脚我便要先跳了!”
“莫凶,莫凶,”薛白大笑道,“这般恼羞成怒,不怕在姑娘家面前降了姿态吗?”
“要你管!”口气虽凶,但司徒边骂,一边偷瞄了曲慕非一眼,确定未在她脸上看出不满的神色,这才转头继续撵人,声音也更大了些,“休说废话!你该哪儿就哪儿忙去!休在这里??嗦嗦,甚是碍眼!对了,你家黑老头儿人在何处?我手上有好货。”
“哎呀呀,这般蛮横,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薛白笑道。
这句话引起曲慕非的不悦,司徒十四虽然算不上什么好家伙,但眼见这白衣青年对他说出这般高姿态的话来,她就是觉得心里头不舒坦,甚是不痛快,于是冷笑一声道:“买卖这事儿,强求不来。一方供一方求,谁也不比谁高贵。”
“啧!”薛白咂了咂嘴,随即冲司徒十四笑道,“十四,你听听,有人为你抱不平了!”
司徒咧了唇,直将笑容咧到了耳后根,“嘿嘿!羡慕吧?!嫉妒吧?!少在这儿说些牙疼话,酸不酸啊你!”
见他那夸张的笑法,曲慕非再度拍上他的后脑勺,转而对薛白道:“我是帮理不帮亲。再说了,初次相见,便引得别人抱不平,怎不说是你做人太失败?”
薛白不怒反笑,“这位姑娘说得有理。先前听十四唤你,姑娘姓曲是吧?薛某记下了,改日有机会,定要与姑娘长谈一番。至于今儿个嘛……”他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司徒十四,大笑着继续道,“至于今儿个,薛某还是识趣着些。再不离开,怕是十四要用他那耸人听闻的‘抹布神功’招呼上来了。”
“既然知道,还杵在这做什么?!厚脸皮!”司徒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道。
曲慕非没说话,见薛白向她抱了拳,于是便照葫芦画瓢儿地也作了一揖,算是回礼。
不理会司徒的唧唧歪歪,薛白再不多言语,迈步走向长廊那一头。
直到那人望不见了,曲慕非才转过头,淡淡唤了一声:“十四。”
“嗯,啥事?”司徒十四下意识地答道,然而愣了一秒之后,发现新大陆似的高声惊讶道,“耶耶耶耶耶耶耶?!”
“怎么?”曲慕非瞥他,“不愿我这么喊你?”
司徒将头摆得像波浪鼓似的,笑眯眯地道:“当然不是!曲姑娘啊,我实在是激动,开心!你这句‘十四’,真是亲切至极,明显是不把我当外人了!”
她别过了脸去,“谁说的?!我不过是听他唤得好玩儿,好似招呼宠物似的,才想到这么喊你。你倒是得意个什么劲儿?”
无视司徒十四越发哀怨的面容,曲慕非淡淡一笑,继续道:“再说了,若不把你当外人,难不成当内人?或者还是应该按照你们的说法,喊一声‘内子’?”
“呃……”司徒顿时大惊,“使不得使不得!这句一出,那实在是让我的面子没地儿搁了啊!再说了,这话儿,我怎么越听越觉得像是调戏呢?”
“错,是调侃,并非调戏,”曲慕非一脸严肃,“若是调戏,我怎么也得找个俊秀些的美人啊。”末了,她闲闲地添上了一句,“比如刚才那样儿的。”
——言下之意,司徒十四绝对未够格就是了。
这句直让司徒十四气得跳脚,“噌”地蹦了老高,一溜烟冲到她的面前,“曲、姑、娘!你是对我有意见吗?我哪样比不上那白老头儿了?我、我要找他相,杀!”
面对他一字一顿申诉似的口气,曲慕非想也不想,伸手敲他脑门,“乖,莫闹。”
这般敷衍的口气,以及对待孩子似的行为,对于司徒十四来说,无异于是一种对他的男子气概与自尊心的挑衅。
他上前一步,再一步,瞪大眼望向曲慕非,伸出手指着她的鼻子,颤声道:“曲、慕、非,你、你……”
“我?”她浅浅地扬了唇角,“哈,我怎了?十四,你是不是又要上演一场负气出走的好戏了?”
司徒十四“刷”地扭过头去,背对着她,一手拍了拍胸口,口中喃喃自语:“我不气我不气我不气……”
这种自我暗示显然起到了不错的效用。只见他再转过头之时,已是咧了唇角,笑眯眯地道:“哈,既然是你先喊我‘十四’,那么,理应礼尚往来才是。如何?‘慕、非’?”
骤然之间,曲慕非只觉得背脊上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气。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她哭笑不得,“你就不觉着酸吗?”
“等到听习惯了,自然便不觉得酸了。”他笑盈盈地凑近一步。
“……”曲慕非一时无言:毕竟是自个儿先去占那口头便宜,才让对方有机可乘。如今改口,就显得小气了。于是,她淡淡地扬了唇角,“也罢,随便你好了。”
“哈,那最好!”司徒抚掌大笑,一个劲儿地念叨起来,“慕非慕非慕非慕非慕非……”
“喂,”曲慕非苦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念经吗?也不怕咬了舌头。”
司徒笑眯眯地望她,眼眸子黑亮亮的,“多念几遍,我喊得便顺口。多听几遍,你听得也就习惯顺耳了,对不?”
说罢,他又有了再度“念经”的趋势。幸好,就在这时候,那薛白又走了回来,打断了司徒十四的念叨:“十四,老黑在等着你了。”
虽然对于薛白的出现,司徒不满地撇了撇嘴暗道“扫兴”,但他还是“哦”地应了对方一声。随即,他转头对曲慕非道,笑道:“走,场子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