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我来到云洲工程大学报到,学校停车场停满了各种车辆。崔雷一边找车位一边感叹“怎么这么多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政府开扩大会议呢,靠!还有急救车,估计一会儿火葬场的也该来了!”。“你贫不贫!好好当你的司机,哪这么多废话!”我指着前面,“那有地方,快抢。”
崔雷停下车帮我把东西放到地上,我拿出通知书,冲他晃晃“羡慕吧,从今儿起咱也是大学生了!”。他不耐烦的催促我“赶紧报道去,我还忙着呢!你就不能买辆车啊!”。我懒得搭理他,转身向报到处跑去。
交了学费,领了学生证和宿舍钥匙,崔雷帮我把行李搬到宿舍,也不帮我收拾收拾就转身溜了。“交友不慎啊!”我一边感叹着一边自己收拾床铺。
我本来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到宿舍的,因为今天是报道的最后一天。但到了宿舍才知道,其他三张床铺还空着,我是第一名。
我住的是四人间的学生公寓,价钱比八人间的学生宿舍要贵一些。现在学校也开放搞活了,也和酒店似的,只要你有钱,舒服日子随便你过。
我刚铺好床,几个人就推门进来了,看着像是一家四口。“你好”他们当中戴眼镜的男孩首先向我打招呼“我叫安大伟,我也住这个宿舍”。
我心中暗想“这不是废话吗,你不住这个宿舍你们一家拎着东西进来干什么,难不成来上厕所啊!”。我冲他们点点头“你们好,我叫叶开,本地人,金融专业!”
中年男子也和我客气“你好同学,我们是从海南来的,以后你就要和我家大伟住在一起了,互相要多多帮助啊!”
安大伟向我介绍说这几个人是他的父母和姐姐,我和他们一一握手,进行了亲切的交谈。
安大伟一家挺富裕,母亲和姐姐穿的珠光宝气的,用眼角打量着这间宿舍,不时的挑着毛病。他爸爸拿出一包软中华递给我说“来,拿去抽!”我摇摇头,掏出自己的苏烟,“我还是喜欢烤烟型,抽不惯混香的”说着递给他一支,又向安大伟示意,问他要不要。
“我们大伟可是好学生!不抽烟的。”他妈妈用眼角瞥着我说:“你也少抽点吧,以后你们住在一个宿舍,要是熏着同学就不好了”你是怕熏着你家“大伟”吧,我心里暗想。于是我又和安爸爸客气了几句,坐到自己床边抽烟去了。
不一会儿,我们宿舍又来了两拨人,我们宿舍算是满员了,大家各自整理自己的东西,一时间好不热闹。到了下午,来送学生的家长们也陆续离开了。校园渐渐的恢复了平静。
“叶开,打篮球去?”我上铺的武尚问我“看你个子挺高的,以前也练过吧?”
我点点头说:“还算凑合吧,反正能扔进去两个!”。三号床的张崇文也凑上来“带上我,我以前在军区大院也和经常和那些当兵的打比赛”。我们又问安大伟,他捧着一本高等数冲我们摇头表示不去。我们也不以为意,换了衣服匆匆的杀奔篮球场。
说是篮球场,其实就是一块平整的水泥地面两边放两个篮球架子,这种场地在现在的大学里已经算是不错了,有的地方的大学估计还没有这场地呢。
张崇文篮球打的的确很好,我们和另外一拨人打三对三,我们的得分大部分都是他取得的或者和他的助攻有关。我现在有点明白八一篮球队为什么能长期称霸中国篮坛了,群众基础好啊,部队大院出来的孩子都这么强,那体工大队的那些人不是更厉害啊!
痛痛快快的打了场球,出了一身臭汗,我们三个之间的关系也渐渐熟络起来。大家回宿舍拿了东西浩浩荡荡的杀向澡堂子,这次安大伟和我们一起了,看来海南人对“冲凉”这回事还是挺在乎的。
“大爷,我看半天没人出来了,你就让我们进去吧”澡堂门口,我正在和看澡堂大爷交涉。洗澡堂是男女混用的,女生是下午两点到五点,男生只能在五点以后在用。现在还差几分钟五点,所以“澡堂大爷”死活不让我们进去。
“不行!现在还没到时间,你们得等着!”老头使劲儿摇头。没办法,我们只好等着。我不禁怀念起千禧年后划卡收费的澡堂,虽然收费黑了点,但最起码不用等啊。
我们无聊的站在澡堂门外,武尚对老头儿桌子上的澡票产生了兴趣,好气的问:“大爷,您这儿还卖月票啊?”。
“15块钱30次,比单买便宜5毛钱。”老头拿起一张让他看。武尚一听就对这东西没有了兴趣。倒是旁边的安大伟开始和老头攀谈着砍价。老头不吃这一套,向他表示你爱买不买。澡堂子全学校就这一个,他这也算是垄断,当然不会降价了。安大伟最后还是花15块的高价买了一张,看来他是打算天天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大学生宿舍必须限电,晚上刚过11点,宿舍就在谩骂声中变成了一片漆黑,大伙摸着黑爬上chuang,开始了我们406宿舍的第一次“卧谈”。
“叶子,给”张崇文从上铺伸手递给我一支烟。我点着了问他“什么烟,挺冲!”
他在上面动了一下,把床弄的吱吱叫唤,得意的说:“万宝路!别人过年给我爷爷送的,不抽外国烟,全便宜我了!”
武尚好奇的问:“崇文,你爷爷干什么的?官不小吧?”。“以前不小,现在不行了。他从茶陵开始就跟着毛主席闹革命,跟着林副主席打仗,后来被‘打倒’了下放到工厂劳动,平反了军衔也就一直是少将,现在退休没权利了。”张崇文有些感慨“我爷爷要是没被‘打倒’,估计现在也该在北京了,我也是北京户口了!也不用靠这么高的分数上云洲工大了”
安大伟听见他说高考分数,立刻来了兴趣,“你考了多少分,听说你们山东分数线挺高的?”
“不多,622,我们那考630以上的大有人在,我也就占个中等。”张崇文有点得意,“你们都说说,你们考了多少?”
大家一报分数我才明白,他们都在600以上,感情我是最低的。张崇文带着嫉妒说:“户口还真是个好东西啊,叶子的成绩算上港澳同胞的加分刚够工大的分数线就能进来,比我们少奋斗100分啊!”。安大伟和武尚也不停的附和着,说得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结束了第一次“卧谈”,大学生活就这么开始了,接下来开始了枯燥的军训生活。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让大学新生在开学前军训。部队来的“教官”一个个年纪比学生还小,而且迫于学生们“天之骄子”的光环,对我们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每天跟放羊似的把我们往操场一带,给校领导表演一遍乱七八糟的队列就算合格。
等到军训结束,校领导还高兴地宣布我们的军训取得的效果十分理想,真不知道他们是没见过军人走方阵还是没见过大学生穿军装!
“一会儿在一教1501开班会,你们别忘了去”安大伟一边抱着书往外走,一边提醒我们。“知道了,忘不了!”武尚甩出一张扑克,不耐烦的对他说“书有什么好看的,你高中看了三年了,还没看够啊,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多好,咱们四个正好打‘对家’”。安大伟摇摇头,离开了乌烟瘴气的宿舍。
我们辅导员是个30多岁的女人,长相一般,但每天妆都化的挺浓,人送绰号“霹雳红唇”,她也算是我们经管学院的一景儿。
此刻,她正站在台上长篇大论的致欢迎词。许久,她喝了后水说道:“经过军训大家也互相了解了,现在咱们选一下班干部,希望大家积极的参与,更好的为同学们服务。”
中国人的中庸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她说完话半晌,一个回应的都没有。为了不冷场,她选择了中国官场最常见的“提拔制”,直接任命了起来,我们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决定好了,还有人庆幸自己没上打乱她的计划……
“靠!天天吃这东西,你们说食堂是不是去外头捡了点烂菜叶子回来应付咱们!”。学校大食堂,张崇文把吃进嘴里的菜又吐了出来“还不如在部队上了,好赖部队上的饭还咽的下,这饭他妈的就不是人吃的”。
“学生就得吃学生饭,你还以为是在你们军区大院呢!有本事你去那边的教职工食堂吃去”武尚接过他的话头“你要是老师你可以天天去!”。
“我他妈上外头吃去”张崇文把饭放下站起身就要走,安大伟赶紧拽住他劝道:“武尚和你开玩笑的”。武尚也张崇文解释“崇文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张崇文气呼呼的坐下说:“我不是生你气,我是气食堂,饭菜一点不便宜,还做的这么难吃,学校也不管……”
安大伟安慰他说:“想开点吧!承包食堂的老板和校长是亲戚,谁敢管啊”武尚也附和着“就是,你就忍着点吧”。张崇文看我半天没说话,奇怪的问:“叶子,你怎么就吃的那么香啊?”
我抬头看看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正在啃馒头的男孩儿问他们,“你们注意过他没有?”。“你认识啊?”张崇文反问我。我没搭理他自顾自的说:“他叫谢军,是学机械的,和咱们同年,从陕北农村来的。你们交学费是划卡,知道人家怎么交吗?一小布包零钱,从老家贴身揣来的!你们嫌饭不好吃,知道他吃什么吗?馒头蘸酱油。”
他们沉默了一阵,张崇文突然又站起来,快步向那个男孩儿走去。我连忙问“你干什么去?”。“我带他吃饭去”他头也不回的说“我还就不信了,**的天下还能饿着人!”
我赶紧上前拽住他“你这么去,他能跟你走吗,你傻了?”。他听了我话,愣在原地,反问我“你说怎么办!”。我把他按到座位上,“我托朋友给他找了个晚上在夜总会当服务生的活,也算帮他了”。张崇文点点头,又觉得不对,质问我“那他怎么还啃馒头?”。“他打工挣的钱舍不得花,全寄回家了,他下头还有俩弟弟。”我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放羊干啥?放羊娶婆娘;娶婆娘干啥?娶婆娘生娃;生娃干啥?生娃放羊……
“叶开!”。我刚让自己深沉的进入了点状态,就被一声熟悉的呼唤揪了出来。顺着声音望去,任涵正拉着一个男生向我这边走来。连妄想的机会也不给我留,她拉着那个男生的手给我介绍“这是郝龙,我朋友。”转而又向郝龙介绍“这是叶开,我高中同学”我冷冷的跟郝龙打了个招呼,脑袋中一片混乱。
任涵在我身边说:“你暑假去哪里了?我跟你们家打电话没人接,打你呼机你也不回”。我继续面无表情的回答“我出了趟远门”。她没注意我的表情,自顾自的问:“军训怎么没看见你啊,你是不是没参加?我找了你好久呢。”
“军训的人多了!咱们又不在一个学院。而且人都穿得跟黄瓜似的,你没看见很正常!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我面无表情的回答她,说完弯腰收拾了一下餐具,准备离开。
她看见我的动作,犹豫了一下说:“那天的事情蔡婷婷告诉我了!”。我招呼了张崇文他们往外走,头也不回的说:“哦!小事儿,你告诉她别放在心上,有要帮忙的时候说话,你也一样。”
走出食堂不远,就被任涵从后面追了上来,张崇武他们见状,知趣的离开了。“你不用陪你朋友?”我露出一个帅帅的表情问她“把他一个人丢下,出来找别的男生,他不生气?”。她有点委屈得小声说:“我们能谈谈吗?可能你对我有误会。”我点点头示意让她带路。
“其实我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任涵说道:“因为你总旷课,还神神秘秘的,所以我一开始对你挺好奇的。后来和你接触后发现你挺有意思,就想把你当好朋友。你知道,我是高中才来到铁一中的,没什么朋友……”。
“你就不怕我喜欢上你?”我打断了她的“报告”,“你不会一点儿也感觉不出来吧!同学们的谣言你也没听到?”
任涵解释道:“我以为那是他们瞎说的,我当时以为清者自清,没往那方面想……”。“你还真想的开,你现在和我这个‘好朋友’压操场,你就不怕他吃醋?”我有些酸酸的问到。
她有点局促的说:“郝龙对我挺好的,我刚才跟他说了出来找你了,他知道我们是同学。”
“你要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一会儿还有事情!”。听我说要走,她急忙问:“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同学”我纠正她说“你刚才已经和你朋友介绍我,说是同学了,为了和他有所区别,我们还是做同学吧。”她咬着嘴唇点点头,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回头对我说:“谢谢你”。
回到宿舍,武尚立刻凑过来问:“叶子,下午那女孩儿是谁啊?你女朋友?”。“什么眼神儿”张崇文推开他坐到我身边“没听人家介绍说叶子是她同学吗”。他搂着我的肩膀问:“叶子,她是你以前女朋友吧,被今天那小子给横刀夺爱了。用不用兄弟们帮你修理那小子,帮你出口恶气?”。我苦笑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武尚从桌子上拿过一个包裹地给我“刚才班长送来的,他去系里透取信,看见有你的包裹,就帮你领回来了。没看出来,你还认识韩国友人呢。”看着我的表情,他补充道:“回头记得谢谢他,包裹不让代领。他说了不少好话才帮你拿回来的。”
我听了他的话,已经猜到是谁寄给我的。打开包裹,一辆大宇车模出现在大家眼前。武尚他们看见,立刻哄抢了过去。我拿起包裹底下的信,看着信封上那歪歪扭扭的“朴慧姬”三个字,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安大伟拿着车模端详了一阵问我“叶子,你在韩国有朋友?”。我点点头“算是朋友吧,不是很熟。”然后在他们惊诧的眼光中把未拆启的信点燃,扔进了垃圾桶。
晚上,我梦见任涵成为了我的女朋友,却跟一个男人笑着离开。我呼吸急促的醒过来,蓦然发现,原来心真的可以疼到让人流泪。