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讶地睁开眼来,但一下子便呆住了。
抱着他的人赫然是他的师父!
巨大的意外的惊喜使本已心绝力竭的牧野笛再也无法承受,他只叫出了一声:“师父!”
便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幽幽醒来,发现自己正背靠石崖半躺在地上,他的师父正盘途气在他对面,关切地望着他,目光中满是慈祥与怜爱。
牧野笛如在梦中。恍如隔世之人,短短一日,他所经历的事情却足以让他一辈子刻骨铭心!
牧野笛嘎咽道:“师父,你真的……其的还活着吗?”
空灵子心里一热,暗想:“他自己经此大难,醒过来时首先关心的却是我,总算我没有白疼他一场!七名弟子中,只剩这孩子未曾忘恩负义了!”
为了接住牧野笛,空灵子以自身的内力化去牧野笛的下坠之力,但因为牧野笛下坠之力太大,再加上空灵子下肢瘫痪,行动不便,接住牧野笛的时候身形力道尚未十分到位,便受了些内伤。
为了不使牧野笛担心,他将自己的伤势掩饰住了。
空灵子轻声道:“笛儿,他们几个畜牲如此心狠手辣,如果知道我们还活着,只怕还会设法再出毒手,现在我们的形势很不妙,我的双腿不能行动,只能以手代步,一时未曾适应,武功也会大打折扣,所以我们只能暂且按下性子,懂吗?”
牧野笛点了点头。
空灵子轻叹一声,遂将几位弟子如何毒杀他又如何将他扔下山崖的过程说了一遍,只听得牧野笛血脉贵张小脸煞白。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几位师兄怎么能够对自己的师父下如此毒手?
过了二天,空灵子的内伤已经痊愈,并且对以手代步已略略有些习惯,于是,他开始试探着看能不能借山崖上的藤蔓爬上崖顶。但他没能成功,因为在三十多大高的地方,上下的藤蔓尚未接上,中间有五六丈的距离,如果是在平地,这么远的距离对他来说还有克服的可能,而在这山崖之上,能够借那藤蔓附身其上都已不易,再加上他半身不遂,要想掠过一段距离、实在太难!
他只有放弃了这种努力。
之后,他便与牧野笛两人在“齐云台”上安下身来,过着极为清苦的日子。
空灵子开始悉心传授牧野笛武功,他把追杀逆徒,为武林除害的希望都寄托在牧野笛身上了。
牧野笛知道师父对自己的厚望,同时也痛恨毒杀师父和自己的几位师兄,所以他练得极为勤奋,如上他的天资本就不错,所以进步颇快。
四年后,牧野笛尝试看爬上山崖,他惊喜地发现四年前上下藤蔓之间五六丈的距离如今已不复存在了,从崖顶垂下的藤蔓与从下边爬上去的藤蔓汇作一处,相互交缠!
这就等于说他可以直接到达山崖之顶了:于是,他借助藤蔓直接由此爬上了山崖之顶。
上面已是一片荒芜——物是而人非,几位师兄早已不知去向,道观因为长时间无人修整,已有些破落了,道观前面的平地上更是杂草丛生。
他的心情变得极为沉重,回到山崖下,他把自己所见到的情况告之空灵子。
空灵子沉默了良久,轻叹一声:“他们定是已瓜分了我留下的秘签,遁入江湖了,如果我猜得没错,在不久的将来,江湖中必将会多出几个祸害之人!”
他的神情颇为落寞伤感,因为他感到这是他一手造成的——尽管不是他的本意。
牧野笛肃然道:“师父,就由徒儿出山寻找他们清理门户吧。”
空灵子点点头道:“为师正有此意,但时机尚未成熟,他们几个都颇富心计,这些年来自然会按照我的武学勤加研练,武功已不可与以前同日而语。以你现在的武功,要想与他们几个人相抗衡,只怕不太可能,所以现在你还得按捺性子。”
牧野笛心知师父所言不无道理,于是便依言而行如此又过了五年,此时他们又在“齐云台”生活了整整十个春秋!牧野笛也已得空灵子的武学其传,而且空灵子还将他悟出的“混沌无元”传给了牧野笛。
“混沌无元”是内功心法,讲究循序渐进,不可贪功冒进急于求成。所以空灵子把“混沌无元”的心诀传给牧野笛后,便顾其自然,靠着他自己的领悟力慢慢领悟了。
这时,牧野笛年已十九,他见师父渐渐苍老,不经意间常常流露出对江湖局势的关切,因为他一直觉得如果六位逆徒为祸江湖,那么自己便是最大的祸源,是自己教之不严,才有了如今之局面!
牧野笛心想,十年过去了,只怕自己与诸位为恶之师兄的变化都不小了,倒不如先出去打探一番他们的下落,如能探得一二,也可以让师父的心中有一个底!
如此一想,他便向空灵子请求离山追查几位师兄的下落空灵于心知此时牧野笛的武功已是顶尖高手,他学得了自己将天下武功去精化筒融为一体而成的六术,即使与师兄撞见,想必也不会吃亏,加上也的确牵挂江湖局势,于是便答应了。
牧野笛拜别师父,便离山步入江湖,这一去,就是五年。
听到这儿,牧野静风忍不住问道:“我爹爹为什么要过了五年才回来?”
他心中暗想:“爹爹这样做岂不是太绝情了?”
空灵子笑道:“你是不是怪你爹?”
牧野静风没想到师祖爷爷一眼就看出了自己所想。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空灵子道:“我却是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做,对他的了解,也许我比你更多。你与你爹的性格很有些不同,所以他的一些做法你现在还是理解不了的。”
牧野静风不再说什么。
师祖爷爷所说的事,对他的震动是极大的。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仅凭想象,他也能感受到一个人被自己最亲近的对象毒杀时的感觉会是如何地绝望与悲愤!
牧野静风道:“爷爷,如果我入了江湖,见了那六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空灵子道:“你自认为你的武功如何?”
牧野静风低声道:“孩儿不知,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消遥自在!”
空灵子轻叹道:“你爹花了五年时间,却未能查到他们的下落。这于情于理似乎有些不符,而事实上这却是最其实合理的结果,因为他们六人得到了我的武功经典之后,一定是先暂时隐伏起来,苦心钻研,待到他们悟透了经典中的绝学,才会抛头露面!”
顿了一顿,他又道:“所以待你能找到他们时,他们的武功已极为可怕!此武学经典虽然由我所创,但当时我并未将它真正地付诸于实践,后来我虽然进行了这方面的努力,但因为爷爷下肢不能动弹,所以一些动作、招式已是不能做到位了,如此一来,我所悟出来的武学,在我自己身上体现出来,也许倒不如他们的精绝无匹!”
牧野静风道:“这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空灵子道:“他们六人此时已届四旬,这十多年的苦心钻研,依他们的天份,想必都已把每一种武学练到了登蜂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你爹爹涉及虽广,但要说到精,可能就不如他们了。”
顿了一顿,又有些惋惜地道:“‘混沌无元’是我引以自诩的内功心法,而且又是几位逆徒所未曾得到的,因此它极可能就是克敌制胜的法宝。没想到……没想到你爹终究没有练成!也许,这是天意吧!”
他看了看牧野静风,道:“从今天开始,我就要让你习练‘混沌无元’,我希望你能够完成你爹没能完成的事情,这也是你爹对你的期望。”
三年之后。
牧野静风奉师祖之命,就要离开不应山了。
当空灵子把此事告诉他的时候,他的心情是颇为复杂的。
首先是欣喜,十几年来,他的活动空间只能局限于“齐云台”,偶尔有几次攀上层顶,但屋顶也不过就是一座日益破落的道现而已。
如今,他可以从这狭小的天地走出去,涉入摈纷的大千世界中,这才是年轻人最向往的生活——自由与**。
但欣喜过后,他立即想到了更好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涉入江湖后,肩上所负荷的将是上面二代人的重望,而他所将面对的是完全陌生的江湖。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师祖,他老人家为了一个心愿,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先是为了悟透天下武学,整整花了五十年的时间:而后,为了挽回自己的失误——其实这又如何能怨他?—他又隐居了十年,一心一意培养牧野笛。
而今,他又在牧野静风身上倾注了十三年的心血!
他几乎已是穷其一生的精力来完成一件与他自己本无多大益处的事情!
牧野静风心想:“我离开了不应山,就只留下师祖一个人了,那该多么寂寞!而且他已如此苍老,身边没有人照顾怎么行?”
左思右想,心中的欣喜已渐渐淡去了,心情反倒沉重起来。
空灵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慈声道:“孩子,你就放心去吧,生死寂寞对我来说,已是过往云烟。在我看来,身处闹市与身处幽山,根本没有什么不同。也许市井之徒的嘴脸反倒让我难以忍受,在这山野之中,可以静静聆听万籁之声,而这种声音,才是世间最美最自然的声音!”
牧野静风心中道了一声“惭愧”,心想:“师祖既然早已看破这一切了,那我这种担忧倒是大可不必!”空灵子道:“你知道我让你涉入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牧野静风有些惊讶地反问道:“不就是追杀爷爷的五位逆徒吗?”
空灵子道:“他们不除去,终将祸害武林,这件事自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你在江湖中将我传给你的武功与实战相结合,毕竟我所悟出来的东西,还从来没有真正的在对敌中使用过,而一种武学真正的生命力是在争战中才能不断完善发展的!’“虽然我相信穷尽我五十年精力而悟出来的武学应该是不错的,但它的缺陷也一定存在的,这种缺陷以我自己的眼力,已是看不出来了,因为我是当局者,当局者迷,对不对?”
牧野静风点了点头。
空灵子继续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在涉入江湖后,能够不断地完善它。”
他轻叹一声,接着道:“我的初衷就是欲将天下武学发扬光大,现在仍是初衷不改,这一点才是我最希望你做到的”
牧野静风有些感动又有些为师祖伤感,他心想:“师祖一心为公,而他的六个逆徒的心都让狗给叼走了,不除掉他们,天理何在?我涉足江湖,师祖的嘱托自然不敢忘,但最要紧的仍是将那几个狗贼先除去了,至于发扬天下武学,这千百年都这么过来了,也不急在一时……
心中这么想,口中自然是满口应和的。
空灵子道:“江湖中事,与天地之间万事万物一样,有明有暗有阴有阳。许多人总说江湖险恶,其实江湖中同样也有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一面,所以你身在江湖,便要以平常之心处之,‘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
牧野静风见自己师祖在身受了寻常人难以承受的被亲近之人出卖的事后,仍能有如此超然的心态,而不会变得愤世嫉俗,心中之敬意油然而生。
空灵子沉默了片刻,略有些伤感地道:“你去吧,按理你一出山,首先就应该去看看你的父母,但我很了解你的父亲,我相信他此时一定已不住在原处了,因为他要让你一心去完成你所需要完成的事,他不希望你被安逸的生活打消斗志,更不希望因为他们而拖累你。”
牧野静风心中不由有些被触动了,离开父母已十几年,离家时他只有四岁,父母的模样,已成了一种极为模糊的淡淡影子。
他已记不起太多自己与父母之间的事,但人之天性中便有对亲情的渴盼,这十几年来因为知道不会有见到父母的机会,所以思念之情倒是被深埋心底,而今有了机会,这种情感就变得格外强烈了。
师祖的一番话,却又迫使他不得不再次按捺性子,他不能辜负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牧野静风心想:“待到除了几个恶贼,我便将师祖接下山去,与我父母住在一起,但愿这样的日子不会离得太远!”
年轻人的天性就是喜欢自由,喜欢海阔天空,牧野静风也不例外。
牧野静风此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也轻快了,脚步似乎格外地轻松。
他身无牵累,只有一管骨笛!
他在不应山山脚的岔路口站住了,由此向前走,有三条路可以选择,对他来说,走向任何一条都是相差无几,因为他并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寻找他要找的人。
可以说,只能是一切随缘而动。
空灵子虽然将他的六位逆徒之特征都对他说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特征自然早已变了,牧野笛找了五年一无所获,说明要找到这几个人并不容易。
牧野静风心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最好他们当中又有几个遭到像夕苦那样的报应而死了!”
他向三条路各自延伸出去的方向看了看,好像向南去的那一条所通向的地方要开阔些。
他最终选择了向南走,开阔处的人一定会多一些,事也多些,到时说不足就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他猜想得没错,往南这条路走出十几里,他便进入了一个很大的集镇—至少,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很大的集镇。
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人多。在不应山时,他能看到的只有师祖及人猿大呆,如今一下子看见这么多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很有一种无以适从之感。
镇上的一切,对他来说都那么的新鲜,在一个炸油条的摊子前面,他就足足站了半刻钟,因为他看到那油花翻滚,一根软软的白白的东西一忽儿就变成了黄黄脆脆之物,觉得很有趣。
卖艺的,说书的,布店,当铺,挑着担子行走如飞的脚夫,走一步扭三下腰肢的女子……
对外界的认识,他只有四岁之前留下来的记忆,四岁的人,所能理解接受的东西本就有限,何况经历了十数年的消蚀,记忆也渐渐成了一片空白。
不知不觉中,他已把这个镇子转了三个来回,他自己未曾察觉,却已有人对这古怪的小伙子另眼相看了。牧野静风终于从最初的新奇与兴奋中清醒过来,他想起他所必须做的事。
街上人是不少,可牧野静风觉得问谁都不合适。他们行色匆匆地各自忙碌着,自己冷不丁地问一句“你们知道暮也是不是已经死了?如果没有死他在何处?”岂不被人当作肪朴?
牧野静风很为难,有一种“无从下口”之感。
正当此时,他的身后突然响起7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胡大哥!”
牧野静风下意识地向周边看了看,在他前边有一个老太太正赶着一只大肥鹅,在他的左侧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抱着一大捆晒干的芝麻秆在赶路——也就是说,这一带的大男人只有他一个。
他很是奇怪,不由地回过头来。
却见一个小个子的年轻人正匆匆地向他一路小跑过来,看上去比牧野静风还年轻。
年轻人的怀中抱了个长条形的包裹,他一阵风似的冲到牧野静风面前,板着脸道:“我叫你为什么不应一声?’牧野静风莫名地向两侧看了看,还是没人。他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你是在同我说话吗?”
年轻人道:“废话:”
牧野静风吃吃地道:“我……我并不认识你,我也不姓胡,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他心想:“是什么人会与我长得如此相像呢?以至于他与我站得这么近还是分辨不清。”
年轻人把包裹往牧野静风胸前一递,道:“拿着!”
牧野静风吃了一惊,不由倒退了一步,道:“你为什么把这……这东西给我?”
年轻人道:“还你呀,借来的东西哪能不还?你把小弟我当作喜欢占便宜的人了吧?”
牧野静风道:“没有……啊……不是……你……”
年轻人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多谢了,胡大哥!
有空带上嫂夫人一起来寒舍小坐。”
“嫂夫人?”牧野静风一时回不过神来。
楞神间,年轻人又如一阵风般跑开了,转眼就消失在拐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