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再回到那最起初最起初的寂寞吧,让我们用长长的,并且极为平凡的一生,来做一个证明。——席慕容
浮生在“玛吉阿米”酒吧的角落里找到了小麦,小麦点了不少的酒,坐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目光有些迷离。
“浮生,你也来了?”小麦看着浮生,微微一笑,她喝了一些酒,说话时还带着一丝的酒气。酒气在空气中慢慢地弥散着,发酵着,带着独有的香气与刺激气味。
浮生从不沾酒,但是以前梁飞白是喝酒的,对于这些酒气也就习惯了。她坐在小麦的对面,微微一笑,说道:“酒好喝吗?”
小麦笑着摇头:“就只怕是最难喝的了,不过是麻痹人的东西。”
小麦伸手将打开的酒推了一瓶过去,说道:“你也尝尝味道,这种类型的朗姆酒,浓度很低,适合你喝。”
浮生接过来,尝了一口,第一次喝,辣的呛人,倒也还能忍受。她又喝了几口,转眼下去便喝掉了大半瓶,看的小麦有些目瞪口呆。
“你很能喝,浮生。”小麦也拿起酒瓶,两人碰杯喝了起来。
“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小麦喝着酒,趴在桌子上,看着浮生微笑。这是个令人一眼就目不转睛的女人,纵然她穿的极为朴素,粉黛不施,长发松软随意,但是只需静静站在那里便叫人转不开目光。
这是小麦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女人,她的眼似乎无时不刻萦绕着一种情感,似凉薄似欢喜似荒芜似有无数光暗尽掩其中,纵然是微笑着也如天边的云朵,不可碰触,让小麦想起了天山上的雪莲,大约便是这样的气质吧,生于高山的冰天雪地中。
“浮生,你在这座城里找的是什么?找到救赎了吗?”小麦低低地问,她也是来找救赎的,可是有些伤不能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她来求心境平和。
浮生喝下最后一口朗姆酒,抬眼看着小麦,灯光微暗,她长长的睫毛影子落在瞳孔上,低低地说:“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人在俗世,本就是孤独寂寞的,并不会有另一人能代替你承受所有的一切,她来找救赎,亦是来找心安。
“这一路,我看到了无数匍匐在地,虔诚朝拜的信徒,我在想他们求的救赎到底是什么,直到我进了拉萨古城,看着转经者,看着无数经幡,看着大昭寺的金顶,我才明悟。小麦,明天清晨,我会上大昭寺,与那些信徒一般候在寺外,听着法号声,自我救赎。”浮生看着小麦有些懵懂的表情,轻轻地说道,“这里是个神圣的地方,它的神圣之处在于这里充斥着各种的信念,摒弃了一切浮华世界的利益熏心,喧嚣浮躁,在这里,我们的心会纯洁,会明悟,佛救不了人,人从来只能自救。”
“如今,你还要问救赎到底是什么吗?”浮生微笑着,看着小麦。
小麦低低笑起来,眉眼寂寞孤傲起来:“原来,我这一路都是在自我救赎。也许人这一生都是自我救赎之路。”
“大约是吧。”浮生重开了两瓶酒,与她碰瓶喝了起来。
喝得有些多时,两人便趴在桌子上,相视一笑,说着话。
“这次从西藏回去后,我会重新出发,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谢谢你,浮生。”小麦扬起大大的笑容。
这个女孩子笑起来很是阳光动人。浮生也微微一笑。此番回去后,她要去看看平安,去看看梁飞白,她想告诉他,她找回了过去的简夏末,找回了自己。
十八岁那年遭遇慕宴,所受的伤终是在十一年的日夜中弥散殆尽,她用了她最宝贵的青春还慕宴的一段情,此后半生,她会回报另一个男人多年来的守护。她想告诉他,这些年,她终是生出了那么一些的勇气,敢去爱肆意不羁,一路喧嚣而行的梁飞白。她想摸着他飞扬的眉眼,问他,小白,如今的你还在等那一年的简夏末吗?
她将面容贴在冰冷的桌面上,眨眼,有泪滑落。
浮生,原来,你也有深爱的人。小麦看着她,暗暗一叹,目光越过她,看向对面的角落里,那里也坐着两个男人,灯光太暗,有些看不清面容,只看见一个男人晒得很是黑,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那人目光敏锐地看过来,小麦一惊,连忙垂下眼睛,只觉那人的目光如同孤狼一般,透着危险的气息。
“三哥,你看什么呢?”梁飞白喝的有些多,基本算是在灌酒。
辰诺收回目光,笑道:“没什么,继续喝,你小子就跟八百年没喝过酒一样,这样猛喝。”
梁飞白眯眼笑着,不说废话,继续跟着辰诺喝起来。
酒过三巡,辰诺看着一直闷头喝酒的梁飞白,问道:“梁子,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梁飞白思索了一下,淡淡说道:“不算好,也不算坏。”这些年竟然真的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他失去了末末,却有了平安,但是终是心里伤痛。
辰诺摇头道:“我原本以为我们兄弟几人要数你过得最为肆意,如今看来,你倒是没有我过得洒脱。”
梁飞白眯眼笑,说道:“敬洒脱的三哥,来,我们喝酒。”
辰诺酒喝下肚子,终是没有忍住,问道:“我说,梁子,你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不是有了喜欢的对象了,怎么还没有结果?”
梁飞白摇头,笑道:“说我,你自己不也还是孤家寡人?不过,我真有一个妹妹,人很不错,回头介绍你们认识?”
“就跑到雅鲁藏布江那个妹妹?”辰诺坏笑着,“算了吧,那丫头我惹不起。”
正说着,辰诺接了一个电话。对梁飞白说道:“你那妹妹回来了,现在估计正朝这一带走来呢。”
“这么巧?”梁飞白微微诧异。
“这世上巧合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一带是最古老的老城区,游人必来之地,这可算不上什么巧合的。”辰诺说道,“和我说说你那青梅竹马。”
“你说末末?”
辰诺点了点头,说道:“是家里人不同意还是怎么回事?你们从小就认识,那女孩应该家世不差啊。”
梁飞白抬眼看着他,淡淡说道:“她父亲就是前几年入狱的简正林,爷爷那一关我差不多已经过了,老爷子点头是早晚的事情,不过这些说来没有什么意义了。她和一般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她一生追逐自由,渴望过安静的生活,却偏偏身不由己,颠沛流离。”
辰诺见他如此说来,叹气道:“听你说来都觉得有些复杂,你想以后怎么办?”
梁飞白见他一本正紧地颇为严肃的样子,笑道:“还能怎样,这都过了半辈子了,只能等下去了。也许是上辈子欠她的吧,除了她,其他的女人没有感觉的,我试过,这些年等的辛苦的时候,我也听老爷子的话去相亲,那些女人再好,我都无半点心思。”
“回头我倒是要和老大他们说说,给你颁发一个痴情奖了。”辰诺笑道,继续喝酒,“其实有那么一个人可等也是很幸福的事情,说真的,我羡慕你,梁子,既羡慕又佩服。”像他们这样的人,先不说门第之见,光是多年来的坚持就是很艰难的事情。爱情到最后,是会麻木的,麻木到最后便是不了了之。这么多年,梁子一直深爱那女孩,连他都是有些吃惊的,那女孩子大约是极为出色的。
“说说,那女孩怎么迷了你这么多年?”
梁飞白闻言一笑,说道:“三哥,若是日后见到她,你便会明白的。”
说话间,一个女子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直奔梁飞白坐着的角落里,一把抱住梁飞白的胳膊,笑道:“我说我爸又是威胁的又是恐吓的,还以为来的人是谁,原来是你啊。”
左晴夏笑眯眯地摇着梁飞白的胳膊,自顾自地坐下来:“小白哥哥,我饿死了,赶紧带我去吃饭去,喝什么酒啊。”
梁飞白看向辰诺,辰诺摊摊手。
“甭看了,我一进门就看见你了。”左晴夏这些天在外面玩的很是痛快,早就知道来的人是梁飞白,这下子更痛快了,梁飞白可是最会玩的。
梁飞白见她哪里有失恋的模样,笑道,“害我白担心,你这没心没肺的丫头。”
“晴夏,这是我三哥。三哥,左晴夏,我妹妹。”
辰诺与左晴夏是见过面的,两人还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摩擦,此时对视一眼,然后都不说话了。
梁飞白见状微微一笑,也不多问。
“走啦,带我去吃饭去,我可是特意来逮人的,我爸早就说你今天的飞机。”左晴夏拽着梁飞白要出去。
“好,好,要吃什么,赶紧说。”梁飞白无法,只得起身,“三哥,一起去。”
辰诺点头。三人出了酒吧。
酒吧里,小麦见浮生一直看着那三个人离开,问道:“浮生,你认识那三个人?”
浮生收回目光,拿起桌子上的酒,淡淡地说:“我们继续喝酒吧。”
浮生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梁飞白曾问她:“末末,你陪我去布达拉宫好吗?”
那似乎有四五年之久了。那时她点头说好。可如今,他们在大昭寺周边,而他也另约了人来看布达拉宫。
世事变迁,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