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大地刚刚从微微寒意中苏醒过来时,东方的太阳已经缓缓地升出了地面。八月的锦州,满眼尽是夏天的气息。官道两边的平平丘陵地带,一望无际的青绿色;在远远山峰中倾泻下的一条山涧,有如鬼斧神工凿成般,形成一道美丽的瀑布,发出了清亮的声音。
然而这一片平和的气氛如今却被战马嘶鸣、擂鼓阵阵所破坏。
随著一阵阵战鼓声的响起,城下呼兰军已重新整理好队伍,手持盾牌的步兵替换下已伤亡惨重的前锋骑兵,在盾牌的掩护下,再次攻城。
呼兰军冒著有如雨点般密集的箭矢,缓慢而艰难的向锦州城推进,藏於步兵之後的弓弩手开始向城头发箭,顷刻间呐喊声、惨叫声、箭矢破空声便充斥了整个战场。
林仁山站在锦州城头,面无表情的看著城下蜂拥而来的呼兰军,不断的下著各种指令,表面上随还如常一样冷静,心里却不仅一阵阵担忧。
由於锦州临近凉、夏诸州,在呼兰人攻克凉、夏诸州後,成了呼兰人从西面攻入圣龙的唯一一道阻碍,同时也意味著呼兰人可以随意从本土攻击的城池,所以全城自呼兰南侵以来,已经遭受了长达五个月的围攻。虽然不是主战场,但是从圣龙河大战之後,哥舒行文仍派出五万人马进逼锦州,可见呼兰对於这块地方的重视。
虽然风雨收复伦玉关後,锦州城有过一段很短暂的平和,但是不久就又一次迎来了呼兰人的攻击,期间实在太短,全城根本没有得到足够的补给。
全城将士虽然英勇善战,但是粮草不足,人马困乏,伤亡惨重,很难在下去了。偏偏这个时候,圣龙内部又在互相牵制,四大家族各自为政、岳父和卓不凡又要镇守京城,根本不可能来援。看来自己只有死战报国了!幸好儿子在圣京,有他姨夫和外公的照料,应该不会有什麽大问题。
想到林玉寒,林仁山先是微微一笑,继而又为之一叹。这个儿子从小志向高远,长大了更是文武全才,也算得上一个人才了。只是为人太过自负,目空一切。听说这次和那个迅速崛起的风雨就为了一个女人而结下了仇。否则如果有风雨的救援,全城也会好一些。
对於风雨,林仁山所知不多,不过他还是很佩服这个年轻人——毕竟用几千人就把天下第一关给攻下来,又迫使呼兰人撤军,解救了圣龙的危机,实在是少年有为,对国家也是功不可没。
可惜儿子与他结下了冤仇,希望日後不要因此惹祸。
林仁山想道。
“爹爹,为什麽让我离开锦州?”一个全身红色的劲装,犹如一团烈红的女孩,来到了林仁山的身边。
林仁山看著女儿林绮稚嫩的面孔,皱眉道:“让你走,你就走,罗嗦什麽!”
“爹爹,所有的将士都有妻儿老小,您让我走了,他们怎麽想?我要和爹爹一起杀敌。林家绝对没有临阵退缩的孬种!爹爹不常常教导我和哥哥要为国尽忠吗?这个时候我决不会丢下爹爹和这些将士们不管,独自苟活的!”
林仁山有些惊讶的看著十五岁的女儿,突然间感到了女儿已经长大了,不由一阵豪情填塞胸间,大笑道:“好,好,绮儿真不愧是我们林家的儿女,今天就让我们林家父女一齐上阵杀敌吧!”
“杀!”
周围的将士也深受感动。
此时,呼兰军已攻到锦州城下,一架架云梯架上锦州城墙,士兵蜂拥而上,冲车也开始冲击城门。林仁山一声令下,城头的圣龙军停止发射诸葛神弩,转而扔下一块块大石,把呼兰军砸的一个接一个的从云梯上直掉下来,有的云梯在经受了数次冲击之後,终於不堪承受,断折破碎。更为厉害的,圣龙军还从城头浇下滚油,好象下雨一样,让呼兰军无法抵挡,而一旦被泼到身上,立刻皮开肉绽,却不致命。整个战场上惨叫声此起彼伏,有如进了修罗地狱,真是惨不忍睹。
然而呼兰军的彪悍在此时也充分表现了出来,同伴的大量死亡,哀号惨叫,不但没有打击他们的军心士气,反而刺激起同仇敌亥之心,随著前边士兵的倒下,後边立刻就有更多的士兵冲了上来,隆隆战鼓声中,竟无一人後退。这些年来,呼兰军可说始终在战争中度过,身为马上的游牧民族,征战杀伐本来就是他们的职业,攻城略地方能够获得美酒佳人、荣誉财富,这一切都是圣龙被繁华富贵、醇酒妇人所软化贵族们所无法比拟的。,他们从没有一天的松懈,几乎每天都生活在刀口浪尖上,一直是提著脑袋混饭吃。
相比之下,圣龙军的整体战斗力就显得稍逊了一筹,长期的和平年代,既缺乏必要的训练,实战经验也不足,实际并没经受什麽真正的恶战,象如此惨烈的战役,真是对人的意志的严酷考验,稍有软弱退却,立刻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圣龙军中混杂著大量的志愿的民众,无论是战斗素质,还是和正规军在战斗中的配合,都存在著很多的缺陷,也使圣龙军的战力得不到充分的发挥。幸好帝国一直以来的宣传,加上呼兰人的所作所为,使众人均视呼兰军为洪水猛兽,很多人的家眷又都在锦州,心知如城破必无幸理,所以也是人人死战不退。
转眼间天已变黑,夜幕降临,双方已血战了三个时辰,锦州城下城上到处都是尸体,无论是呼兰军还是锦州军,都已是劳累不堪,但战争的激烈程度却有增无减,如繁星般密集的火把把整个战场照的象白昼一般,锦州城内城外,四面八方,总共十多万兵马拼死搏杀,浴血奋战,每一时每一刻都有人死亡。双方将士都已杀红了眼,在这种情况下,什麽内功外功全都用不上,四面八方随时都会受到攻击,大家都也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胜负,至於什麽战争的意义,为何而战更是丢到了脑後,完全是出於一种求生的本能,完全是为了生存而战。
“大帅为何如此急攻?”副将不解的望著哥舒行文。
“这次进攻成败与否就看我们是否能够在圣龙援军到来之前拿下锦州。”哥舒行文略略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时间紧迫,也只好不计伤亡了。”
“大帅过虑了,如今圣龙正闹得不可开交,就算有援军又何足惧哉!”
哥舒行文摇了一下头,说道:“风雨是一个天生的军事奇才,他一定会吸取上次在伦玉关的教训,此次不来则罢,如果前来的话,一定会带来优势兵力,不给我们一点机会。”
“可是属下听闻风雨和林家父子有仇啊。”
“此人深谋远虑,不会因为这些恩怨而废弃大事的。我想现在他的目光已经放在了凉、夏诸州了,而要想夺得凉、夏诸州,就必须以锦州作为进退的基地,所以现在他一定已经在路上了。”
哥舒行文皱著眉说道。
这一次大国师张仲坚严令他拿下锦州,虽然有意消耗他的兵力,但也是看出了伦玉关失守後,锦州对於占据了凉、夏诸州的呼兰的重要性。当日呼兰分兵两路进击圣龙,自己率五十万主力经由伦玉关直逼圣京,而同时西路也收取了凉、夏诸州,但因为锦州迟迟未能攻陷,失去了会师中原的战机,进而因为伦玉关的失守而功亏一篑。
锦州虽然不象伦玉关那样地处咽喉,一关在手,便可以切断南北交通;不过也是出於东西南北的交通要道,而且就坐落在圣龙河畔。由於西部地形崎岖,大批物资的运输一般得靠河运,如果不攻陷此处的话,呼兰就无法顺利的从西面运送战略物资供大军在圣龙境内作战。
也正是由於如此,已经占据了凉、夏诸州的呼兰,在失去了伦玉关之後,要想确保对圣龙作战的主动权,就必须占领锦州。
所以哥舒行文无论是想麻痹张仲坚,掩护大皇子的行动,还是出於呼兰的长远大局,都必须拿下锦州。
“报!启禀元帅,圣龙军队正在强渡圣龙河。”
“什麽!”哥舒行文一惊,由於自己担心圣龙来援,所以在南岸部署了大批骑兵;没想到风雨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强渡圣龙河,突击北线相对薄弱的呼兰军。如果被他强渡成功的话,整个战局就不用打下去了,甚至自己那南岸的军队也有覆灭的危险。
“传令下去,立刻命令南岸所有骑兵迅速支援北岸;同时步兵全力攻城。”哥舒行文当机立断道。
步兵肯定已经来不及救援北岸了,索性用来攻城。风雨这个方案虽然在战略上有很大的优势,而且从某种程度上已经被他得逞了,但是同时也有巨大风险。
自己从很大程度上也是被佯进的圣龙骑兵所迷惑,从这个情况估计,强渡圣龙河的风雨并没有太多的骑兵,北岸的呼兰军还是有很大的几率把以步兵为主的风雨赶下河去。此外,就算风雨度过了圣龙河,只要自己攻克了锦州,整个战局的胜利依然属於自己,在北岸的圣龙军将处於前後合围的窘境。
从整个战况看,胜利的天平依然在向自己倾斜。
风雨啊风雨,这一次我就要让你知道用兵一味出奇的恶果!
哥舒行文自信满满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