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两天后,下了晚自习,我们坐在操场边的石凳上,李雨笛看着月亮对我说:
“从小到大,我爸妈工作繁忙,常年不见面,我受够了那样的家庭环境,所以搬到姨奶家住,在这边读书,生活费都是自己兼职挣的,姨奶一个人,生病了,我也要给她买药。”
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她感冒从来不喝药。
“我的兼职是张铭托朋友关系帮忙找的,写单子和在KTV里面……”
“KTV?”我看着她。
“当服务员。”她瞟了我一眼。
那时我们印象中的KTV,都是混乱不堪的,什么人都有,有钱人揽着各种“小蜜蜂”“小公主”……
“张铭有时手头紧,管我要钱,没办法,只能多少给点。”
“你上次和黄登是因为……?”我问。
“我不能忍受别人侮辱我,但我也不愿意解释,随便,各自生活各自的就好,小时候,打架都是家常便饭。”她说得很平静。
“你在KTV的时候,一切都还顺利吗。”我突如其来问了这么一句。
“不顺利,你也是这么看我的是吧?行……明白了。”她不等我辩口解释,起身就要走。
“我是想说,我能和你一起吗,一起做兼职。”我内心慌乱地抓住了她的衣角。
“得了吧……切,你成绩那么差,放假回家好好做作业吧。”
她犹豫了下,打断了我的想法。
但是,我后来还是成功了,让父母帮忙找的,只是没和她在一起。
她生日快来了,虽然她说她不过生日,但我依旧顽固地要送她一份礼物。
那天中午我偷偷翻墙回来,大汗跑到教室,首先看到了一束花,心里就一个咯噔。
周围又有不少看热闹的旁观者,在窃窃私语。
那个男的我知道,八班的,不是什么好货色。
“你到底同不同意,别一直不说话啊。”他急切地问。
李雨笛自然是看到了我,我反应很快,把东西藏到身后,这本来是给她的小惊喜,然而她还是看到了。
“我早就说了没可能,你怎么还缠着。”李雨笛皱着眉。
“怎么不可能,除非你告诉我你有男朋友了,这不可能。”他笑了。
“我男朋友给我送礼物来了,你没看到吗?”
李雨笛看着我。
那个男的也看向我。
我脸上表情没掀起什么波澜,心里却是震了又震,坐在座位上把小蛋糕和礼物盒递到了她面前,说了句:“给你的。”
那男的不知道什么脸色,又问:“李雨笛,这是你男朋友?呵呵,你以为我会信?”
李雨笛望着他:“你可以不信,我跟你没可能是真的,一会儿上课老师来了,你还要这样继续拿着它吗?”
我没看那男的,只听见他把包装捏得发响,转身出门把花塞进了门外垃圾桶里面。
事情过后,李雨笛问我。
“段子雨,我说了不过生日,你怎么还要给我买那些?”
“我就是想,让你的这一天过得不一样一点儿。”
“你放在礼物盒里的那张卡片是什么意思?”她盯着我眼睛问。
“啊?什么?”我左看看,右看看。
“别装傻,自己念。”她把卡片递给我。
“啊?还要念?”我吃了一惊。
“你自己写给我的,不能念吗?”她眨了眨眼。
“当阳光照在海面上,我思念你,当朦胧月色洒在泉水上,我思念你。”她的眼睛总是有神奇的魔力,我一字一句地念了下来。
“说,什么意思?”
李雨笛瞅着我问。
“……这是我今年看到的一部电影,里面的台词,当时印象深刻,记在了卡片上,现在送给你了。”
我如实道来。
“你送的那个风铃不便宜吧?你哪来的钱?”李雨笛又问。
“因为我也做兼职了,有钱。”
“你……你对我这样,是为什么?”她问这话时,没有看我。
听她语气,自然问的不是这一件事。
我内心起伏着,胸腔颤动,那几个字仍旧是说不出口来,气氛再三尴尬,终于我攥紧了手,低声地说:
“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顿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脸好像红了,没看清楚她就转过了身去,过了会儿,说:
“那个,那个风铃我挺喜欢的……谢谢。”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像是嗔怪地说:
“还有,平时离那么近还思念什么啊思念,肉麻不。”
“可是一放假,还是见不到你啊。”
我心里突然抹了蜜一样,笑了起来
她终于知道了我喜欢她了。
你们也许会想,我喜欢她,一定是想着怎么和她谈恋爱,可说实话,我没有这样奢望过,她太优秀了,太美好了,我只是简单地想着能和她相知相识,坐在那里说笑,瞧着她埋头认真的样子,我也变得认真起来,在夜晚的操场遇见她,跟她说说话,整个夜色都会变得柔软,一起体会那些许多快乐的时光,对我来说,这样就是最美好的事了。
但是,命运给了我一个最大的惊喜。
第二天晚上,她跑到我身边,慢慢靠近了说:
“现在我是第四圈,你三圈,我们十圈跑完之前,你要是超过我,我们就在一起吧。”
说完她就往前跑了。
如遭雷轰的我,“啊”地一声大喊,两条腿跟风扇似的,拼了命地往前冲,那晚别说是十圈,就算是三十圈,我打滚筒都也要滚完。
所以,那晚之后。
我和王书川白天发生口角,他用铁子弹头做的笔砸伤我眼角时,大家会感到奇怪,为什么李雨笛比我还先朝他愤怒。
为什么每回我一放学抱着两个饭盒在大部队里冲锋。
为什么我学习变得那么拼劲起来了,尤其是语文。
直到手都牵了,大家不说也都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老师课堂上点名要我起来回答问题。
我拧着眉头,手指在桌上来回敲击。
老师叹了口气,又叫了一声:
“李雨笛。”
全班哄堂大笑。
“你们在笑什么?”老师觉得不明所以。
有次我们下去做课间操,回来上课,发现讲台上有一堆五颜六色、折叠得特别漂亮的纸。
我心想老师不是搜查管制刀具么,怎么连这些都搜出来了。
王老师当时说出了那句令人难忘的至理名言:“你得搞么斯谈恋爱的,搞么斯书信来往,在我眼里,就是一坨鼻涕,是绿的,是臭的。”
我爆笑的同时,借着讲台掩护,给李雨笛偷偷递了个本子,写着:
“他说的是搞书信来往的,肯定不是我们,我们没干过。”
“那现在这是什么呢?”过了会儿,她塞过来。
“现在是秘密联络。”我回她。
“厚脸皮,略~”
“我给你写了首诗,你过目下。”
“不要,晚上你给我念。”
“晚上坐哪儿?前两天差点被保安逮到。”
“随便,反正你的诗要比墙上那首好就是了。”
“……这都被你发现了!”
“有人告诉我的,啦啦。”
我痴花草本真颜
不喜万家皆冻寒
谁教欢歌邀燕早
冬风如你尽温绵
这是我在冬风呼呼的操场跑道上,对她念的,但这首诗却写了有段时间,她的身体紧靠着我,她的手在我手里,我的手在衣服兜里。
“切,你就是表达你喜欢春天呗,关我什么事。”她歪着头靠着我。
“你难道没看《魔幻手机》?”我大小眼地看她。
“看过,没看过大结局,你要说什么就说呗。”她冲我眨着眼,嘴角带笑。
“我喜欢你。”我目视前方,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说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好大的风,没听到。”她装作没看见。
“我喜欢你!”我加大音量。
“好大的风呀!”她捂紧头上的连衣帽。
“我喜欢你!!”我捏过她的耳朵,大声喊。
“啊,疼死了。”她揉着耳朵,又伸手扯过我的耳朵,更大声地喊:
“我也喜欢你!!!”
“谁啊!”保安提着电灯跑过来,一声巨吼,吓得我俩小脸一白,赶紧拉着她夺路逃跑。
期末很快就到了,大雪纷纷扬扬,铺满了整个天地。
由于鹅毛大雪下得实在太大,校园内几棵大树的粗壮枝干都压断了,我们提前考试,放了寒假。
我和李雨笛约好,寒假每天都要互发短信。
我是用尽办法,征得同意,才得到了一部对我来说珍贵无比的按键手机。
不然,我会发了疯的想她的。
我做了个雪人,给它“扎”了个假马尾,披了条围巾,再加一双小女孩的运动鞋,右脸颊点一颗“痣”,拍了照给她彩信发过去,问像不像李雨笛。
她回了一个呕吐的表情,说丑死了。
第二天我收到一条彩信,照片上也有一个雪人,鼻子插个胡萝卜,戴着眼镜,左手执扇,右手拿书,下边附留言:怎么样?像不像段大诗人?
我回复:“我又不戴眼镜[傲慢]不是我。”
她回复:“[白眼]我说的是段大诗人,谁说是你了。”
突然有两天,她一直没回我短信,雪可谓是暴雪,我老家垮了,附近的石材厂垮了,据说有电线压断了,把路人打死了……
我忽然极想去见见她。
穿了筒靴出来,地面的雪快蔓延到膝盖,街边等了很久才等到大客车,来到她家外面,大门是锁的。
我不知道她在不在房间,到处找小石子敲她玻璃,直到她开窗,脸色显得很是病态。
我们隔空遥遥对视。
“你怎么了,病了吗?”我朝她大声喊着,见着她的模样,自己鼻头忽然酸了,眼睛也模糊了。
“感冒了,对不起,这两天一直打针,手机停机了,雪太大了没让我姨奶去充。”
她声音有点哑,说到后面竟带着哭腔,眼泪跟着流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她虽然心知肚明,但还是趴着窗户问了我。
“看看你呗,有没有想我。”我靠着身后的墙,冲她笑。
一堆雪滑落砸在我头上,她抹着鼻涕笑了,我也笑了。
那年冬天是一场罕见的雪灾,暴雪下了十多天,持续低温,湖北降雪量为24年来之首。
这场雪灾里,许多亲情,爱情,友情,都蒙受了摧折,或消失,或残败,很庆幸,我与她,一切安好无事。
那些回忆如同一幕幕影片在脑海中闪映,交织出时间久远的光影,现在我把这些过滤给他们。
吴良飞坐的桌子“吱呀”一声响,他叹息了一声:
“说来你们的感情,也确实挺真挚的了,当时很多对情侣放个暑假寒假,回来就换另一个了。”
“我还是有点想不明白,你们后来为什么就那样了?”董新林不解地问。
一双双发亮的眼睛全看着我。
“你们在初中记得我是因为什么?”
我看了一圈他们,忽然问。
“你写了不少情诗。”刘盈笑嘻嘻地说。
“不对,他左眼能看到背后。”
董新林一说出这话,同学们相互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是”的意思,貌似都想起了什么,表情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好,你们记得就好。”我笑了笑,接着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