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蝶似的纷纷的雪。

白气从嘴中呵出,瞬间消融在寒冷的空气里,雪花落在少女的长发上,把她黑色的秀发染上了一抹凸兀的白。伊人擦了擦额上流下的汗,紧抿薄唇,如高山泉水般的天籁之声从她被冻成深紫色的嘴唇中溢出:“一方,保护好白露小姐,我要爆破了。”

在她身后几十米的大岩石后,隐约有两个人影透出来,少年的怀中抱着一个如洋娃娃般甜美可人的女孩,金色卷发扎成两个辫子,搭在少年牛仔色的裤子上,少年深蓝色的短发有些微翘,混杂着白雪的风拂过他的脸颊,少年望了远处的少女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把怀里的女孩搂紧,在女孩的耳边柔声到:“小露乖,抱紧哥哥,不要乱动,伊人姐姐要帮你拿莲花了。”

女孩乖巧地点点头,紧紧地攥住少年的衣角。少年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黄色光圈,包裹着少年和女孩。

少女口中默念咒语,身上散发出白烟,震起周围的雪花。以她为圆心,方圆百米内的雪花全部炸开,像蜇伏了一个冬天的猛虎突然暴起,发出震天撼地的巨大声响。少年下意识捂住了怀中女孩的耳朵,用身体为她挡去如利剑般削过来的狂风和寒气,那淡黄色的光圈此时发挥了作用,把大部分气流隔离了出来。

约莫过了三分钟,雪花才从空中落回地面,方才少女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很深的大坑,少年站起身,把女孩抗在肩上,跑到大洞边把头探下去,英俊的脸此时覆上一层焦虑的阴霾。对于他们这些懂得空间变换以及空气之筋骨的人来说,死亡不过是一瞬间。

但他看到了洞底透出的隐约光芒,白色的,昭示着生命。

少年轻唤一声,好像怕惊扰了那白色的光晕:“……伊人?”

白光渐近,少女手捧一朵白莲花款款走来,那白色的光芒,正是这白莲花发出的,少女抬头,冰冷的脸却掩盖不住嘴角的那一点欢喜,她说:“一方,任务完成。”

名为一方的少年看着她,露出欣慰的微笑。他肩膀上的女孩笑起来:“伊人姐姐,我们可以走了吧!露露好冷!”

“嗯。”伊人显然不太待见白露,她向上跃出洞穴,把白莲花交给一方。那是她拼尽生命找来的月之雪莲,是唤醒沉睡魔力的最后一味药材。

伊人伸出双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六角星形咒阵,嘴里念着咒语,开启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可是,过了半晌,什么都没有。伊人没有乱了方寸,她镇静自若地重新画好咒阵,念动咒语……

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一方放下白露,走到伊人身边,和她一起念起咒来,可是那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却仿佛消失了一般,怎么也不肯出现。

“糟糕……”伊人喃喃道,“恐怕是有别的人把空间之门改造了,要把我们锁在这里。”

“不可能。”一方下意识回答,“我们来这里取月之雪莲的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况且空间改造师一亿人中都不一定有一个,加之空间之门是无数织翼师完成任务赖以生存的通道,我相信空间改造师不会以卵击石和全世界的织翼师为敌。”

“那如果只是封锁了莽荒雪原和现世之间的通道呢?”伊人反问,“只是封锁两个世界间的通道并不难,但凡是有点能力的空间改造师都可以做到,这也就说明……”

“那是在针对我们!”

不愧是多年的搭档,伊人和一方同时说出了这句话。他们来的时候空间之门都是好好的,这不过是几个小时的时间,空间之门就被封锁,说明那个空间改造师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专门为了困住他们而设下了这个封锁线。

“……怎么办?从莽荒雪原通向别的世界的通道一定也被封锁了,难道要硬闯?”一方皱起好看的眉,若有所思。

“我们不能被困在这里,月之雪莲要在真空的环境下才能存活,不赶快带回去它就会枯萎。另外,以我们的实力,还不足以突破空间之锁,硬碰硬不是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伊人还能镇静的根据局势分析下一步的走法,这是一方最欣赏她的地方。

“一方,听着,我有办法让空间之门打开。”

伊人的嘴角缀着一丝笑,让人猜不透她的想法。这样聪明的女生,注定活的比别人累。

织翼师是穿梭在各个世界的职业,他们的任务就是收集传说中的至宝,用它们完成各种交易。交易物可以是任何东西,包括时间,记忆,以及任何你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但是即使有这么多的好处,能够成为织翼师的人也大都望而却步,成为织翼师需要天生具有能够操纵气体和空间的能力,不是那些闲人随随便便就能成为的。

然而,即使有资质,大部分拥有能力的人还是会选择远离这一职业,因为成为织翼师的结局,总是逃不过死亡。

伊人和一方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听说过许多织翼师的故事,他们明白成为织翼师的危险,他们想远远逃开。

可是不行,他们是异类,拥有不可预知的能力,谁也不知道他们会给社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全世界的织翼师都来自于WING组织,这个组织会在全世界寻找拥有异能力的人,抓来训练,成为织翼师。

伊人和一方就是在七岁那年认识对方的。那时他们才刚刚来到WING,组织里的管理员让他们自由选择搭档。

还是个小男孩的一方脆声脆气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柳伊人。”才七岁的伊人就一副冷脸,面对眼前肉嘟嘟的小男孩,她骄傲地一抬下巴,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叫林一方,我们好有缘!你知道那句诗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小小的一方摇头晃脑地背起诗来,看他那冒傻气的样子,一直冷着脸的伊人扑哧一声笑了。

一方伸出手,“你笑了!那说好了哦,以后我们就是搭档了,你要多笑笑哦!”

伊人也伸出手,他们的手背上同时出现了一个翅膀图案,那是搭档的印记。

“谁要笑啊……”伊人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浮起可疑的红晕。

一方现在还记得,少女的手,是那样的冷,像极了这莽荒雪原的白雪。那时的他暗暗发誓,要用自己的一生去温暖这双手,让她幸福无忧。

在十五岁那年,他们获得了织翼师资格证,同时接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笔订单。

世代都是织翼师的越家小姐越白露近期被发现根本没有操纵气体的能力,这在整个WING中引起不小的轰动,白露的爸爸,同时也是WING的领头人,发出声明:谁能把越小姐的能力开发出来,谁就能得到越家祖传宝物,白玉饕餮鎏金雕花镯。

这可不是普通的镯子,它诞生在一个名为“碧”的世界,带上这镯子,可以同时拥有织翼师和空间改造师两种身份,是绝无仅有的神器。

怎奈这奖品丰厚,事可不好办,先别说唤醒能力了,这越小姐脾气就大的很,不让生人靠近,那些有名气的织翼师全都被越小姐赶走,一时间没人敢打镯子的主意。

奇怪的是,当伊人和一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走进越家时,奇迹发生了,平时不让生人靠近的白露居然紧紧地抱着一方的大腿,怎么都不放开。一方尴尬的哈哈笑着,伊人嗤之以鼻:“小花痴!”

总之不管白露是不是花痴,伊人和一方负责教导白露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白露的血管里流淌着越家的血,她并不是没有能力,而是能力还没有被唤醒,唤醒她的能力需要很多素材,月之雪莲就是其中之一。这些素材包含了各个空间的奇珍异宝,火融洞的炎之龙牙,深渊潭的水之鱼鳞,临天国的空之羽翼,巨石山的土之筋脉,夜光森的木之琼枝,莽荒原的月之雪莲,黎华宫的日之光晕,每一样都是价值千万的宝物,无数的织翼师赌上生命去寻找,都没能成功,谁知道伊人和一方居然带着白露出生入死,硬是把这七种素材凑齐了六种,如今只差黎华宫的日之光晕了,三人却被困在莽荒雪原,若是雪莲花枯萎,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会功亏一溃。

蝶似的纷纷的雪。

伊人伸手一拂秀发,刚才落在她黑发上的白雪又落在地上,雪把两人的脚掩埋。伊人拿出通讯器,输入密码,在短暂的闪屏后,成功开机。她暗暗舒了一口气,还好那人没有把通讯系统掐断,还能联络。

“伊人,你认识空间改造师?”一方饶有兴趣地问。之前从来不知道伊人还有除了他以外的其他朋友。

“算是吧。”伊人含糊应答,纤细的手指极快地在那形似笔记本电脑的通讯器上操纵着,“只是一个半吊子的三流空间改造师,还是个笨蛋,不过打开一道空间锁应该还不在话下吧。”

一阵嘈杂的声音从屏幕中传来,随着一声惨叫,一张脸突然出现在屏幕上,伊人吓了一跳,手一抖,通讯器掉下,一方急忙伸手去接,才避免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被粉身碎骨。

伊人也顾不上形象了,她从一方手里抢来通讯器,对着屏幕上的大脸气急败坏地吼:“宫谓青!你发什么疯!”

屏幕后的少年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哈哈笑:“伊人,是你啊……没办法,这些女生看到我就冲过来,拦都拦不住啊,哈哈哈……”

面对这种傻瓜,伊人的心已经化作修罗……

“宫谓青,废话少说,赶快给我把莽荒雪原通向现世的空间之门打开!”懒得再和他废话,伊人开门见山,“我和一方找到月之雪莲正准备返程,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人锁在这里了,你应该可以打开吧?”

“唔,是没问题啦……”谓青的效率也高,他稍稍思考了一下,开始实践。他拿出一面镜子,倒扣在地上。每个空间改造师都要借由一个媒介来发动能力,这个恶心的家伙居然选了镜子。

很快,他又可怜兮兮的跑去对伊人说:“抱歉,这个锁的等级很高,我只能把它打开十秒钟,你们要抓紧时间。”

“十秒钟已经足够了。”伊人斩钉截铁的说,“大概还要多久?”

“三分钟。三分钟以后,空间之门将打开十秒钟。”谓青的神情难得的严肃,不,应该说是第一次严肃,他在空间改造师中算是一号人物,可还从来没遇见会把空间之锁练到最高等级的改造师,除非,是有特别的需要……?

管他呢!谓青生性不擅长思考,索性不去想,摆弄起手中的镜子来,镜子中射出一道光,汇聚成门的形状,谓青大跨步走了进去。

空间改造师的工作场所在空间夹缝中,空间夹缝由多重密码组成,每个密码按照空间自身的一些成分自由生成,只有解开这些密码,才能对空间进行改造。而目前,莽荒雪原这个空间被锁住,其他空间改造师在空间原有密码的基础上增加了三道锁,谓青深吸一口气,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这个空间改造师……不简单呢。

而另一边,伊人和一方也陷入了麻烦中,伊人收起通讯器,发现一方脸色煞白。她被吓住了,好久才发问:“一方……怎么了?”

“白露……白露不见了!”一方声音颤抖。

“……还愣着干什么?笨蛋!快找啊!”伊人当机立断,首先冲了出去,优雅的声音此刻漂浮在雪原上空,和凛冽的寒风纠缠着:“我们只有三分钟!越小姐应该不会跑太远,快开启空间调查!”

一方没有回答,闭上了眼,再睁开时,视网膜上布满细密的红线,搜寻着这四周百里中的热能量。

“在北面!”一方发现北面的针叶林中有一个红色的点在闪动,那代表着红点附近有人类,有很大的可能就是越白露。一方激动的叫出来。

“听着,我去救白露小姐,你负责帮我倒计时,一定要留意空间之门,无论如何要赶上!”伊人的声音在空气中有些飘乎,却掩盖不住其中的坚定。多年来的默契让一方选择相信她,虽然他多么想代替她出生入死。真的,她快乐的话,让他死也无所谓,他可以随时付出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

伊人跃上一棵树,极目远眺,发现白露正悠闲地在树林尽头的平地堆雪人,她的后方一百米左右,一条凸起的粗线正在靠近她。伊人一惊:雪域白蛇?

这种蛇毒性奇烈,专门生活在有雪的空间里,由于蛇皮的颜色和雪的白融为一体,很难发现它,更可怕的是,杀死它后,它的血会引来附近的怪物,很难缠。而对于白露这种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小孩,白蛇的毒足以让她直接毙命。

来不及多想,伊人轻点足尖,五个前空翻,牢牢地落在了最后一棵树的树枝上。她凝聚起四周的空气,以急速俯冲下去,此时,白蛇也悄然来到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女孩身边……

仿佛一阵风从身边吹过,白露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就已经整个人被伊人抱起,悬在空中,轻巧如猫一般毫发无伤地落在雪地上,竟一朵雪花都没飘起。

伊人左手搂着白露,右手凌空一挥,就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刀从她手中飞出,白蛇被斩成两段,血染红了白色的雪地,开出一朵朵妖艳的血之花。那是伊人凝聚指尖的空气劈出的利刃。

指尖不沾一滴血,却能杀人于无形,这就是织翼师的恐怖。

大地突然开始震动,方才白蛇死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缝,一条以岩石为皮的巨大的蛇钻了出来,发出巨大的嘶叫声。

偏偏就在这最麻烦的时间,伊人的耳边传来一方的声音:“倒计时一分钟。”

“可恶!”伊人恶狠狠地看着碍事的大蛇,伸出右手,默念咒语。

“伊人姐姐,不要!”白露突然伸出小手,握住了伊人的手腕,打破了伊人心如止水的平静,原本凝聚在手腕处的空气瞬间消散,伊人恼火地回头瞪了白露一眼。这个小丫头,想死在这里吗?

“伊人姐姐,不要杀它。”白露毫不畏惧伊人的目光,她眨了眨墨绿的大眼睛,说:“老师教露露,不要随便杀害生灵,他们都是生命。”

这句话让一贯战斗毫不留情的伊人愣住了,大蛇的尾巴就在这一瞬间如斧头般劈了下来,伊人把白露拥入怀中,横倒在雪地里,用脊背生生接下了这一击。

伊人感到五脏六腑都受到了强烈的压迫,鲜血从她的嘴里吐出来。

“倒计时,30秒。”

伊人用右手支撑着站了起来,一边摇摇晃晃地躲避着大蛇的攻击,一边疯了一般朝一方的方向跑去,无论如何……都要让白露离开这里。

“倒计时,20秒。”

一个不成形的门的轮廓出现,一方焦急地望着树林的方向,他相信伊人会带着白露返回。

“倒计时,10秒。”

伊人终于跑出树林,却深知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在10秒内跑完这几百米,她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伊人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吸收周围的空气,她大声喊道:“一方,接着!”

9、8、7。

然后,她用手中的空气使劲一推,把白露扔了过去,随着这一掌,伊人的嘴里也吐出一口血来。

6、5、4。

谓青露出欣慰的笑,擦了擦额上的汗。终于把密码破译完毕。

一方高高跳起,接住了白露,时空之门也已经打开,而伊人却和他相隔百米,“伊人!我们一起走!”一方吼的声嘶力竭,声音带血。

3、2、1。

时空之门大开,一方听到伊人虚弱的声音:“笨蛋……快给我走啊!走啊!”

一方没有时间犹豫了,他抱着白露,头也不回地踏进了时空之门。

最后,他看见了伊人的影子,在雪原中一点点小下去,他的心也随之抽搐着,隐隐作痛。

那头黑发在雪原中如此显眼,孤独把她缠绕,她注定只能活在自己的茧中,只留给全世界一个背影。

伊人,我一定会赶来救你的!你……一定要等着我!

下期预告:一方请求援助,WING会长却拒绝派出救援?居然还对一方提条件?愤怒的一方携谓青独自救援,又将遇到什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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