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描述这一刻的复杂心情,苏玉宝的离奇失踪牵动了每一个人的神经,大家都聚集在起居室里,听高亮和高泽描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注视着每一个人的表情,不知为何,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怖感悄悄爬上了心头,织出了密密麻麻的网。
出乎意料地,苏少龙没有显出惊慌之态,还淡定从容地询问其中细节,像福尔摩斯似的,仿佛失踪的苏玉宝并不是他的亲妹妹一样,令我忍不住想偷笑;相反地,高正先生却罕有地大发雷霆,骂高泽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讨债鬼,骂得激动之时,扬起手“啪啪”两声打在高泽的脸颊上,顷刻间,起居室里陷入一片鸡飞狗跳,太上皇宋老先生第一时间扑过来护着宝贝外孙(高泽),高枫姐和其他姨妈表姐合力劝住高正先生,劝他有话好好说别打儿子,场面混乱不堪,赚人热泪,丝毫不亚于《红楼梦》里“宝玉挨打”的盛况。
眼看着高泽吃了个哑巴亏,高亮挺身而出承担责任,说这个祸是他闯出来的,与高泽无关,不曾想到,高正先生却偏心地说道:“阿亮,爸爸知道你一向很懂事!但是你不要帮弟弟顶罪!”
高正先生一边说,一边用厌恶的目光瞪着高泽,深邃迷人的黑眼睛包含着一股震慑力,令人不寒而栗;我下意识地看了看高泽,他哑巴吃黄连,却一句抗辩的话也没有说,只倔强地抿着双唇,目露凶光地怒视着自己的父亲,这时,我感觉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渲染了每一个角落,人人提心吊胆,个个屏息凝神,仿佛走到了冲突爆发的临界点。
见此情景,我的心脏猛然一颤,暗自想道:或许这一对父子之间存在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可是偏偏他们的五官却“举世有双”的相似!(详见第60、61章)
苏少龙又出来打圆场了,他对高正先生劝道:“高世伯,请您先消消气吧,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看还是先报警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立即分头行动,苏少龙负责联系警方的协助,严俊和高亮负责带领家丁们在宋园和高家旧宅附近进行地毯式搜索,其他人也没闲着,各自忙得一头烟,只有高泽一个人伫立在刚才被他父亲扇巴掌的地方,看起来像一块倔强的大石头,两只大眼睛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眉头紧蹙,双拳紧握,威风凛凛,凛然难犯,却令人啼笑皆非。这也难怪,高泽自小被他外公视为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真可谓三千宠爱集一身,久而久之就变得调皮捣蛋,目中无人,长大以后更是飞扬跋扈,肆意妄为,因而获得“混世魔王”的诨号,我想,他大概从来也没有当众受过这样的委屈吧?
趁着大家没注意,我把背了黑锅的高泽拉到回廊花架下,安慰他,说好听的话逗他,说小小委屈等于激励,又说帅哥肚里能撑船,还称赞他这次表现得顾全大局,临危不乱,颇有太上皇外孙的风范,总之,成语词典里的褒义词全被我用上了。
高泽听了我的安慰话,五官线条渐渐软化下来,忽然间,他熊抱着我,在我的耳畔像是撒娇地说:“小诺,你说我是不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为什么我爸爸这么讨厌我呢?”说时,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孩子气,不像是三十岁的男人。
我极力忍住笑,轻拍高泽的后背,安慰他:“怎么可能呢,你长得特像你爸爸,一看就知道是亲生父子!”
高泽轻轻地推开我一些,望着我,问道:“我跟我爸爸真的很像吗?”
我用力地点一点头,说:“是呀,像翻版一样。”顿了顿,我画蛇添足地补充道:“不过,高正先生的脸上有淡淡的岁月痕迹,显得成熟稳重,很有男人味,像个熟透了的苹果……”
高泽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蓦然间又收起了笑容,一阵乌云飞上了他的眉宇间,他注视着我的眼睛,紧张地问道:“小诺,我突然发现,你似乎很欣赏我的爸爸?而我爸爸也很喜欢你?”
我的心脏“咯噔”地急跳了一下,生怕让高泽看出些什么,于是支支吾吾了几句掩饰过去了。
正说着,看见高泽的表姨妈气喘吁吁地奔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泽泽,陈警司来了,请你到前厅开会!”
高泽听了,连忙牵着我的手站起来,向他的表姨妈迎过去,问道:“找到苏玉宝没有?”
表姨妈喘着气回答:“还没呢,我们的人把两座宅子和山前山后都搜了个遍,就是没找到苏家小姐。”
这时,表姨父也赶到了,对高泽说道:“泽泽,陈警司正在等你了!快去吧!”说完,表姨父不由分说地拉着高泽,向着前厅飞奔而去,我和表姨妈急急忙忙跟在后面。
在人潮涌动,灯光如昼的前厅里,我看见几十个穿着荷枪实弹的香港警察,为首的是一位貌似四十出头的高级警官,人称“陈警司”,按照陈警司的情况简报,宋园、高家旧宅、山前山后全被搜查过了,均没有发现苏玉宝的下落,另一方面,他们查看了这一区域的保安监控录像,并未发现今晚有形迹可疑的车辆进出过,换句话说,纵使苏玉宝被歹徒绑架了,却暂时未能离开这里,只要扩大搜索范围,相信可以找到她的下落。
话音刚落,高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蹙紧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这是可以理解的,凭良心说,这个祸是由高亮闯出来的,阴差阳错地由高泽背了黑锅,我隐约感觉到,无论是对苏玉宝还是对高泽,高亮都有难以推卸的愧疚感,我很了解高亮的性格特点,容易嫉恨他人,也容易自我内疚,是个敏感而善良的好男人。
而苏少龙却像个福尔摩斯似的反问陈警司:“我觉得应该还有某些死角是我们忽略了的,你说是不是?!”
陈警司一脸讨好地点头,似乎很同意苏少龙的高见。几乎就在同时,宋家的男管家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对啊!我们真的忽略了一个地方,那是高家旧屋的地下室!”
话音未落,高正先生摇头摆手道:“不可能,那个地方是我用来存放收藏品的,安装了大铁闸和防盗器,即使有绑匪,可是他们没有钥匙或密码又怎么跑进去呢?退一步说,即使让绑匪进去了,那我们的监控录像怎么找不到他们?”
男管家想了一想,然后说道:“或许有这种可能,因为前几天旧屋正在做外墙翻新,顺便维修地下室的中央空调和防盗器电源,说不定有维修工人偷偷配了地下室的钥匙,趁着防盗器停电期间作案?”
高正先生听了,眉头紧皱地思索了好久,才淡淡地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估计我的收藏品也该遭殃了!”说时,他拿着古董烟斗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当然了,众所周知,高正先生是个眼光独到,资历深厚的大收藏家,据说,光是他手里的两千多幅中国画和西洋画,市场价至少值五六十亿!更别说其他古玩、古董、古家具了,恐怕这些玩意加起来市值几百亿,丝毫不比营救苏玉宝的赎金来得便宜。
在高正先生的首肯下,在严俊和高泽的带领下,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进入了高家旧屋,我也跟着去看热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怀着欣赏宝物的心态去的,几乎把苏玉宝的安危忘得一干二净。
穿过五光十色,旖ni迷人的玫瑰天窗中庭,踏过白璧无瑕的大理石地板,再经由长长的铁梯下到地下室,在阴冷昏暗的窄道里七拐八拐地走了一会儿,终于在一座巨大的仿古铁闸前停住了脚步,男管家用钥匙打开了铁闸,顿时,众人又是一阵哗然,原来从藏宝室的大门涌出一股冰冷刺面的寒气,直入骨髓,我连忙捂紧了衣领,可鼻子却痒痒的,禁不住接连打了五六个喷嚏,一时间技惊四座。
高泽立即脱下身上的中大衣,盖在我的身上,然后一转脸,他对男管家问道:“地下室怎么这么冷?像个冻肉库似的!”
男管家摊一摊手,一脸不解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大概是中央空调又坏了。”
高泽皱着眉头,没好气地说:“这哪是藏宝室啊,简直就是冰窟窿!”说着,他很自然地搂着我的腰,一边走进灯火通明的藏宝室里,一边在我的脸颊上揩油。
我的注意力被一排排摆放瓷器、玉雕的博古架吸引住了,还有挂着墙上,一幅幅用玻璃画框保护着的中国画和西洋画,从阎立本、周昉、黄公望、徐文长、董其昌、王时敏、徐悲鸿、关山月、张大千和傅抱石,到梵高、列宾、米勒、柯罗、莫奈、塞尚……应有尽有,不计其数,不知道是真品还是仿品。我一边看,一边偷偷用手机拍下藏宝室的盛况,出于“做贼心虚”的心理,便懒得追究高泽的揩油行为。参观了好一阵,来到一个宽阔的中庭里,我听见从高泽的旁边传来一阵滑稽的干咳声,伸长脖子一看,原来是高亮,他一边干咳,一边低声警告高泽:“快点停止你的咸猪嘴!不然我掐死你!”
高泽合着双唇嘟囔道:“高亮,现在大家齐心协力帮你寻找你的肥老婆(苏玉宝),你就别跟我争风吃醋了。”
我正想教训高泽几句,忽然间,迎面看见一面巨大的玉雕屏风,流光溢彩,晶莹剔透,线条流畅明快,在青铜吊灯的映射下绽放一种令人窒息的美,我不禁失声尖叫起来,飞扑到屏风的前面,用手细细感受玉雕的质感,只见这道六扇屏风上雕刻着六个唐宋传奇故事,从左至右依次是《李娃传》、《崔莺莺传》、《霍小玉传》、《绿翘》、《扬州梦记》和《离魂记》,构图精妙,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引人入胜。我一边抚mo玉雕,一边自言自语地问道:“哗!这屏风上是不是镶嵌了好多宝石呀?这玩意值多少钱啊?”
苏少龙凑了过来,支着下巴,正儿八经地品鉴了好一会儿,然后回答我:“没错,这个屏风的画面由无数颗祖母绿、翡翠、和田玉、粉红玉、夜明珠镶嵌而成,而且工艺精湛绝伦,相信是明代的宫廷贡品,估计现在的市场价是一亿!”顿了顿,他又煞有介事地补充道:“不是人民币,是英镑。”
我惊讶得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情不自禁地在玉雕屏风的表面上吻了几下,然后打趣地说:“能不能用牙齿把屏风上的宝石咬出来几颗,镶嵌在首饰上?”
高亮却把我拉到身边,满脸忧心地说道:“小诺,我提醒你一下,这玩意可能陪过葬,带点邪气和戾气,所以你不要直接触碰它。”
苏少龙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道:“我看未必,据说这道屏风是顺治帝赏赐给董鄂妃的,后来被英法联军偷走,存放在大英博物馆,直到上世纪四十年代,一位南洋华侨在拍卖会上把它买走了,作为送给他的情人的礼物。”
听了这个充满浪漫色彩的传奇,我“哗哗”地欢呼了两声,说:“原来是美女用过的古董啊!”
高泽听了我的话,眼珠一转,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袖珍的瑞士军刀,说刮一些夜明珠的粉末让我拿去冲水喝,又说这样可以青春常驻,长生不老,艳名远播。话音未落,大家笑成一团,正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却看见严俊走过来,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以为自己在参加嘉年华吗?我们在寻找苏玉宝的下落!”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这才记起还要更重要的任务,于是加紧了脚步,沿着灯影灼灼的画廊一路深入。(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