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或许是尹花悦那些年来听到最多的词之一……
几年前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尹花悦照常来到最爱的酒吧一条街。那里每到夜晚，狂欢开启, 酒精味飘荡, 烟草气息笼罩。
也是在那里, 尹花悦第二次遇见吴慧银……
混乱糜烂的街道, 繁华与黑暗并存。尹花悦坐在阶梯上, 烟雾袅袅上升，遮住精致漂亮的脸颊。她不是不想进酒吧，只是里面太过混杂, 看重她脸蛋动手动脚的人不少。
果然，下一秒, 两个男人靠过来, 笑容猥琐又放荡。
“小妹妹, 怎么一个人呀，要不要一起进去玩儿玩儿？”
男人说着把手抚上尹花悦肩头。
“放手。”尹花悦转动肩膀, 但男人按得紧，“我再说一次放手。”
“小妹妹别这么凶嘛，跟我们……啊——”
男人后退几步，捂住自己手背，上面是被烟头烫出血肉的伤口。
“死女人！”
男人说罢想和朋友一起收拾尹花悦, 但尹花悦没给他们机会, 掏出小刀片毫不犹豫插进男人伸过来的手背, 快速抽出后, 对准另一个男人手腕划上去。
鲜血洒落在地, 两个大男人捂着伤口叫唤不停，毕竟谁能料想这样一个小女生会藏着刀具, 作法还这么狠心干脆。
尹花悦起身，一脚踹向两人裆部。在看到两人痛苦到抽搐的表情时，淡漠的脸上竟然露出森森笑意，两排整齐的牙齿在月光下反出冷白的光。连周围看热闹的人在那一刻，也不觉得尹花悦是被欺负的弱势一方了，两个男人反而更像受害者。
尹花悦淡定擦干血迹，独自走出人群，喧闹在身后渐远，街道尽头是寂静。她找了个阶梯，随手擦擦便坐下，掏出香烟，点燃，一股清爽的薄荷气息扑面而来。
坐上没多久，旁边大敞的门忽然冲出两个人影。尹花悦双眼微眯，在看清其中的人时，倒有些诧异。
“我说了我会尽快把钱付清的。”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这酒吧我都给你装修一半了，你才给我拿了不到一半的钱，按理说这个时候你应该把全额交给我。”
“我说我会尽快凑齐给你的。”
“像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没钱就别开店啊，而且你这旮旯，根本没人会来吧。”
女人被中年男人毫不留情推倒在地，男人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可就在这时，一只细长的手臂挡在他面前，尹花悦在背后摁熄烟头，缓缓道，“再怎么说，打人是不对的呀。”
“你什么人啊！”
“不要那么气嘛，有什么事坐下好好谈呀。”
尹花悦露出甜甜的笑容，男人在那一瞬看得有点入神，差点就陷进去，“有什么好谈的，她给不起钱，这店我就不能装修。”
“还剩多少钱没给。”
“22万，我们已经算的最低价了，明早看不到钱，我不会再动工的。”
“明早也太紧了吧。”尹花悦拿出张帕子递到男人手中，“师傅，您就通融一点，再多给点时间吧，五天？”
男人捏着帕子，觉得莫名其妙，“你给我帕子干嘛，五天不可能。”
尹花悦微微抬起下巴，示意男人被划伤的胳膊，“师傅先擦擦伤口吧。”
男人稍有诧异，猜疑中还是拿起帕子擦掉手臂上干涸的血迹。
“我知道师傅们做这行很累，不容易，但店都在这里，也不可能说丢下跑路呀，你就再相信我一次，大后天，大后天可以吗？”
男人犹豫了，他看着帕子上暗褐的血迹许久，回道，“可以，但大后天我必须看到钱，不然这活我做不下去！”
“好。”尹花悦微笑着目送男人离开，等人走后，回身，客套的笑容变成讥讽，她抬头看向装修到一半的酒吧，“不跳河跑来开酒吧了？”
吴慧银咬肌紧绷，捂着被蹭伤的手肘往酒吧里走，尹花悦跟进去，空荡的室内，连个像样的桌椅都没有，瓷砖也只贴了一半，露出脏兮兮的水泥面。
尹花悦踢开挡在脚边的烂木头，“没钱还开酒吧？”
吴慧银没回应，到看似吧台的地方拿了张纸把手肘上的污渍擦了擦。
“我可是帮你延缓了付钱期限。”尹花悦见吴慧银还是忽略她，眼眉微挑，上前一把抓住吴慧银的衣领，“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尹花悦暴戾的表情微露，吴慧银全身微抖，眼前一暗，终是撑不住向后倒去。
……
昏暗杂乱的室内，空荡冷清，白炽灯下的空气中满是飘游的细小灰尘。
等吴慧银清醒已是一小时之后，她勉强支撑起身体，途中手碰到一个硬壳，是装袋子里的感冒药。她抬头，就见不远处尹花悦正撑在桌子上小睡，旁边堆了一小堆湿纸巾。
“喂。”吴慧银嗓子有些嘶哑。
尹花悦双眼缓缓打开，见她清醒，嘴角一勾，“你没死啊。”
吴慧银咬牙双腿哆嗦走过来，“今天的事，谢谢你。”
尹花悦扔掉纸巾，忽然笑容灿烂，这转变让吴慧银一愣，余后脑后发凉。
“你没钱开酒吧是吧，我帮你出部分钱，我们合作怎么样？”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好好考虑下吧。”尹花悦自顾自地夺过吴慧银手机，交换了号码，“记得联系我哦。”
说完，尹花悦心情愉悦地离开酒吧，跟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明明是炎热的7月，但吴慧银硬是感觉双臂发凉，她紧紧抱住自己，低声说了句，“简直跟疯子一样。”
……
到家已是十二点，尹花悦悄悄打开家门，却发觉父母包括妹妹都还在客厅。母亲一见她，便立马靠过来抓着她的手上下打量。
“怎么回来这么晚。”
不等尹花悦开口，坐在沙发上的戚记冷哼一声，“她不是经常出去鬼混么，你看她哪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放出去，别人还以为是我们在半路捡的野孩子。”
尹母摸摸尹花悦脸侧，“这么晚外面危险，下次至少……”
戚记打断，“她危险？我看她在外面别人才危险，她在外面做的出格事还少吗，就不应该随便放她出去，万一又发疯了怎么办！”
“你少说点吧。”尹母实在听不下去，戚记甩手起身回屋，尹母小声道，“花悦，你爸其实挺担心你的，就是拉不下面子说话太狠，你别恨你爸啊。”
沉默片刻，尹花悦换上微笑，“恩，我先去睡了，妈你也早点睡吧。”
“好。”尹母说完，脸上的担忧不光没少一毫，反而更多了。
尹花悦抽出被母亲紧握的手，热度退散一刻，目光对上戚念含冰的双眼，还有毫不掩饰的憎恶。她佯装不在意想上前打声招呼，结果戚念转身就走。
两人一前一后上二楼，等看不见母亲的身影，戚念才停下步子，回身冷冷道，“你回来得晚不知道打个电话么。”
“手机没电了啊。”尹花悦无奈，转而换上笑，眼底隐隐期待，“你担心我啊？”
“你想多了吧，你知不知道妈在客厅等了你好几个小时，就那样走走停停，生怕你出什么事。”戚念逼近，“如果你再惹出事，就滚出去，不要让你这个满手鲜血的疯子丢我们家的脸面！”
戚念摔门入室，尹花悦一个人站在宽阔的过道，眼底的期待燃烧殆尽。她忽然露出抹笑，又恢复没心没肺的模样回房找出自己的银行卡。
卡里除开这些年的稿费，还有一半多来自于以前逢年过节拿的压岁钱。她几乎没跟父母探过亲，比起戚念拿到的自然少得多，但也是一大笔财富。这钱她原本没想动，可现在似乎有必要先借用了。
卡里一共20多万，差的钱，正好之前她帮网站写了一个多月的短文稿费明天就要发放，再加上还可以变卖手上的一些限量饰品。尹花悦紧握住卡，现在就只用等吴慧银的电话。
……
还没等到吴慧银的电话，尹花悦倒是接到网站编辑的通知，说是公司里遇上点麻烦事儿，稿费可能要拖延几天。
尹花悦一拳头砸在桌面，好死不死偏偏遇上这种事。
耳边忽然传来敲门声，尹花悦退出电脑页面，起身解除反锁开门。
尹母端着水果走进来，在看到桌上亮屏的电脑时，温柔道，“花悦，不要一直关在卧室里写文，妈怕你太辛苦了。”
“妈，做喜欢的事，我不累。”
尹母把水果放桌上，摸摸尹花悦细发柔软的头顶。在看见被压在本子下的银行卡边角时，忽然提道，“对了花悦，你考上大学，妈还没给你礼物呢。”
“不用了。”
“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要不然妈直接转钱给你，你自己去买。”
尹花悦下意识想拒绝，突然想到自己差的几千块钱，一时没开口。
“一会儿妈就把钱转给你，你有喜欢的就买，不够的话再找妈。”
“妈……”
尹母眼眸垂下，以为尹花悦又要拒绝，却没想尹花悦下一句说道，“到时候我挣了钱，一定还给您。”
“傻孩子，家人怎么能叫还呢。”
“那我挣了钱，回报您的一定比您给我的还要多。”
母女俩视线对上一刻，笑容如春，仿佛暖阳倾洒，能融化所有阴郁。
……
钱是够了，甚至多出两三万，可尹花悦一直等到约定当天正午，电话就没响过。
终于，她沉不住气直接找到新安南街尽头，就见原本说要罢工的师傅带着几个人在装修，一切都很正常。
吴慧银自然也看到尹花悦了，她走过来，“不用你投资了，我已经贷款付清装修费了。”
“你是白痴吗？”尹花悦无语，“你难道没想过利息问题，你以为给了装修费就够了？你不考虑材料成本，人工成本，流动资金么？如果你酒吧运转不起来，你想没想过后果，银行的钱你怎么还？你脑子里装的是空气吗。”
吴慧银愣住，倒对尹花悦有点改观，“你懂得挺多的嘛，你开过店呀？”
尹花悦撇嘴，她没开过，但在那种家庭，想不了解点都很难，“我就一句话，合不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