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连兔子都不如(重写版)
寂静的夜,颜鸢抱着兔子沉默。
黑暗中,有人点亮了火折子,微茫的光亮照亮了小小的灌木丛。
许是看到她衣着华丽,身后的那人的声音明显要比方才温和了不少,但声音却更大了:
“你是什么人?”
“何以跟踪月容公主与皇帝陛下?”
于是湖畔边的两人显然也听见了警告声,齐刷刷回过了头, 朝着颜鸢藏身之地投来目光。
“……”
颜鸢没有办法,只能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
她走到湖畔的第一件事,便是借着月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此时霜月朦胧,跟在她身后的两人都穿着长衫儒袍,腰间系着剑客用的那种长剑。
但,都不是季斐。
颜鸢的呼吸顿了顿。
停顿片刻才缓缓地舒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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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完满。
“皇后娘娘?”月夜下, 月容公主惊讶道, “娘娘方才不是还在宴场么?可是来寻陛下?”
颜鸢已经收拾好了失落,抬起头温和道:“不是,只是在离场时看到浮白,忧心它走失,故而追了上来。”
此时浮白在她的怀里缩成了一颗球,看不出来是个活物。
颜鸢用手指戳了戳浮白的脑袋。
浮白全身一震,哆哆嗦嗦地竖起耳朵动了动。
颜鸢满意道:“乖。”
这兔子脾气差是差了一些,倒是有一个优点,它十分地识相,比它的主子要稍微讨喜一点点。
彼时楚凌沉正安静地看着颜鸢。
黑暗隐没了他的表情。
倒是月容公主忽然小小地惊叹了一声, 快步凑到了颜鸢的跟前:“竟是个小兔子!”
她忽然靠近, 颜鸢本能地朝后退了半步。
月容公主道:“皇后娘娘勿怪, 月容自小便喜爱这些带毛的动物,家里光是各种品种的猎犬就养了十几只, 每年春秋二季都会进山打猎,每每抓着这种兔子我都要养起来。”
颜鸢愣了愣道:“哦。”
她不想牵引出更多话题,于是干脆回:“本宫不大喜欢猎犬。”
月容公主笑道:“皇后娘娘这等温柔娴静的女孩子, 怕狗实乃正常, 温温软软抱个兔子更好。”
颜鸢:“……”
颜鸢默默抬头, 看了一眼兔子那位温温软软的主人。
楚凌沉冷淡地移开了视线。
月容公主的目光还在浮白身上,她抬头问颜鸢:“我能不能摸一摸它?”
颜鸢有些迟疑,只是她还来不及拒绝,月容公主的手已经探了上来,颜鸢只能半推半就地把浮白交到了月容公主的怀里。
月容公主眉开眼笑:“小东西,真可爱。”
这小畜生居然真的没有反抗,温顺地任由月容公主抱在怀里,还仰起头嗅嗅公主的指尖。
颜鸢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温驯的浮白便张开血盆小口,一口咬住了月容公主的指尖:“吱——!”
浮白的眼神凶恶,忽然转动脖颈,竟然活生生地从月容公主的手指上撕下了一小块血肉。
“啊——”
月容公主惊叫出声。
浮白已经利落地从她怀里跳了下来,从黑暗中跑了开去。
“公主!”
颜鸢急忙上前查看月容公主的伤势,她虽不喜欢这位公主,但是她是晋国的使臣,是他们的公主,她就算掉一根头发都是两国的邦交事故。
还好她的伤口看起来虽然可怖,但是实则不深,颜鸢用随身的手绢替她简单包扎了起来,低声道:“对不住公主, 是浮白莽撞……”
月容公主的眼里闪过一丝恼意,很快恼怒就被她强行压下,她勉强笑道:“无碍,小伤而已,此等畜生本来也是不定性的。”
月容公主收回了手,四下探望:“不过它是不是又跑丢了?”
黑暗中只有月光微茫,浮白早已经没有了踪影。
两个儒袍守卫迟迟归来,向着月容公主抱拳:“回公主,那只兔子好像跑到了前面一艘船上。”
颜鸢顺着守卫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黑暗中湖畔边,静静停泊着一艘大船。
可那艘船不是已经失火了么?
颜鸢有些走神。
月容公主惊喜得瞪大了眼睛,转头问楚凌沉:“那可是陛下的船?”
楚凌沉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月容公主道:“梅花总归看了无趣,陛下能否陪月容去游湖?”
她见楚凌沉没有反应,便笑着解释:“陛下有所不知,我晋国多是草原荒漠,少有江河湖泊,月容又久居都城,还未常有机会泛舟湖上,一览风光。”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原本也没有给人留下拒绝的余地。
楚凌沉的目光落到颜鸢身上,停顿了片刻,道:“自然可以。”
月容公主的视线随之望向颜鸢:“不知皇后娘娘可有兴趣同行泛舟?兴许还能在船上捡到娘娘的小宠。”
小宠自然指的是浮白。
颜鸢一点都不想和他们一起泛舟游湖。
她既没有兴趣大半夜的在湖上漂着,更加不是浮白那个温温软软的主人,于是她搜空了心思想要找出拒绝的理由:“本宫……”
她还没有来得及找到理由,楚凌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不必了。”
颜鸢:“……”
楚凌沉盯着颜鸢淡道:“皇后素有寒疾,不便吹风。”
颜鸢:“…………”
颜鸢麻木脸看着楚凌沉。
这真是她今年听到最搞笑的笑话了。
这狗皇帝曾经逼她在御花园里乘船跳湖,御庭山上湿着衣裙吹山风,挨着冻不眠不休写作业,现在忽然记起来她有寒疾了?
可惜文雅的问候只能放在心里。
现实中的颜鸢只是低头行了个礼,把湖光与月色都留给那对璧人,然后独自踏着月光慢慢地早上回程的小路。
一路上的晚风确实有些冷。
颜鸢抬起头看了一眼月亮。
忽然间抑郁的情绪就像潮水,慢慢地浸没了她全身。
她站在原地搓了搓冰冷的指尖,一时间分辨不出来,此时笼盖倾轧着他失落,到底是因为想重逢故人的希望落了空,还是……
因为楚凌沉。
……
接风宴后,和亲的传闻便在后宫前朝一并兴盛了起来。
朝中自然也有不少反对的声音,朝臣们难得意见一致,武将们认为晋国狼子野心,和亲定然只是声东击西之策,文官们则认为民怨未消不宜和亲。
但归根结底,和亲仍是猜测。
就连传说中的蓝城宝藏图,也只是一个传言。
除了看到过女帝国书的太后与皇帝,谁也不知道月容公主身上是否带着传说中的蓝城宝藏图,即便是有,也无人能够断其真伪。
但太后与皇帝对那位晋国公主的态度,却是十分耐人寻味。
太后待那位公主十分亲和,只因公主在宫中无聊,太后便在寿宴前额外定了冬猎的日子,命朝中官员带上自家公卿子弟,届时陪同月容公主去京郊群山狩猎。
于是百官便私下猜测。
莫非当真存在一份阙氏藏宝图?
……
彼时颜鸢正扎在织造司里耕耘。
太后的寿宴在即,织造司百废待兴,她摸鱼的愿望落了空,只能和织造司的女官们一起并肩作战赶制工期,除了累,唯一的感想便只剩下穷。
太穷了。
穷得叮当响。
整个织造司的库房都搬空了,但是准备的寿宴物品却仍比不过往年的气派,金丝银线珠玉宝器还好说,能从一堆残骸里头抠一抠,但是鹊羽兽皮却是真的化作了焦灰。
颜鸢没有办法,只能亲自去内务司催问能否再赊一些。
胖球连郁公公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皇后娘娘诶,本来就是织造司捅出了大窟窿,这突然要填,哪里填得上?奴才只是内务司的小小主管,难道还有动国库的本事?奴才可是连自己的小金库都借给织造司了啊!”
颜鸢道:“但确实还不够。”
连郁公公道:“不然娘娘要不看看奴才这身皮怎样?扒了奴才高低也能做个椅垫,奴才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颜鸢:“……”
看来内务司是抖不出来钱来了。
颜鸢无奈只能无功折返。
京郊冬猎的消息便是在这时传到的望舒宫。
传旨的太监是干政殿的公公,见着颜鸢笑得满脸褶子:“娘娘,狩猎安排在五日后,山上天寒风大,娘娘记得多添几件衣裳。”
颜鸢面瘫道:“本宫没空,不去。”
织造司都穷得掀不开锅了,这狗皇帝居然还有钱去陪那月容公主挥霍打猎?
千金买美人笑,真好真阔气啊。
传旨太监看到颜鸢脸色阴沉,顿时赔笑道:“娘娘,此次狩猎,陛下是想着娘娘同去的,娘娘可莫要辜负了陛下的美意。”
颜鸢无动于衷:“不去。”
传旨太监的额上出了汗:“陛下还在期盼着娘娘答应,娘娘这让奴才如何答复陛下……”
颜鸢冷道:“可以告诉他,本宫素有寒疾,不便吹风。”
传旨太监哭丧着脸,却也无计可施,只能一步三回头地朝外走。
织造司的新任林掌事悄悄走到了颜鸢的身后,对着她俯身行礼:“娘娘。”
颜鸢:“嗯?”
林掌事犹豫道:“娘娘,京郊猎场虽无虎狼猛兽,但寻常禽兽倒也不少……”
颜鸢愣了愣,忽觉柳暗花明。
她叫住传旨太监道:“去也可以,但本宫有个条件。”
……
干政殿里,熏香袅袅。
传旨太监跪在地上,向楚凌沉禀报着望舒宫的一切。
“娘娘近日为太后寿宴之时焦头烂额,本是没有空去狩猎的……”
“听闻是陛下亲自派奴才前往邀请,娘娘十分欣喜,笑容满面地就答应了同去狩猎。娘娘连自己身患寒疾也顾不得了,一心只想要陪伴圣驾……”
“娘娘还为陛下献了一策,太后寿宴在即,此次狩猎可以以为太后贺寿为由,所得猎物皮草羽毛皆可让织造司制成寿宴所需物品,一显宴晋两国之友善,二彰圣上之孝德……”
殿上静默保持了许久。
楚凌沉终于摆了摆手,示意传旨太监出去。
传旨太监悄悄松了口气,偷偷攥紧了濡湿的掌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干政殿。
干政殿上又恢复了宁静。
过了片刻,洛子裘的低笑声传来:“皇后娘娘近来,似乎有些穷。”
楚凌沉不置可否,只是顺手捞起了脚边的兔子,轻轻抚摸。
洛子裘道:“根据栾羽坊的俞坊主给的货品流向猜测,那些失踪的货品应该还是进了暄王的口袋,如果真是如此,暄王应该会想办法销赃。”
洛子裘停顿了片刻道:“这几日圣上与月容公主往来颇多,朝中对藏宝图一事已经言之凿凿,暄王的人马已经在月容公主的下榻之处守了几天几夜,大约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此次狩猎……还需额外谨慎。”
楚凌沉静静听着,并没有反应。
洛子裘看着他青黑的眼睑,叹了口气:“陛下这几日,是否都未找过皇后娘娘?”
楚凌沉轻轻“嗯”了一声。
洛子裘犹豫道:“陛下可是疑心月容公主与宁白……”
当初是因为秦见岳看了皇后男装画像,皇后与宁白的关系才算是铁板钉钉,但是如今出来了个月容公主,身手矫健英姿飒爽,比皇后更要像宁白。
那这当初的铁证……似乎又不是那么铁了。
洛子裘不喜欢这样的变故。
他忧心忡忡看着楚凌沉。
楚凌沉却只是低垂着头颅,轻缓地摸着怀里的兔子。
就在洛子裘以为今日不会得到答复,打算走出干政殿之时,楚凌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浮白尚且能分辨的事情,孤若无法决断……”
楚凌沉的轻轻拨弄浮白的耳朵。
“岂不是连个兔子都不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