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笙二人决定在原地休憩,用先前采摘的野果垫了肚子,连笙正闭眼恢复体力,耳畔却传来树叶被摩擦得沙沙作响的声音。
睁开一条缝扫过去,对面那人正不知为何坐立不安。
确切来说,该说是神色焦灼隐忍,下半身左扭一下右扭一下。
连笙长期在军队里,虽然如今习惯独自做任务,在斯坦图时却也有过很多次团队作战训练。
那时跟男兵们混在一起,有时野外作战也没个专门方便的地方,脸皮厚的背过身就放水,脸皮薄的也是这般扭个半晌使劲忍耐。
连笙屈膝,手肘支在腿上,手掌拖了自己的下巴闲闲看过去,“要方便么?我背你找个地方?”
对面帅气的青年立时僵住,脸皮隐隐地红了,眼神扫过来时颇有些气急败坏又倍感丢人的意味。
如果他没受伤根本不至于忍着不出声,自己找个地方解决也就完了。
可是伤在腿上,他连行动都不方便,这种事若是开口让她帮忙,他宁愿憋死算了。
连笙见他憋得脸红气粗也不好意思开口,心下软了几分,起身把他背上,找了个僻静又安全的地方放下。
“方便吧,我也不能离太远,万一又魔物袭击呢……”
“离,远,一点!”男人咬牙切齿地说。
她见他眼神越发凌厉凶狠,也不好再说下去,迅速地闪远,心里想着这男人脸皮原来如此之薄。
才过不到一分钟,连笙靠着树干,还没来得及闭眼打个哈欠,不远处一声压抑的“爱丝特尔”入耳,旋即树林那头便有惊鸟腾飞而起,树叶哗哗响动。
不好!这家伙还真是倒霉,果真在这种时候被袭击了!
连笙召唤出银月,身影飞速跃动,数秒之内便冲了过去,眼角瞄到的场景果真骇人。
罕见的熊类魔物,庞大的像座小山,这会儿抓着雷纳德正往嘴边送呢。
要杀它不容易,只能伤其手臂然后迅速脱身,以免过多地消耗神力。银月挥出准确地劈裂魔物手臂,趁魔物疼痛嘶吼,手臂向下弯折的瞬间,连笙冲过去又将其手腕斩断。
雷纳德掉落时被她恰好接住,三两下踩着密集的枝桠飞速离开魔物的攻击范围。
这样在林间跳跃了一会儿,连笙微微松了口气,正要低头看看那倒霉的家伙,谁想到抱着这人实在太重,踩到不甚结实的枝桠时“咔擦”,两人一起坠了下去。
连笙没有大方到当这健硕家伙垫背的气量,干脆地压到雷纳德身上,危机过后好不容易能喘口气,索性就趴在他身上舒服地枕着下方剧烈起伏的胸肌。
弹性十足。
等等……右手似乎压在了什么触感奇特的地方。手上好奇地一捏,身下的人立刻闷声哼了一声,压抑又透出几分暧昧来。
连笙后知后觉地挺起身,单手撑在他脸庞,视线下滑落到一点,嘴角狠狠一抽。
上面已经说过连笙常年在军营里,难免撞见男人赤身*,早已见怪不怪。
然而像这般近距离看男人的内裤,同时还用手“亲密”接触到某种海绵体倒是头一次。
“我说……你方便后裤链都不拉么?”
雷纳德盯视着身上的人,脸皮涨红,不甘地磨着后牙槽,“那只魔物突然出现,我怎么来得及……还有,你到底要握到什么时候啊快放手!!”
连笙眼神闪了闪,尴尬地咳嗽一声,“啊抱歉,一时忘了。”
手抽回时大概划到了敏感点,雷纳德又哼了声,眼睛里怒意和羞恼流转纠缠,恨不能把身上的人狠狠咬上一口才解恨。
这般被占便宜还是第一回。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可恶!
连笙起身后悠闲地舒展胳膊腿,雷纳德匆忙别过身去处理,低下头一看脸色越发红了。
该死,被撩拨了这么两下就这样了!幸好没让那人看到,否则他……以后有什么脸见她。
原以为经历了这一次袭击两人的运气会好起来,事实证明,祸不单行。
下午行了一段路便遇见群居的蛇类魔物,其中头领尤为巨大,那张血盆大口不知能生吞多少士兵进去。
连笙自顾不暇还要保护雷纳德,渐渐地吃力起来,身上多处负伤,鲜血渗出来滴答滴答掉到地上,再被泥土吸进去。
雷纳德垂着眸子,视线落在泥土上鲜红印记时便止不住心里翻腾的情绪。
悄然攥紧了拳头,胸腔里烦闷难受。他从来不曾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
“可恶,如果我能恢复一点儿神力……至少可以撑出自卫的结界来……”
无意识中,低沉懊恼的声音落在连笙耳畔,雷纳德感觉到她动作停了片刻,突然甩开攻击过来的蛇群,背着他往另一边逃离。
想要逃离并不容易,毕竟她如今背着他行动受限,速度也上不去。
果不其然,魔物已经追来,其中一条飞扑而来咬住了连笙的胳膊,被她拦腰斩断。
连笙将雷纳德放在一棵树下,他迷惑不解,又心焦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拉住她还在淌血的手,面色灰白,“你走吧,就在这里放下我……这一路谢谢你。”
连笙定定地看着他,“我说过不会离开,更不会让你死。”
沙沙的声响,魔物已经聚集而来,团团包围,毫无出路。
“走啊混蛋!老子不稀罕一个女人舍身救我!”
他心里浮现起绝望来,却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身陷险地。而是因为……面前这人有可能为他断送性命。
连笙突然笑了,带点儿温柔的神色,眼底有温暖的光,“谁说我要舍身救你?我顶多……送上一吻。”
话音奇异地被空气吞噬了。
雷纳德呆滞地看着面前永远有独特风华的少女俯身下来,在一瞬攻过来的蛇群中,在凌厉的杀意中,吻上了他的唇。
在四肢百骸被熟悉的力量包裹时,他已经明白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帮助他恢复神力。
然而他沉醉其中,被这一吻夺了心神。
只是短暂的数秒,他却觉得时空就此凝固,漫长得像度过了久远的岁月。
那柔软微凉的唇撤离时,雷纳德听到她轻声说,“张开结界。”
他下意识地听从了命令,淡绿色的结界微光闪烁,顷刻间环绕周身。
恢复的神力只够维持一人用的自卫结界,他看着她转身,手中银月旋转着划出令人目眩的轨迹。
群居的魔物数量众多,一小部分集中攻击他周身结界,主力则包围向连笙。
这本不是一人就可以应付的,长期作战下来神力消耗极其迅速。
激战中连笙听到了结界破裂的声音,霍然回身,淡绿色的结界早已接近分崩离析,而结界内的男子却牢牢盯紧她,神色焦灼。
雷纳德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到了这种时候反倒不再担忧自身生死,一双眼追随着战斗中的那人,心里终于有了清晰的念头。
他希望她活下去。
不用再去掩饰,再纠结于自己的转变。
他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沦陷,为她心折。
然而下一秒,他陡然睁大双眼,惊惧交加。她甩手扔出了自己的银月,赫然劈在结界旁的蛇群。
结界应声而裂,进攻的蛇群碍于银月的威压不敢靠近。他转危为安,却眼睁睁看她身后袭来庞大身躯,血色舌头一卷。
那道他追随着的身影便被黑暗吞没。
魔物被她灭了大半,到了最后首领才现身,伺机将手无寸铁的她吞下肚。
如果她手持兵器或许还有可能冲出来,现在呢?
雷纳德视线呆滞地转向身侧,那把镰刀式样的兵器正发出逼人的寒光,如同主人般凛凛生威。
这把杀死过无数魔物的兵器强悍异常,只是立在身边便让低等级的魔物不敢轻易靠近,散在四周发出“嘶嘶”的声响。
魔物的首领吞噬了一个仍觉不够,挪动着往雷纳德靠近。
他却傻了一般做不出任何反应来,好像所有的情绪都随同那人的消失一并散了。
“爱丝特尔……”他低低念了声,恍惚地看着身边那把兵器,突然就像陷入幻境的人一样脑海里浮现过往种种。
少年猎杀梦魔时绚烂的战斗姿势犹在眼前,他记得自己眼底藏起的惊艳。
她穿过人群走过来,眼底幽深,笑意清浅,“好巧,搭档是你么,雷纳德。”
“爱丝特尔……”他像是在无意识地发出声音,喃喃低语,神色恍惚。
压抑的情绪爆发时她和自己像男人一样扭打到一起,你一拳我一拳,酣畅淋漓。
自那以后,他终于能够敞开心扉,真正愿意认识她,接近她。
那一晚,她受毒素发作之苦,一人独自忍耐,他守在身旁,无法忽视心里涌起的怜惜,还有对自己卑劣心思的不齿。
“爱丝特尔……”他低低地念,脑海里全是那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她身为女子却坚忍异常,拥有强大心智,他自愧不如。
她没有舍弃他,背着他步步艰难前行,他除了感激之外生出柔软情感,心神也被左右。
他记得林间她扯着自己的领子,他的脸贴在她肩膀上,听到她说,“我不会离开……更不会让你死。”
所有的情绪像在此刻找到了突破口,胸腔里爆发的疼痛摧折了强健身躯,他骤然弯□躯,揪着自己的心口,喉咙里一声压抑哽咽,“啊……”
“连笙……连笙!!!!!”
起初一声还细微得像在低语,第二声落在哽咽之后,像绝境里的人发出最后一声呐喊,悲苦到了极致。
行进中的巨大魔物身躯一颤,腹部一块突然隆起,啪得巨响,黑色的血液飞溅开,肉块四散,竟是顷刻间被人从身体内部粉碎了。
魔物死亡后化作光点消散,雷纳德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莹莹光点里立了一人。
容貌分明是熟悉的那人却更为精致冷冽,原本短而细碎的乌发不知何时长至腰间,披散而下。
身后一对黑色羽翼舒展开,异样地华丽优美。她走过来,行动间身后有尾巴晃动。
失了首领的魔物四下逃窜,跑得慢些的,在她经过时扭曲着死亡,仅是周身散发出的杀气便足以致命了。
雷纳德怔怔看她走到跟前,冰冷的眉眼舒展开,露出一丝暖意来,又是他熟悉的样子。
“发什么呆?只是被逼到绝境时变成魔族形态而已……”
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粘液,眉头皱了皱,一脸嫌恶,“我得赶紧找个洗澡的地方,这魔物体内臭死了。”
雷纳德不声不响地看着她,垂了眼眸掩住眼里的震颤和劫后余生般的喜悦,缓缓起身,拖着受伤的腿艰难地变化着姿势。
连笙困惑地看着面前突然单膝跪下的男人,“喂,雷纳德你这是做……”
下一瞬眼眸里的光颤了颤,不可思议地微微睁大。
因为那方才还萎顿着的男子伸出了双手,近乎虔诚地捧起她置于身侧的右手,丝毫不在意上面沾染的粘液,径直将额头贴了过来。
“连笙-爱丝特尔,我雷纳德-洛甘愿臣服,愿以此身侍奉左右,献上全部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