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在无情的燃烧!
鲜血在肆意的飞溅!
刀枪在剧烈的撞击!
箭矢在漫天的飞舞!
战马在绝望的悲鸣!
一个个英勇的战士,忠实的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一具具血肉的身躯,悲壮的倒在了守卫的阵地上!
「不,不要!」当林玉寒醒来的时候,浑身冷汗,昌化城的血战依然在眼前挥之不去。
简陋狭小的城池中,拥挤了十万大军。城外的原野上,则密密麻麻的驻扎着数倍以上的敌人。辎重被摧毁,箭矢被用光,但是这些英勇的林家子弟兵,依然忠诚的追随着浑身浴血、白发苍苍的父亲,宰马肉充饥,用身躯御敌,个个战斗到了最后的一刻,无怨无悔的付出自己的生命。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自己轻敌冒进所致。
所有的人都死了,而他却活了下来。这是老天的捉弄,还是命运的报复?要自己活着来承受这一切良心的煎熬。
将士们无畏的身影,父亲圆睁的怒目,一切的一切,让林玉寒坠入了无边的痛苦深渊,仇恨、懊悔、悲伤、自责,一时之间,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涌上了心头,压抑了呼吸,让他痛不欲生
「林公子!」
就在这个时候,从门外步入一位紫衣佳人,衣衫在轻风中翩翩浮动,说不出的高贵雍容,宝相庄严之间,让人情不自禁产生顶礼膜拜的冲动。
「妳!」
林玉寒闻声突然抬起了头,双眼血红的瞪视着对方,这个曾经让他和父亲,乃至全天下都为之敬仰的仙子,如今在他的眼中却无疑是恶魔般的存在。
「为什么?我们林家与天池剑宗有什么仇怨?为什么我林家父子按照你的安排,千里急行军,面对的却是昌化城下庞勋严阵以待的五十万大军?你口口声声说的盖憎天,怎么没有投诚?你所谓的缺衣少粮的贼军,怎么没有崩溃?」林玉寒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嚷道。
正是出于对天池剑宗的信任和敬仰,他相信了袁紫烟的情报,说服了父亲孤注一掷的进攻圣京,试图抢在其他藩镇之前,夺回圣京,重振中央派的雄风。然而,结果却是面对着数十万敌人的重重包围,十万子弟兵全军覆没,父亲也力战身亡。
一想起父亲全身浴血,伤痕累累的尸体,林玉寒就无法遏制住心中的愤怒。
「你为什么不看看这些事实?」
袁紫烟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这件事情的确是天池剑宗有史以来一次最惨重的失败。原本是想扶助林仁山成为第二个高战,万万没想到却被那个「西门」的组织给狠狠的玩弄了一趟,结果反而演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局势。
可是,天池剑宗是不能承认自己失误的,天池剑宗应该永远不会犯错,唯有如此才能维系住天池剑宗在朝野中的神圣超然的地位。
所以,袁紫烟在林仁山的面前,神色不动的说道:「当日林夫人冒死突围向风雨求救,但是风雨却根本不为所动,仅仅是让陈良的锦州军前去应付了事,风雨军的主力却乘此机会拿下了伦玉关和锦州。甚至还强令伦玉关令尊的旧部攻击呼兰大军,以至于伦玉关的守军最终全军覆没,风雨由此彻底控制了圣京以西的所有战略要地,成为当今天下最强大的藩镇。
「另外,就在昨天,庞勋手下原本负责指挥东线的两员大将尚兴和盖憎天,归顺了风雨。同时,根据锦州方面传来的消息,令夫人小产,风雨日夜守护在她的身边;你的姨父卓不凡被送到了凉州就医;你的小舅子陈良完全唯风雨之命是从!」
是说,这一切都是风雨搞的鬼?」
袁紫烟的话语,无形中对林玉寒做出了强烈的暗示,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你是说,风雨他他为了夺走晓兰以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设计让我林家军全军覆没,并且乘机吞并了锦州和伦玉关?」
「公子以为呢?」袁紫烟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依旧淡然的说道。
风雨!
林玉寒喃喃的叨念着这两个字,心中产生了无比的仇恨。
这个两年前还只是没没无闻的穷小子,在这两年来崛起之快,可以说古今罕见。
就是由于这个年轻人的存在,他使得原本应该优秀的自己变得黯然失色:他改变了圣龙帝国的权力结构,让那些古老尊贵的家族,不得不在他的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他驱逐了呼兰的铁骑,让无知的万民欢呼崇敬,视之为民族的英雄;他远征了异国他乡,在付出成千上万圣龙子弟的鲜血和生命之后,却被热血男儿看作了重振神州辉煌的希望。
林玉寒好恨!
为什么出身将门的自己,总是比不过这个贫寒的庶民?为什么风雨军能够每仗必胜,而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得以扬名天下的机会,却落得个全军覆没、家破人亡的下场,还白白的让风雨乘机夺取了伦玉关和锦州,势力更胜从前?
如今,袁紫烟却给了他一个最好的理由——卑鄙的阴谋!
这个世界所有的芸芸众生都有着相同的劣根性,那就是在做错了事情、闯下祸之后,总是下意识的要保护自己,千方百计的寻找可以自我安慰的理由,以此来证明并非是自己的无能,而是归咎于运气不好、敌人的阻挠等等诸如此类。
面对如今的惨败,林玉寒也同样如此。
是因为风雨实施了卑鄙的阴谋,才使得林家家破人亡的,是风雨夺走了林家的一切,夺走了他林玉寒的一切,还包括晓兰!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一般的吞噬着林玉寒的心头,让他不再因为内疚而沉迷下去,让他因为仇恨而产生了动力,让他不必怀疑自己的无能而找回了自信。
在这样的解释之下,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风雨为了夺回晓兰,所以收买了盖憎天和尚兴,实施了卑鄙的阴谋,让林家军陷入了埋伏,并且因此夺取了伦玉关和锦州,现在更是霸占了自己的妻子——晓兰。
这样想着林玉寒,牙齿咬得咯咯得响,手指也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过了很久,方才从喉间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了犹若来自阴间的声音:「我——要——杀——了——你——风——雨——」
「你以为就这样喊一喊,就可以杀了风雨吗?」
袁紫烟的声音无情的把林玉寒拉回了如何复仇的现实中。
「仙子来这里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不会仅仅是告诉我这些事情这么简单吧?需要我做什么?请直说!」
林玉寒突然恢复了冷静,说话的语气冷冰冰的,竟然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袁紫烟楞了一楞,没想到冷静下来的林玉寒,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劲,看来这些从世家豪门中出来的子弟,虽然由于没有经受磨难而显得有些幼稚,但也绝非都是白痴,毕竟家族传统的教育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不过这并不会改变袁紫烟的计画,她只是淡淡的一笑,继续说道:「你还记得燕芷若吗?」
「燕芷若?那不是燕南天的女儿吗?」
林玉寒呆了一呆,方才从尘封的记忆中回想起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最后一次相见,大概是在三年前的圣龙大学堂,那个时候的自己风华正茂,无可挑剔的风度、学识和家世,使自己成为了校园内的一个焦点,无数名门淑女都纷纷的暗恋着自己,借故和自己接近,暗送秋波,期望与心中的白马王子上演一出海枯石烂、天长地久的爱情。而燕芷若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当时无限风光的自己,并没有很在意这个其貌不扬的丑小鸭,仅仅是因为她的家世,而做着礼貌上的应酬。
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时光!美女在身边环绕,到处都是羡慕和嫉妒的目光,到处都是阿谀奉承的跟班,到处都是赞美和掌声。
可惜,为什么人生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方才知晓拥有的宝贵呢?
不知不觉被勾起了往事回忆的林玉寒,在温馨回忆的同时,不由得感动了一丝痛苦。
「不错,就是燕南天的掌上明珠!」袁紫烟并没有理会林玉寒心中的曲折,接口说道:「你应该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当今圣龙,能够有实力对付风雨的,就只有如今控制着圣京的燕南天一个人了。」
「风雨?燕南天?」林玉寒喃喃的沉吟道,他很快就明白了袁紫烟的意思,如果能够让一直暗恋自己的燕芷若投怀入抱的话,那么就可以进入燕家的核心层,从而说服燕南天对付风雨。
风雨,你等着吧!
林玉寒心中狠狠的说道。尽管他有些迷惑袁紫烟为什么会如此处心积虑的,让自己来挑动燕南天和风雨之间的杀戮,但是完全被仇恨充塞胸间的林玉寒,已经无法再仔细和冷静的思考问题了,满脑子唯一的念头就是:报复风雨!
「师妹,好手腕!」
当袁紫烟安顿好林玉寒,回到自己的房间,却见一个面色阴沉的年轻人,悄无声息的早就恭候在屋内,赫然是曾经和风雨在战场上血战过的韩让。
只听他冷冷的说道:「先是让庞勋得势,动摇了圣龙的根本,改变了神州的权力平衡;然后又让朱全投降燕家,让燕南天夺取圣京,挟天子以令诸侯;同时还设计使得林家父子家破人亡,帮助风雨控制了圣龙以西,作为对燕南天的制约。
「短短的一年时间里,整个神州,千年传承的圣龙帝国,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下,做到了即使百万大军也无法做到的事情,真是愧煞了我们须眉男儿!」
「师兄你真是过奖了!」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袁紫烟突然将自己的脸撕了下来,露出了一张丝毫不逊于刚才的容颜,娇媚的说道:「师兄,你看我和那个所谓的仙子比起来,到底谁漂亮?」
韩让楞了一楞,没想到这个时候,这个师妹居然还会有心情来比较和袁紫烟到底谁更漂亮的问题。
平心而论,少女的容貌和袁紫烟相比难分左右,只是一个宝相庄严,一个妩媚多姿,一个犹如一尘不染的仙子,仿佛自九层天外贬下凡间,一个好像热情开朗的火焰,似乎就在触手可及的身边,一个是心中的女神,一个是梦里的情人。
幸好,不管是凑巧还是故意,韩让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遵循了「绝不在一个女人面前将她和另一个女人比较」的铁律,咳嗽了一声,岔开话题说道:「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情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违背了国师的意思,要花这么大周折,让林家父子全军覆没,坐大了风雨军的势力?你知不知道,风雨军现在居然得寸进尺,开始打起了西域的主意,正在和鄯善等部联系?一旦被风雨军染指了西域,将对我们呼兰帝国的宏图霸业,造成多大的危害?」
「这是你要问我?还是国师让你来问我?」少女眨了眨可爱的眼睛,似笑非笑的问道。
「哼!」韩让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回答。
少女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答案,脸上略略闪过一丝嘲弄,一丝哀怨,但是很快恢复了正常,正色说道:「你养过狗吗?虽然我们要让狗不至于饿着,以便让它有力气对付狼,但是却也绝对不能够让狗吃得太饱,免得它有力气来反咬主人!」
「你是说」韩让也是聪明人,闻弦琴而知雅意,立刻隐隐猜出了少女话中的涵义。
「不错,燕南天就是我们养的一条狗,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算听话,但是我们还得防他一手,不能让他的势力太过于庞大。」
少女负着手侃侃而谈道:「自从凉州会战失败之后,国师就已经意识到了圣龙民族特有的本质,那就是虽然平时沉迷于内斗,但是一旦遭遇了外来强大压力的时候,往往会抛开一切成见团结起来。所以,用武力来征服圣龙,绝对是下下之策。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国师才会选择了燕南天作为我们的合作伙伴,帮助他进军中原。
「但是,燕南天仅仅是我们的一个合作对象,或者说是一条圈养的狗。我们扶植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进一步造成圣龙的分裂,为呼兰帝国谋取更大的利益,而不是帮助他来统一圣龙,威胁呼兰帝国的安全。
「所以,就需要一个到两个势力来牵制燕南天,不能够让他在圣龙为所欲为,更不能让他成为第二个圣太宗,藉助我们草原的力量统一圣龙,然后反过来屠杀我们的子民。而就目前来看,风雨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风雨?哼!」韩让再次冷哼了一声,对于那个曾经在战场上阻挠他获取胜利桂冠的对手,他有些敬佩,但更多的是不服,当下冷冷的说道:「这就是你帮助风雨的理由吗?别忘了,风雨的手上,可是沾满了我们草原人无数的鲜血。而且,我们在防备狗饱了之后会反扑主人的同时,是不是更应该提防残暴的狼可能的行凶?」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要让风雨更加强大一点。」
少女冷笑了一声,说道:「只有这样,风雨和燕南天之间,才会有一场势均力敌的龙虎斗,并且也就可以藉助这场战争,将圣龙人的精英一网打尽,令圣龙元气大伤。你说呢,师兄?」
韩让望着少女美丽的脸庞,突然没有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眼前这个指点河山、思维缜密的女郎,还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天真烂漫的师妹吗?
虽然心里如此想着,但是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而是转移话题道:「那么,为什么费尽心机的让林玉寒仇恨风雨,并且把林玉寒安排到燕南天的身边?你不会是认为单单凭他就可以挑起燕南天和风雨之间的战争吧?」
「从我让风雨夺取了伦玉关和锦州,让燕南天占据了圣京之后,他们两人之间的战争,就已经无法避免了,用圣龙人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一山难容二虎!我相信,国师应该早就已经明白我的意图了。」
少女仿佛不经意的点破韩让其实只是藉国师的名头来对自己狐假虎威之后,不容韩让分辩,便自顾自的说下去道:「林玉寒的出现,其实就是一个借口,一个可以让燕南天师出有名,拥有讨伐风雨的理由的借口。同时,这也是一个决心,帮助风雨最终和燕南天彻底破裂,彼此间不得不争斗的你死我活的决心。
「当然,这更是一个推动力,推动了燕南天尽早对付风雨,推动了风雨不得不和燕南天完全决裂,双方无法再调和的推动力。
「否则,要是让燕南天按部就班的肃清朝廷,控制京畿,而风雨则放开手脚的巩固西北的话,那么我苦心营造的双方势均力敌的安排,岂不是反而变成了彼此投鼠忌器、维系微妙平衡的保障?」
韩让略一思忖,明白了少女的意图。的确,双方的势均力敌,可以使得彼此争斗起来两败俱伤,但同时也可以使得双方维系一种微妙的势力平衡,这也是千百年来人世间保持和平的重要原因。
但是加入了林玉寒这个因素就不同了,一心想报仇的林玉寒,一定会千方百计的对付风雨,而自己这一边只要适度的推波助澜,那么受到了伤害而被激怒的风雨势必将发动反击,到时候实力相差无几的风雨军和燕家铁骑,也就不可避免的两败俱伤。
而且由于这场争斗牵扯到了整个神州的格局,所以圣龙的各大势力也就不可避免的卷入其中,圣龙最优秀的精英和最精锐的军队将不可避免的彼此残杀。战争过后,无论谁胜谁败,圣龙帝国必定是元气大伤,也就为呼兰帝国入主中原,打开了方便之门。
好毒辣的计谋!
韩让不得不承认这个计谋的确高明,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提醒师妹:「妳别忘了还有天池剑宗!这可是千百年来保护圣龙的强大势力!」
「天池剑宗?」少女不屑的说道:「你看这段时间,这个被圣龙人视作神圣的组织,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就和摇摇欲坠的圣龙帝国一样,这个故作清高的门派也早就不复当年了,只不过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罢了,充其量也不过是充充门面而已!
「一向被视为天池剑宗最坚定的盟友的少林、武当、丐帮的领袖,一个死了,剩下两个也早在我的算计之内随时可以收拾,袁紫烟这个圣龙人眼中的仙子,连身边都隐藏着我们众多的亲信,随时可以要她的命,你说她还凭什么跟我斗?」
不同于少女得意洋洋,韩让略略皱了皱眉。
三年前,在呼兰大军大举攻克伦玉关,发动入侵的前夕,他曾经奉了国师之命,潜入中原来查探军情,当时就在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尚未成名、出山来历练的袁紫烟。两人一起行走于江湖,也曾经一起经历过一些风浪,当时他就被这个如梦般的美女所展现出来的智慧、决断和风范所折服。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师妹的能力,知道眼前的这个师妹无论武功还是才智,都毫不逊色于袁紫烟,但是要说到能够让袁紫烟毫无还手之力,那却也绝对不可能。更何况,在袁紫烟的背后,还有一个和自己最崇拜的偶像,当今呼兰大国师斗了数十年,依然旗鼓相当的天下第一高手,一代传奇人物——白飞云。
如今,天池剑宗越是这样迟迟不见行动,韩让越是感到有些不安,只是见到师妹如此自信满满的样子,知道自己要求谨慎的话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当下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