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满眼杨花忆雪花,红尘冷暖各天涯。望云归去星河远,邀月行来野径斜。
抛世事,爱仙家;人间至味是相杀。比心如许南柯梦,逐利何多乱似麻。
——拟作《鹧鸪天》。
牛德果然是“循循善诱”!
此时大长老州长永,心中几乎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认定了:海蜃城老州家一十二户灭门惨案,就是公孙甫做的,因为公孙甫一直跟自己不对光,而且,也只有公孙甫这老疯狗才会做出这等疯狂的事情!
当时州长永主动提出要去闲云中院看看,牛德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嘴里说道:
“我呢,刚才走了一趟闲云中院,本是去看看那张小疯狗会不会事到临头,反而怕受面壁之罚,因此逃了,这才听说张师徒二人下山之事——我已经去过了,你要是再去的话,哎哟,师弟啊,你可得想好说辞呀。”
州长永此时,巴不得一步跨到闲云中院,哪里还有心情跟牛德在虚与委蛇?
当时,州长永有心拉上牛德,如果问确实了是公孙甫干的,如果公孙甫胆敢抗拒,那么牛德就应该跟自己一起出手,拿下公孙甫这条老疯狗!毕竟公孙甫,是牛德、牛壁君这一方,以及自己一方的共同的敌人嘛。
州长永视公孙甫为自己和牛德的共同敌人,因此不肯让牛德站干滩上——要下水也得一块儿下水。于是就说道:
“掌门师兄,多谢你提供了这么重要的信息给我!我现在真得赶紧去闲云中院看看,不知师兄还方便陪我再走一趟不?”
州长永这么说,牛德岂能闻弦歌而不知其“雅”意?当下牛德笑道:“师弟,你的心情我自然理解,我呢,既已去过,今天便不宜再去,你还是自己去吧——失陪了,我得走了哟。”
牛德先行告辞。州长永送他出了倚云上院,就往闲云中院去,路上暗思:我一人还拿不下公孙甫,看来此去也只能是探探他的口风喽。
却说牛德离开倚云峰,就往第五峰望云上院里来。
到了望云中院,牛德也不客气,连招呼也不打,更管什么童子通报与否,直入明堂。
牛德停止御风,落下身形,正迎着司马功往外走,史天乐往外送。
牛德当即问司马功:“你怎么现在还没离开?你师叔呢?”
旁边史开乐躬身施礼:“弟子史天乐参见掌门师伯!”
司马功道:“师父,师叔他多问了几句话,徒儿我就此多耽搁了一会儿。”
牛德道:“嗯,你先回去吧。”
司马功躬身而退,转身御风而去。
望云中院明堂之内,牛璧君早已闻声飘然迎出:“师兄到了!”
牛德点点头:“师弟,你知道了罢?”
说话之际,牛德跟牛璧君一起进了明堂,坐定之后,牛璧君道:“师兄,你让司马功回福牛郡走一趟,我觉得倒也不必,如果真是我们牛家灭了海蜃城州家,那么家族那边必然也是做好了准备。只是这段时间里,若是州长永他们突然发难,那可是对师兄你和我都大为不利呀,我们倒是要小心点儿防一防他们。”
牛德听了,哈哈一笑:“虽然我们跟姓州的姓史的争得厉害,但是在明面上,现在都还没撕破脸皮。何况目前我们跟他们那边,共同的目标是公孙甫,毕竟那些事情,是不能让公孙甫知道的,否则,他就真的成为到处咬人的疯狗了!州长永不会没有数,目前公孙甫才是他们的心头大患!”
牛德的话里,透着满满的自信心,把牛璧君也感染了。牛璧君当即说道:“师兄说得是!我想收拾一下,亲自去一趟海蜃城那边打听打听。不过,我走了之后,你一个人对上他们,会不会有些势单力薄?
还有,明天就是那张小疯狗上省身崖接受责罚的日子。我走之后,师兄你也得防着他们偷上省身崖,杀死张小疯狗,嫁祸给我们。”
牛德笑道:“嗯,这么着,等明天宣布了之后,你再去吧——说来也真是天助我也——原来我们是努力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的,现在州家被灭门,更有张小疯狗打死了小畜牲州勺竺,这个平衡就要打破了,情势也是首先对他们不利。公孙甫跟州长永、史震的矛盾必然激化!我们不但要白拣个坐山观虎斗,还要因势就便,让他们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这边牛德和牛璧君商量着奸计,那边大长老早已到了闲云中院。大长老一路上来得快,但同时脑子也转得快:今日我还是以打探公孙甫的口风为主,不宜动手!
州长永到了闲云中院时,早有童子二人迎来,正是景阳生和李凤生。二童子行礼,口称:“师叔祖好!”
但见大长老对二童子是理也不理,直入院内。
公孙甫早已迎出。大长老面有不豫,公孙甫脸色不快。
公孙甫连施礼也不,只道:“不知大长老有什么事儿?”
大长老听了,嘿嘿两声笑罢,阴冷地说道:“我来呢,有两件事儿要说。”
公孙甫道:“请讲。”
大长老阴恻恻地笑道:“明天呢,就是张阿生上省身崖受罚的日子。我跟你说啊,如果有人把他害死在省身崖,你得想清楚,会不会是有人嫁祸给三长老?
你跟三长老之间有矛盾,这一点,我也是知道的。所以呢,我来,就是为着提醒你,不要爱徒心切,反被他人利用!”
公孙甫心里暗骂:我跟三长老有矛盾?这话说得就好像你跟三长老不是一伙儿,很偏向我似的。老狗你假撇什么清啊?若是有一天被我查到当年的事儿与你有关,我要让你魂销形灭,连轮回也没有!
心里虽骂,公孙甫嘴里却是另一番说辞:“哎哟,大长老,你这话,怎么就跟掌门人说的话一个味道儿呢!”
公孙甫真也是贼精,随口一句,就给掌门人牛德拉了一把仇恨。
大长老自然听得出公孙甫话里的意思,当然,他也完全清楚,牛德一方,也真有可能杀害张阿生,嫁祸给自己和三长老。
大长老并不回应公孙甫的话,而是直统统地问道:“掌门爱说什么说什么,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现在管不着。我倒是听掌门说,你前几天离开山门,到凡尘世间走了一趟?”
公孙甫听了,也不隐瞒:“是啊!我去了一趟帝都神京,为的是给阿生买一具捶头琴,让他学一学,以便调理心性,免得他没被人害死,却抑郁死嘛。”
大长老追问公孙甫:“这一趟下山,什么时候走的,前后有多长时间?”
“怎么了?不就是连来连去六天嘛。大长老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州长永还想继续追问,然而转念又一想,公孙甫若是真的做下此事,那么自然也不会透露口风,我此时不便贸然深究。
目前情况,是三方都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我若先跟他公孙甫撕破脸皮,那么牛德一方就是坐得渔人之利了哟!
于是大长老换了个话题,嘿嘿地冷笑着说道:“说到抑郁死,这倒还真得防备。不过,你现在教他学琴,调理心态,这个时候他能学得进去吗?啊?我劝你,还是多防着牛德和牛璧君他们才是正着!”
公孙甫听了,开口便是直戳人心:“噢,你这么说,我还真得注意点儿。可是阿生他受罚,说到底是误杀了勺竺,我还怕师叔您计较阿生呢。”
州长永一听,不由得脸就拉长了三分,嘴里说道:“有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俗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不会不懂。我是好心来提醒你,哪知你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大长老拂袖而去。
公孙甫跟在后面,酸酸地道:“感谢呢,是不可能感谢的啦。辛苦呢,倒是真地辛苦你跑来一趟啦。”
大长老头也不回,御风远去。
公孙甫则回来再教张阿生学琴,具体做法是:先将各类指法演示给张阿生看一遍,然后让张阿生练习,公孙甫则是自己去把教的东西记成笔记。
张阿生不停手地练习。公孙甫不停手地记笔记。
公孙甫把笔记做好后交给张阿生时,抬头往外一看,天色已是黄昏了。
公孙甫叹了一口气,就向张阿生道:“阿生,时间已经过去差不多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于是张阿生停止了练习。师徒二人相对而坐。
张阿生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巴巴地望着师父。公孙甫不知想些什么,动了动嘴皮子,似有话要对张阿生说,却终究什么也没讲。
时间就这么静静地流逝着,不知过了多久,公孙甫道:“阿生,你先去练会儿气罢,天亮了我叫你。”
张阿生摇头道:“师父,我陪您坐到天亮吧。”
公孙甫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张阿生又嗫嚅着问道:“师父,现在我才感觉到,掌门师叔祖,大长老、三长老和四长老几位师叔祖,对咱们都不好。师父,这是为什么啊?”
公孙甫道:“事出必有因,只是暂时不确定。”
师父说了不确定了,张阿生还是傻傻地追问了一句:“师父,是什么原因啊?”
公孙甫不答,过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似答非答地说道:“或许原因我早已猜到了,只是没有证据。”
张阿生听得摸不着头脑,呆呆地望着师父,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公孙甫摸了摸张阿生的脑袋,说道:
“阿生,从今以后,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是什么情况,你给我记住:能忍的,要忍;不能忍的,也要忍!”
“师父,为什么呢?”
公孙甫的口气忽然严厉了起来:“不要问为什么,这是为师我的命令!”
张阿生听了,乖乖地道了一声“是。”
公孙甫又沉默了半天,才又问道:“阿生,我教你的三招拳法,第三式壁立千仞你为什么不用呢?
要知道,在别人看来,横击沧海、水波不兴和壁立千仞这三招简直是不可能组合在一起的,但是我却最清楚,这三招组合在一起,其间手眼步法的变化,只要做得到位,却可以使自己在面对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对手时,也可立于不败之地的,你懂不?”
张阿生听了,赶紧道一声:“是,师父,我记住了。”
公甫轻轻地笑了笑,又说道:“壁立千仞这一招,其实也可以使作剑法的;而且,这三招拳法,也是我们子虚仙剑派天罡手和地煞掌的所有拳法招式里,唯一的可以化作剑招来使的。用剑来使,具体是这么这么样的,我给你演示演示。”
公孙甫将这三招拳法改成剑法,抬手给张阿生演示了一番。
演示之后,公孙甫问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
“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使出这三招剑法!”
“是!”
“我估计,他们就是想害你,应当也不会亲自出手——如果只是后天武道修士动手的话,你将我教你的这三招拳法使出来,基本可以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嗯,师父,我记住了。”
公孙甫见张阿生答应得很乖,于是点点头,就太师椅子上盘坐,二目一闭,也不知他是在想事情,也不知他是在趺坐修炼。
张阿生呢,则是心里暗暗回忆师父将之三招使成剑法时的手眼步身法要点,努力揣摩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桃都山上天鸡啼,东君车马耀凡尘,天亮了。
有子虚仙剑派执法弟子来到闲云中院门口,要押送张阿生上出云峰省身崖去了。
张阿生贴身收好师父交给自己的两本笔记,身上斜背秋水剑,两手空空地,跟着人家就走了。
公孙甫自然也跟着。
不多时,都到了出云峰出云上院。出云上院里,晨钟撞响。
那声音,犹如波涛一般,向四面八方传去。
不多时,子虚仙剑派掌门、诸长老,上中下各院有头有脸的门人弟子都到了,一个个都是表情严肃,跟死了情人似的。
面对着乌压压的一片人头,大长老威严地宣布了送张阿生上省身崖面壁的决定。大长老宣布之后,掌门人又冷冷地开口宣布了对闲云中院院主公孙甫的处罚。
宣布之后,自有本门执法弟子押送张阿生去省身崖。
张阿生到了省身崖之后,才发现,这省身崖,就是一面陡峭的山壁,立身处,所见不过是长约四五丈,宽仅二尺的石埂,石埂外面,则是深不见底的峡谷。
其实这石埂环着崖壁往里拐,需往前走,前面崖壁有一块往前突出,须拐过一个弯,才能看得它全长近百丈。
张阿生不曾往里边去看,自然没发现,有人已经先一步在这里了!
押送之人原路返回,张阿生留在石埂上,当时就面向石壁站立。不想他还不曾站稳,就觉得脑后风生!
有人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